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鬼专家》容光

25、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原本以为大雪已经远去，队伍可以继续前行了，哪知道第二日，天上又开始陆陆续续地降雪。
　　寒冬腊月，冒雪前行太不明智，金城公主的行程再次搁浅。
　　慧空足不出户，不是怕了那位公主，而是生病了。

　　大冬天的掉进湖里，顶着湿淋淋的衣服被寒风一吹，可怜的小和尚当晚就病倒了。
　　他躺在床上一个劲儿说胡话，浑身滚烫，不时像只虾子一样蜷缩起来，忽冷忽热，害得同院的虚空前前后后给他打水、擦拭、端饭、熬药……
　　金城公主在回小院的路上听见路过的几个和尚在闲聊。

　　"听说了吗？慧空生了重病呢！虚空前前后后地跑个不停，跟伺候大爷似的伺候他。"
　　"那可不是？人家是方丈大师的关门弟子呢，哪里是你我这种无名小辈比得上的？"
　　"方丈大师的弟子怎么了？也不见得刀枪不入，不见得没病没痛。你瞧，他这不就病了？依我说，谁知道好不好得起来呢？"
　　一个小和尚问道："好端端的，他怎么就病了？"
　　"谁知道呢？大概是老天不待见，居然莫名其妙掉进了湖里。这鬼天气，掉进去还能爬出来也算他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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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城公主站在原地，一下子迈不动步子了。
　　他病了？……果然病了。
　　还是重病？……需要人端茶送水伺候着，一定很严重了。
　　已经起不了床了？……天，那会不会，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咬了咬嘴唇，走上前去问那几个人："请问一下，那个慧空小师傅住在哪儿？"
　　几个和尚看见她，立马恭恭敬敬地鞠躬，双手合十，"小僧参见公主。"
　　她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

　　慧空不信鬼神，只一心向佛，而今他烧得迷迷糊糊，也只能嘴里胡乱念着这个经那个经，盼着能好过点。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就苦救难的这个那个菩萨，快救救他，他快烧死了！
　　五脏六腑像是着了火，烧得他口干舌燥、神智不清。
　　迷糊之中，似乎有人在给他冷敷额头，一遍又一遍地将毛巾放进冷冰冰的水里浸湿，然后轻揉地替他擦拭着。
　　他觉得舒服很多，嘴里的呓语也轻了不少。

　　虚空真好，以前他还认为这个师弟沉默寡言，不关心他人，如今看来，其实是每到患难见真情的时刻。
　　慧空脑子一团浆糊，却还想着，以后一定要把好吃的好喝的多分点给他。

　　半夜的时候，因为太过口渴，他终于迷迷糊糊地转醒，嘴里模模糊糊地念着："水……"
　　"什么？你要什么？"床边的人本来已经在打盹了，闻言倏地跳了起来，"水？要喝水？好的你等一下，我马上去倒！"

　　那声音清脆娇嫩，似是枝头黄莺，在夜空里奏出美妙的乐章。
　　慧空本来还一团浆糊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望过去，却发现那哪里是虚空师弟？分明是……是那个霸道任性的金城公主！
　　他张大了嘴，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金城公主很快端着水杯回来了，急急忙忙地要递给他，却不料动作太大，直接把水杯洒在了他身上。
　　那水滚烫，直接激得慧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对，对不起，对不起……"金城公主慌得厉害，想要帮他擦干身上的水，所以把手里的水杯随手一扔，岂料那水竟然泼在了她的脚上，于是她也疼得叫起来。

　　慧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用沙哑的嗓音对她说："你就算大半夜的想用开水来暗杀我，也不用把自己一块儿杀了吧？"
　　金城公主被烫得泪眼婆娑的，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谁，谁来暗杀你了？我在你这儿待了大半夜，又是端茶又是送水，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慧空惊呆了，"是你……照顾了我一整夜？"
　　"不是我，还能是谁？"公主殿下疼得厉害，坐在床边把鞋袜脱了，声音发抖地说，"怎，怎么办？都红了……"

　　慧空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居然在他屋子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而且还端茶送水，帮他擦脸降温！
　　现在更甚，她居然毫无顾虑地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袒胸露肚！……好吧这么说是夸张了一点，但她真的脱了鞋袜，还露出了肌肤！

　　他无意中瞥见了她的小腿及小腿以下，白皙的肌肤仿若白玉一般，在油灯下竟然产生了一种熠熠生辉的效果。
　　她的脚趾每一个都圆润可爱，仿佛人参娃娃，透明的指甲闪耀着珍珠的光泽。
　　红晕一寸一寸爬上了慧空的脸，烧得他整颗心都在跳。

　　"有烫伤药吗？"金城公主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不太妙的事，反而一脸担忧地回头问他。
　　"在，在那边靠墙的柜子第二层。"慧空慌忙收回视线，努力盯着自己的被子。
　　"谢谢。"她礼貌地说，找到药膏以后就开始给自己抹药。抹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泼到了慧空，于是探过来看了看他的脖子，"呀，你这儿也被烫伤了，我帮你抹药！"

　　慧空还没来得及拒绝，那只柔软白皙的小手就带着药膏抵达了他的脖子下方。
　　冰凉的指尖与他滚烫的肌肤相触，像是冰与火的刺激，像是掉进湖里的那种感觉。好像铺天盖地袭来的什么东西就要将他溺死其中。
　　他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推开她，所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角落里一缩，慌张地说："公，公主，男女授受不亲。先前因病得神智不清，累得公主屈尊纡贵照顾了我一晚上，而今又，又让公主为我抹药……这实在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小僧，小僧愧对佛祖！"

　　金城公主自小便是宗室女，父亲是中宗的亲兄弟，所以从来都活得随心所欲，被保护得极好，平时也根本没人敢和她亲密接触，所以她鲜少去注意这些繁文缛节。
　　如今慧空一说，她就愣住了。

　　那个小和尚一脸羞愧难当地缩在床角，恨不得离她远远的，最好眼不见为净……她忽然间觉得一阵烦躁。
　　"我在这儿照顾了你一晚上，你现在就这么谢我的？"她睁大了眼睛，黑漆漆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委屈。
　　"谢你？我恨不得，恨不得从来没见过你！"慧空心乱如麻，一想到这些年来一直好好做和尚的自己竟然因为这么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公主就破了那么多戒，简直不要太伤心。
　　"你，你怪我？"公主殿下不可置信地问。

　　她毁了他的佛门清誉，难道他该感激她？
　　慧空一声不吭地拽着被子坐在那里，嘴唇紧抿，最后粗声粗气地赶她走："夜深人静的，公主就这么和小僧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也不怕人说闲话吗？公主不怕，小僧还怕，还请公主速速离开！"

　　金城公主气得把药膏朝他一砸，不偏不倚恰好砸中了他光溜溜的脑袋。
　　"是是是，是我多事！我千不该万不该发现你在偷看艳书，不该把你吓进了湖里，更不该在半路听见你生病了，就像个傻子一样忧心忡忡地跑来看你！帮你端茶送水擦你的秃驴脑袋！忘了我是公主而你不过是个不知好歹的臭和尚！"

　　她何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又什么时候为谁低声下气屈尊纡贵到了这种地步？
　　臭和尚不识好歹！她真是被屎糊了眼才会眼巴巴跑来受辱！
　　金城公主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只匆匆穿上鞋子，狠狠地瞪了慧空一眼，转身跑出了屋子。

　　慧空没有忽略掉她眼里的泪水和气愤，在床上愣了好半天，才慢慢地又躺了下去。
　　被她打中的脑门海疼得紧，脑子也浑浑噩噩的，烧得难受，他知道自己本该好好睡个觉的，可后半夜却注定了是个无眠之夜。
　　桌上的油灯缓慢而安静地燃烧着，只除了灯芯偶尔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时而爆发出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响。
　　病得这么厉害，他却总是睁眼闭眼都看见公主的脸，特别是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生气，愤怒，不解，委屈……那双眼睛就像是夜明珠，又像是黑宝石，刺眼得叫他难以忽视，整颗心都难受起来。

　　唉。
　　女人。
　　女人真是天大的麻烦。
　　女人真是和尚生命里天大的麻烦！

　　＊＊＊

　　慧空病了三天，后来才知道，虚空照顾他太累了，晚上就回去睡了。因此金城公主来照顾他的事情没有任何知道，除了他和公主两个当事人。
　　他对此缄口不言。
　　病好以后，他日日到殿前反省，在蒲团上一跪就是一整天。他连续破了那么多戒，心魔已生，真真是愧对佛祖，愧对师傅那么多年的悉心教导。

　　可是每个夜里，他都会想起金城公主的眼睛，朦胧美丽，如诗如画，那其中的情感是如此直接，如此鲜明，像是她这个人一样，活得恣意而任性，却又无比鲜活美丽。
　　直到那一日，他看见师傅在佛前摇头叹息，忍不住问："师傅在烦恼什么吗？"
　　方丈回过头来摇摇头，"我是在为金城公主感叹。"
　　"她，她怎么了？"慧空忍不住问道。
　　方丈的目光里满是怜悯，"土蕃王子启程欲前往大堂迎接公主，岂料还未出土蕃，就坠马身亡。"
　　慧空一愣，"那，那她还嫁去土蕃吗？"
　　方丈叹口气，"大唐和土蕃已经有了协约，怎么能不去呢？"
　　"可是，可是那个什么王子不是都死了吗？她还去干什么？"慧空有些不解。
　　"王子是生是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嫁的是土蕃，从今以后都是土蕃王妃，回不去了。"

　　那一刻，慧空说不出来心里是怎样一种感受。
　　他读过不少书，直到昭君出塞的下场，直到文成公主与尺尊公主共事一夫多故事，历史上那么多的和亲公主，有几个能幸福终老的？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尚有小女儿娇态与任性的金城公主竟然比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更不幸，还未嫁人，夫君就死了。而她竟然还得义无反顾地嫁过去，不仅一辈子见不到亲人，还得守一生的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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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卡卡卡卡卡卡死我了 ToT。
保证是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