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冕》路墨lurres

6、似锦·繁星（二）

　　【有时我会做梦，梦中的你坐在昏暗的梳妆台前，静静地梳理着根根散落的孤寂。我便会默默地步到你的身后，抬起手，柔软芬芳的青丝在我指缝中寂寞流淌。若是那天，我们没有在秦淮河边相依，仰头凝视着夜空中璀璨炸开的烟火，撕裂了抖动的瞳仁。那……是不是，也不会有那个剪不断的结局了？】

　　小墨从床头一跃而起，仿佛变成了矫健的游龙般，气势非凡。一旁的少女不解地睁大了宝石般璀璨美丽的眼睛，不用明白刚刚还睡眼朦胧的瞌睡虫怎么突然精神百倍，虎虎生威了。

　　双臂一震，万年不变的白袍仿佛天空中飞舞的白云，翻滚不息。披上了洗的发黄的白袍，小墨灵活的手指如同弹着琴弦一般，行云流水地将散落的满头黑发盘在了头顶，双指如同游鱼般上下窜动，发髻上一根白布条儿懒洋洋地垂落了下来，轻轻贴在后脑勺，给着满头乌发来个个点睛之笔，仿佛鹤立鸡群一般，与众不同。

　　随意地抹了把脸，小墨大手一挥，头也不回地喊道：“走！”隐隐有些气吞山河的味道。小惜清秀好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不明白少年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器宇轩昂，连迈出的步子也是龙行虎步。但总比原先软绵绵地趴在床上，仿佛乌龟般缩着脖子，怎么也不肯挪动半分好些，当下也不好出言嘲讽，便跟上了他的步子，向着阳光明媚的外头跑去。

　　两人急急地走在街上，向着西边秦淮河的方向赶去，一前一后，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各自都在暗暗地想着细密的如同丝线般的心事。可过了不一会儿，小惜就累得两腿发软，仿佛棉花做的一般，使不上半点力气，便期待地抬起眉角看向前方的少年，可小墨埋头赶路的小墨自然感受不到脑后如同刀锋般锐利的目光。

　　“哼！”见小墨半天没反应，小惜再也忍耐不住，撅起了樱桃般的小嘴，恨恨地跺了两脚，对着下边的石板路发泄了一通之后，便坐倒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精巧的鼻头似乎被根羽毛轻轻触碰了一下，微微一酸。眼眶之中泛起了一丝的朦胧，仿佛清晨沾了点点露珠的花瓣儿一样，楚楚可怜。

　　小墨满面红光地埋头走了一会儿，突然感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消失不见了，仿佛小石子坠入了浩瀚的大海般，泛起一丝涟漪后再也寻不到一丁点的踪迹。心头仿佛被有力的大手狠狠捏了一把，鸡皮疙瘩迅速爬满了他的全身。先前兴冲冲的劲儿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地退了下去，惊恐如同深渊中爬上来的怪兽一般，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少年吞的丝毫不剩。

　　黝黑的瞳孔仿佛受惊的鱼儿一般，迅速地摆尾向着中心一缩，小墨猛地一转身，一阵萧瑟的风卷着一片枯黄的落叶，摇摆着慢悠悠地从他眼前晃过，而他的面前，却是空无一人。

　　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脑袋仿佛被巨锤狠狠地敲打了一下，顿时昏昏沉沉，头皮上的头发仿佛刺猬尖锐的刺头一般，全部倒刺了起来。鬓角悄悄地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细细的汗珠齐刷刷地冒了起来，在明亮的阳光照射下，却仿佛冰块一般，冒着丝丝寒气。

　　“小惜！”仿佛发怒的狮子，少年仰头大吼了一声，便死死咬紧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带着仿佛要把一切撕碎的恨意，向着原路疯狂地冲了回去。

　　但才迈开步子冲刺了几步，小墨的身子突然便像被冰块冻结了一般，一只脚踏在空中一动不动，原先因为焦急而产生的怒意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忽然被泼了一大盆冷水，再也舞动不起身子，只好不甘地放低了姿态，缓缓随风熄灭了。

　　前方两边的街道，长长的深不见底，在清澈的阳光的照耀下，洁白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散发着点点钻石星辰般的亮斑，仿佛一望无际的银河，繁星点点，飘渺梦幻。但在街道的中间，一个一身雪白素衣的女孩抱着双膝蹲坐在那里，将头埋在了膝盖之间，蜷缩着身子，仿佛受伤的小花鹿，蜷缩着身子，将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但却在微微地颤抖。

　　少年漆黑得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般的眸子，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一丝丝碧波在其中轻轻地荡漾着，原先怒气冲冲地小墨，突然之间像换了个人似的，如同被甘甜的春雨浇灌了一样，洗去了原先的戾气，露出了内在的温润的心灵。

　　看来，自己层层护住，仿佛花苞层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中，早就有个美丽的如同浩瀚星空般璀璨宏大的身影，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样进入如同堡垒般严密防御的内心深处的。

　　嘴角仿佛东边的日出一般，缓缓地向上爬动着，最终展现出了完美不带一丝瑕疵的微笑，在脸上慢慢荡漾开来，如同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橙色的大海，夺人心魄。

　　轻轻地踮起脚尖，俯下身子，如同小心谨慎过街的猫儿，每一步落脚都小心翼翼，不让其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不一会儿悄悄的在少女的面前站定，女孩身上散发出的仿佛雨后桂花般清新纯净的香味，像不沾染一丝凡尘似的清雅味道，慢悠悠地飘到了一旁少年的鼻中，进入他的身体后还不罢休，仿佛一只柔软温润的小手，轻轻的略带挑逗意味地抚摸着跳动的心脏。

　　深吸了一口气，少年的喉咙仿佛被炎热的沙漠烤过，说不出的干涩难受。暗暗地咽了口唾沫，动了动苍白干涩的嘴唇，一阵沙哑的像浓雾遮蔽的阳光般捉摸不定的声音从干涩的嗓子中飘出，在空中浅浅地盘旋，最终无力地仿佛羽毛般到了女孩的耳朵里。

　　“小惜。”

　　但这飘渺的声音对于蜷曲着的女孩来说，仿佛干涸了好久，未曾饮过一滴水的小树苗，痴痴地盼来了滋润万物的蒙蒙细雨，如同温暖的大手一般滋润着即将枯萎的树苗。充满了浓浓的喜悦之情的心脏，仿佛从中源源不断涌出了甜美清爽的泉水，将原先枯萎绝望的心田灌溉得满满的。欣喜从中溢了出来，如同游龙般流转了她的全身。

　　缓缓地从膝盖之中抬起了头，一双美好的桃花眼却微微泛红，如同黑色柔软的羽毛般的睫毛此时微微沾着几滴小水珠，随着粉红眼皮的轻轻一开一合，睫毛最外端的晶莹水珠仿佛晶莹的宝石，轻轻滑落到空中，直直地坠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摔成了千千万万的花瓣。

　　没有想象中的熊熊怒火和劈头盖脸的责骂，女孩只是对着前方的少年展颜一笑，小巧洁白的鼻头微微一皱，“你才来啊？都等了好久了。”轻柔的话语仿佛软绵绵的云朵，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小墨摸了摸鼻头，又抓了抓脑袋，尴尬之下，仿佛走丢的猫儿一样，束手无策，内心却泛起了如丝如缕的柔情。便轻轻伸出了苍白的手掌，修长的五指有力地并拢，似乎在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来吧。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小惜挑了挑眉，水汪汪的大眼直直地注视着他，瞳孔中仿佛一条条鱼儿在游走，流转着奇异的光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先前的不快仿佛冰雪消融，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触碰到了那双熟悉的布满老茧的手掌，却没有从前的干硬粗糙了，变得温暖而且有力。那双手灵巧地反转了一下，轻轻握住小手，小心翼翼地，似乎怕弄坏了一件珍贵的宝物。

　　小惜站起了身，便在前方白衣少年的牵引下，仰起精致的脸颊，眯着仿佛弯弯月牙儿的眼睛，两鬓垂落的头发轻轻地亲吻着两腮，两腮却仿佛浮云般，渐渐地浮起了飘渺的微微粉红色。看着前方瘦弱的白色身影，却感到突然变得高大了起来。

　　当远处仿佛宏伟巨龙盘卧在金陵城之中的秦淮河出现在两人眼前时，两人已经赶了半天路。小惜原先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力地耸落着肩，宽大白色袖子中的两臂仿佛棉花糖般，软绵绵一摆一晃，柔若无骨。灵动的双眼黯淡了下来，如同星空中一闪即灭的星星，短暂的美好之后又让人感到无比的怜惜。

　　一旁的小墨当然也是浑身酸痛，疲惫仿佛汹涌的洪水，疯狂地从四周源源不断袭来。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小的汗珠，其中一滴仿佛调皮的小虫，从额上慢悠悠地爬过眉头，又悄悄地爬到了鼻头，暗暗地伸出脚挠了挠，小墨的鼻头就瘙痒难耐，“阿嚏”一声，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喷嚏，震得耳中“嗡嗡”发响，仿佛无数只蜜蜂在吵闹。

　　伫立着远远眺望红彤彤的落日，接触到了地平线，一下子变得朦朦胧胧起来，把西边的云彩染成了深红色，仿佛染了鲜红血液的丝绸。让少年感觉到，似乎一只大手插入了胸膛，冰凉的五指紧紧包裹住鲜红的心脏，浓密的腥甜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