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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 ...

  •   夹杂着冷雨的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没命地在这条小巷里跑,赤/裸的脚踩在泥泞积水的地上,哗啦啦溅起污水。巷子两侧的房屋是江南特有的青瓦白墙,不高不矮,却和那阴霾的天色一样冷冰冰的,叫人心里发慌。
      她一边踉踉跄跄地跑,一边慌张地回头看,那个粗糙可怕的声音仿佛越来越近了。
      “臭丫头往哪儿跑!站住!”
      她吓得要命,也不管脚底硌着石头的刺痛,一直往前跑,尽量往偏僻的小巷里钻。这几条道上人家虽不少,一扇扇小门对的却都是偏僻的后院,雨天也没人影,静得只剩下雨声和她的喘气声。
      雨仿佛越来越大了,淌在脸上连眼睛都要睁不开,她慌不择路拐进一条小道,却没看清脚下的一大片碎石,刚跑进去便觉脚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禁尖叫出声扑倒在地上。声音一出口她立刻醒悟过来,伸手死死捂住嘴,恐惧地回头看一眼,忍着疼要站起来,却两腿发颤怎么也起不来。
      雨下得很大,她单薄的身体在这雨中仿佛一片孤零零的纸,被雨水打得颤颤巍巍,紧紧贴在地上。
      “看老子不打死你!臭丫头!出来!”
      她听见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连雨声也无法遮掩。
      ——完了,一切都完了。

      耳边的雨声忽然小了,她只觉得仿佛有谁来到了她面前,努力睁开眼睛,被雨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女人漂亮的裙裾。
      她一愣,呆呆地抬起头,却见一个藕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她身前,神色关切地看着她,微微弯下腰,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为她遮雨。
      “你还好吗?”
      撑伞女子见她看着自己,便蹲下身来,拿出手绢替她擦拭脸上的污水,动作轻柔。
      这真是她见过的最温柔,最美好的人了。

      眼前这个女子救了自己。
      她被带着躲进了一个宅子的后院,听外面那男人的脚步声和骂声越来越远,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刚刚拼命逃跑还不觉得冷,眼下心里一轻松下来,便觉冷风凛凛,钻进她破烂褴褛的衣衫内,不禁哆嗦着打了个喷嚏。
      那女子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不等她道谢又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边走边问她:“姑娘这般狼狈,那人是为的什么如此穷追不舍?”
      她紧紧抓着手里的衣角,低着头不敢答话。
      “是我冒昧了,你若不便多说,我也不多问。”
      女子见她不答话,微笑着安抚她,将她拉进屋里,按着她肩膀示意她坐下,又吩咐一个青衣小婢下去烧水备衣。
      “这是姜汤,趁热喝点驱寒也好。”
      她捧着碗低着头一点一点嘬饮,心里百般滋味难言,直到喝完姜汤,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从倚翠楼那里逃出来的……”
      倚翠楼是这城内最大的一家妓院,她小小年纪父母皆亡,被人贩子卖进妓院,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从后门逃出来。
      那女子一听便了然于心,思量了一会儿走近她,伸手覆在她肩上,柔声道:“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里住下吧……你叫什么名字?”
      “七锦……我叫七锦。”

      这个温柔的女子名叫沈瑜,是这城里一个小绸缎庄的掌柜,年纪二十有一,却不曾有过姻缘,只因她脸上的一道疤。
      七锦刚遇见她时总不敢抬头仔细看她,过了几天才发现沈瑜的右脸颊上有一道寸许长的疤,细细长长的,虽然不显得狰狞,长在女人脸上终究不好看。她曾经小心翼翼地问过这疤的由来,当时沈瑜放下手中的木梳,伸手抚上脸颊,对镜中的她一笑,道:“小时候顽劣,被树枝划了脸……七锦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难不成是嫌弃姐姐丑吗?”
      她怎么会嫌弃沈瑜丑,在她眼里,沈瑜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待她如同妹妹一般。她喜欢沈瑜,一开始害羞不敢搭话,后来熟络起来便壮着胆子小声叫她瑜姐姐,久而久之也开始照顾沈瑜饮食起居。早上给瑜姐姐梳头打扮,瑜姐姐要算绸缎庄的账目,她就在边上磨墨,瑜姐姐身体不好她就给她熬粥煎药。
      再没有比现在的生活更让她满意欢喜的了,沈瑜待她这般好,她也想着要侍奉沈瑜一生一世。

      转眼间到了夏天,天气一点点热起来,沈瑜原本每天都要去绸缎庄看看生意,现在太阳这般毒辣,一出门便昏昏沉沉汗流浃背,也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去得勤。午后便开始管教七锦识字读书,累了就叫人抬了藤椅到窗边,自己懒懒地靠在上面小憩。
      七锦心里欢喜,只想着又能和瑜姐姐坐在一处,就算辛苦乏味也乖乖地坐好念书,时不时偷偷瞄一眼窗边的身影。
      沈瑜靠在藤椅上,侧着脸闭着眼,手上不紧不慢摇着的团扇慢慢停了下来,想必是睡着了吧。午后的风从窗外吹来,倒有一点凉意。七锦练完字,轻手轻脚搬了条凳子坐到沈瑜身边,拿起扇子轻轻给沈瑜扇风。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丫鬟下人的声音,这里能看见院子里的槐树下,青布裙的老婆婆坐在树荫下剥豆子。
      “哎,小姐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再不找个人家就要成老姑婆啦。”
      做饭的孙阿婆向来爱操心,除了家里每顿要做的饭菜之外,最关心的就是沈瑜的终身大事。七锦已经不止一次听见她跟其他丫鬟们絮叨这件事了,甚至在她去厨房帮沈瑜拿点心时,孙阿婆也拉着她的手让她好好劝劝小姐,她当时应了,在沈瑜面前却不愿意说起这事。
      她在想,要是瑜姐姐嫁人了,她就见不到她了。幸好沈瑜一直没这方面的念头,每日忙着绸缎庄的生意,没见她和什么人来往。
      外面的话语声低低的,七锦也没再注意听。
      沈瑜仍然沉沉地睡着,呼吸平稳,神色安详,风从窗外吹进来,扰乱了她鬓边的发丝,纠缠着贴在脸颊上,正掩着那条细疤。
      七锦微微摇着扇,想替她理好头发却又怕惊醒她,托着腮似乎看得有些出神。
      寥落的蝉鸣声在树荫间响起,和着温柔的微风,夏日午后那懒洋洋的困意逐渐爬上了她的眼角。她打个哈欠,忍不住趴在藤椅扶手上,还不忘侧过头去看沈瑜,右手仍强打精神摇着扇。

      一直这样就好,一直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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