6、[6].鸢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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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小鸢尾睡下，宁初心坐在电脑前，漫无目的地滑动着鼠标。连续失眠了几天，夜半时分也没有倦意。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摸向桌上的海蓝色瓷盆，指腹慢慢向上划，冰凉冰凉的，瓷盆里栽种的，是他没带走的迷迭香，散发淡淡的香气。
宁初心伏在桌上，双手撑着额头，她从不敢想他有多恨她，毕竟她曾那样深深地伤害了他，践踏他所有的自尊，但他那天他久违的笑容，脸颊上深深的酒窝，也许是有一瞬原谅了她。而他看到孩子的那刻，眼里的那种绝望，再如当初。
薛奕说得对，她能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和折磨。
“初心？出来下，妈有些话跟你说。”
宁妈妈的声音从房门处传来，宁初心的思绪从游离中清醒过来，她站起身来，随着宁妈妈走到客厅里。
刚一坐下，宁妈妈就神色凝重地问，“初心，那个席铭之，是不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宁初心沉默半晌，点点头。
宁妈妈叹了声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递给她，“这小不点儿，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你的东西，难怪把他当成爸爸。怎么解释也不听，倔得像……”
照片里，相互依偎的他们，年轻又美好。她揉了揉额，打断宁妈妈，“放心吧妈，小孩子一时间闹情绪，多解释几次就好了。”
“那你呢？”
宁初心一怔，“我什么？”
“有没有想法重新跟他在一起？”
“妈你说什么呢。”宁初心将照片手在睡衣口袋里，淡淡地说，“我们不可能了。我当年那么伤害他，现在有什么脸……而且，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宁初心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宁妈妈的肩膀，“早点睡吧妈，明天咱们逛街去。”
宁初心站起来走回房间，推开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宁妈妈哀伤的声音，“初心，是妈耽误了你的人生，对不起你……”
宁初心顿了顿，推门而入。坐在电脑前，她发了一会呆，就又忙着网店的生意，奇怪，今天是周六，那个叫[树]的老顾客一反常态地整天都没有上线。
回到床上，她发现小鸢尾又踢了被子，连忙拉起被角的一端想要掖好，却是一愣——小鸢尾两只小手搭在胸口上，脖间还挂着一条彩带。她轻轻拿开小鸢尾的手，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个皮卡丘卡套，他的名片静静地待在里面。
宁初心侧躺着，用手摸着小家伙柔软的卷发，在她额上落了个轻轻的吻。“小笨蛋。”
圣诞节即将到来，繁华I市的街道人潮熙攘，节日气息浓郁。小鸢尾也被节日的氛围感染，脸上满溢着笑容，一手拽着宁初心一手拽着姥姥，在铺满雪花的街道上欢快地滑行。
宁初心朝宁妈妈使了个眼色，笑笑，提着一大包圣诞礼品走向公交站。
公车还未来，她抱着小鸢尾坐在等候区，用脸蹭着小家伙的毛线帽，柔柔软软的，舒服极了。小家伙咯咯发笑，转过头来亲了她好几口，抬起她没带手套的手，低下头，往她的手心源源不断地哈着热气。
这样的一幕，落在宁初心的眼里，叫她的心都快融化了。
她的孩子，虽不会说话，却比谁都会表达爱。
忽然，宁初心发现刚给小鸢尾买的雪地靴竟忘了拿，连忙起身，嘱咐小鸢尾跟宁妈妈在这里等。小家伙不肯，非得粘着她一起去，她只好牵着她往商场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目光却被一大厦上的屏幕吸引，她的脚都挪不开半步。
大屏幕上，是记者会的现场直播，主角是一个男人，西装革履，气势锋锐。
记者向他提问：“厉先生，您三十出头就出任鑫达集团副主席。之前一直在海外深造，大玩股票至今从未失手，回国后又凭借“金手指”荣获“I市金融家”，请问您是如何取得这样的成绩的？”
男人对着镜头狡黠一笑，棱角分明的脸上锋芒万千，尤其是那一双眼，十分傲然，时时刻刻散发着商人的气息，显得格外精明。
他充满自信，甚至可以说是自负，“我个人喜欢挑战难度，突破自己，尤其是在金融界，弱肉强食……当然，一定要懂取舍，否则难成大事。”镜头拉近，是他那张笃定自信的脸。
“有消息称厉太太已经有孕在身，是真的吗？”记者竟八卦起来。
他剑眉微挑，笑笑，“谢谢大家关心，有好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跟大家分享的。”
小鸢尾看着宁初心一动不动，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屏幕，皱眉，干吗盯着那个人看，又没有我爸爸帅。她想到这里，用手贴着胸口，感受着羽绒服里那张名片的温度，暖暖的，很有安全感，便傻傻地乐起来。
而宁初心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握成一个拳头，紧到极致，骨节发白。
“小鸢，我们走。”宁初心语气有点重。
小家伙点头如捣蒜。她喜欢自己的名字，是因为鸢尾花很漂亮，她不懂得，鸢尾还有一个意思，绝望的爱。
一眼望去，纵观全城。
席铭之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负手而立，目光冷清，似茫茫大雾，找不到一个焦点。
“席律师，梁律师和薛小姐来了。”
他回过神，转身看向来人。一个略显发福的男人朝他走来，正是当年一个班的同学梁范，也是曾经的合伙人，远远地就喊他，“啊之！”
“师兄。”甜甜的声音从梁范身后传来。
三人落座。梁范环顾四周，啧了一声，拍了拍席铭之的肩膀，“不愧是咱班长！这地段，这高度，吾等可望不可即啊……”
“小奕，上次的文件找到了吗？”席铭之瞪了眼不正经的梁范，不理他，转头问薛奕。毕竟曾委托他，他也没帮上忙。
薛奕点点头，微笑着，正想说话就被梁范打断，“说，你们俩背着我藏了什么猫腻儿？”
“不必搭理他。”席铭之沉沉地说。
薛奕还是微笑着耐心解释：“上次是我麻烦铭之师兄送我到奶茶铺，然后不小心落了文件，还麻烦师兄回去帮我拿……”
梁范“唔”了一声，又挥挥手，“嗨，小女孩嘛，迷迷糊糊也挺可爱的，班长，我说得对不？”
席铭之置若罔闻。转移话题，“听说你最近代理了鑫达集团的法律业务？”前阵子，厉越北曾亲自来事务所找他，重金聘请他跳槽到鑫达做法律顾问，他回绝。
见梁范一怔，席铭之沉下脸，声音凛然，“据我所知，鑫达集团现在掌实权的，是钟正鑫的女婿厉越北。那个人为了利益手段趋偏锋和踩界，你要……”
“啊之，你放心，我有分寸。”梁范打断他。
席铭之点点头，手机骤响，他看了眼屏幕，向两人示意，便走到私人办公区接听。
梁范整个人向后仰，悠闲地倚在沙发上，叹着，“小奕，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赶紧换人儿吧，席铭之这棵树啊，你就是吊死了，他都落不下一片叶儿。”
“宁初心也在I市。”
“什么！”梁范整个人跳起来，见那边的席铭之看他一眼，他压低声音问，“你见过了？席铭之也知道？”
薛奕点点头，浅啜了口咖啡，闷闷地“嗯”了一声。
“什么？那个女人！我就说啊之前几天怎么在庭上会有失误，原来见到她了。”梁范眼中有怒气，拍了拍薛奕的手，“没事，放心吧，她以前做了那些事，啊之要是能原谅她，那真是……”
席铭之挂了电话，重新回到沙发上跟两人闲聊，不久，他们说所里有事就先道别离去了。
暮色西斜。席铭之倚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片刻，正准备下班回家，口袋里传来信息铃声。他掏出来一看，是之前那个号码，曾给他发过幸运短信。
Hi.爸爸。
席铭之一怔，脑海里浮现那个小女孩的模样，卷发，小脸，鹅黄色的羽绒服，两个毛线球在她耳朵边荡漾，是她的女儿。
小朋友，你发错……他正输入到一半，又来了一条。
小胖说，律师跟警察一样，是正义的使者，所以爸爸，你是在跟坏人战斗，害怕我被抓走，才假装不理我的对吗？我就知道是这样。妈妈说你不是我爸爸，可她骗不了我，你脸上有酒窝，我也有，这是物证，我偷听到姥姥说你是宁初心的男朋友，有人证。所以啊，我是你的女儿，爸爸。
这熊孩子……席铭之竟无言以对。将手机关掉，他重新倚着，闭着双眼，许久，他重新打开手机，酝酿了许半晌，手指才在屏幕上停停顿顿地跃动。
你还在吗？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就知道爸爸舍不得不理小鸢！
几乎是秒回。席铭之皱着眉头，打了一句：你叫宁小鸢，是吗？
嗯嗯嗯。
你妈妈在干什么？
席铭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打出这一行话，猛地想删除，却发现已经发送成功。久久，没有回应，他起身，套上黑色大衣，抓起车钥匙迈出办公室。
他正想启动车子，信息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收到的，是一张照片，她在做饭，不小心被烫到，两只手捏住耳垂，精妙的特写镜头。
姥姥不在家，妈妈做饭，唉，那滋味……不敢想象。爸爸，你会做饭吗？
会。
他不懂，怎么就只回了一个字。等他醒悟过来，就看到小家伙惊呼的一句：哇嗷！太好了！
你觉得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妈妈呀，嗯，让我想想。爸爸你不在我们身边，你不知道，妈妈很辛苦，她花店的工作很忙很忙，要进花搬花送花，“我不累，我不累的”是她的口头禅，妈妈是个不用睡觉的超人！还有哦，妈妈一直照顾着我，教我识字，教我画画，教我怎么跟别的小朋友交流。我不会说话，妈妈还是很有耐心，她从来没有大声责备过我，一次也没有，妈妈就像太阳一样照亮我。有的人可能会觉得我可怜，可我觉得，我很可爱。对吗爸爸？
席铭之拿着手机的手一僵，久久才回了个字：嗯。
今天妈妈给我买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好暖好暖的，过两天圣诞节才可以穿，哎呀。O(∩_∩)O
她买了吗？
刚打完，席铭之又一字一字删除，回了句：你穿得一定很漂亮。
嘻嘻。那圣诞节你会陪我一起过吗？其实我知道，圣诞老人是人扮的，每一年圣诞袜里的东西都是妈妈放进去的，我都知道。我的圣诞老人总是妈妈，瘦瘦的圣诞老人，小胖说，他看到的圣诞老人很大一只，嗨，他不知道，那就是大胖叔。可我也想要见到很大一只的圣诞老人，所以爸爸，你可以给我送一次礼物吗？拜托拜托……
好像小女孩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楚楚可怜的眼神，双手合十的模样，说起话来软软糯糯。席铭之找不出话回她，将手机放下，启动车子，汇入汹涌的车流中。
忽然地，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变软……就好像飘落在挡风玻璃的雪花，渐渐融化。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鸢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