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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上山(修改版) ...

  •   车舆里的人拢开红绸绣花车帘,微露出半张脸。那人皮肤白净如玉,脸侧轮廓明朗如刀刻,剑眉深眼,鼻梁高挺,鼻尾恰似鹰钩,端的是俊俏风流。

      萧晴腿一软,跌倒在地,她断没想到会再见陈赢,还是在这样的穷村僻壤。

      大胡子以为是自己太凶恶,吓着了小姑娘,连忙翻身下马,将她从门槛上抱了起来。大胡子轻着声音问她:“家里可有大人在?”

      萧泽正在屋内听刘汛芳讲《军谶》,却听外头一阵马蹄子响。他与刘汛芳面面相觑,放下手中兵书,提裳起身,出了书房。他跨出门槛,瞧见门前停了十几匹高头大马,并兼一辆平顶绸帘的红漆马车。刘汛芳挡在他身前,他赶忙拉着妹妹退到门后,敛声屏气听着门外的动静。

      刘汛芳对着大胡子作揖,以示礼节。大胡子拱手对他回礼,糙声糙气的问他:“先生可知上虻山是哪条路?我同我家公子绕着村子转了两圈,迷了路,望先生指一条明路。”

      刘汛芳看了一伙这些人,瞧着骏马之中簇着的那辆红漆平顶马车,又端详了那些并无多疲惫的马,暗自思付:这些人个个目光如炬,马匹又精良,必是从帝城来的什么贵族。他们去虻山,必定是去祭拜镇国女将的。

      刘汛芳指着村尾那座平板桥,道:“沿着那座平板桥一直往上走,便是虻山。只是你们这些马和车,怕是上不了山。”

      大胡子低头凝思半晌,走到马车前,隔着车帘问里边的人:“公子,马车不能上山,是否……回城?”

      马车里的人声音清冷低沉,如软玉侵肤,他道:“不必,带上东西,步行上山罢。”驾车的随从赶忙下马,双膝跪在泥地上,背脊朝上。

      车内的人掀开车帘,弯腰出了马车,扶着大胡子的手,踩在马夫背上下了车。

      萧晴将一只眼睛贴着门缝,望着此时高高大大的陈赢。他再不是从前那偏弱的皇子,经过时间打磨,如今的他已经变得心狠手辣,早没了从前那份赤子之心。他目光如炬,眉宇间压着丝帝王的肃杀冷冽,他身高七尺有余,头戴缨冠,身着天青莲青直裾深衣,腰系杏子黄云纹绅带,往那儿一站,端的是潇洒风流。

      大胡子上前一步,问刘汛芳:“先生可愿为我们带个路?我家公子久仰镇国女将英名,想去虻山祭拜,如若先生愿意,必有重金答谢。”

      刘汛芳看了眼门后两个徒儿,心道自己来这里最初目的也是祭拜女将,却因两个徒儿将此事给耽搁了下来。如今有人同行,又有酬报,何乐而不为呢?他可用酬金给两个小徒儿买些果脯,甚好甚好。如此想着,他便应了下来。

      萧晴见师父应了陈赢一干人等,从门后跑了出来,抱住师父大腿,叫嚷道:“师傅师傅,晴儿也要去祭拜那位女将军!”萧晴倒是今个儿才知道,自己陵寝竟在虻山。

      萧晴暗自思付,陈赢早已将他们从前的情分给断了,如今上山,表面儿上虽是祭拜,暗地里却不知要打什么主意。陈赢带来这些侍从,个个持着刀剑,就算师傅不答应带路,他们怕也会用些强硬手段。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陈赢此番低调出行,必是上山做什么秘密之事,既是秘密,师傅此行带路,凶多吉少。

      她上一世对陈赢好歹是知些根底,加之师傅为人和善,指不定就着了陈赢那阴险小人的道。她不放心,索性撒娇耍赖跟着去。

      刘汛芳将她抱了起来,哄她道:“虻山山路难走,你就在家好生习书,待为师下山归来,给你买果脯吃,可好?”

      萧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声音清脆:“不好不好,晴儿就是要去!我若不去祭拜她,日后不受神灵保佑,定无所成。”她搂着师父的脖子,撒娇道:“晴儿保证不给师父添麻烦,晴儿可以帮师父背剑!”

      大胡子有些不耐烦,拱手对他道:“先生,事不宜迟,赶紧带路上山吧。”

      刘汛芳收拾了水囊,拉着萧晴在前方带路。虻山底下溪水清澈,乳白梨花簇拥而开,芬芳馥郁。众人沿着农夫砍柴小道上了山,一路上的四季林木茏葱,三月嫩草清香扑鼻,到了半山,树木山石之间更是夹带着葱蔚洇润之气,使人心旷神怡。

      刘汛芳拉着萧晴,一大一小是健步如飞,小萧晴更是活泼,时刻跑在前头开路。陈赢大概没走过这般崎岖的山路,被侍从护在中间,颇小心地走,生怕林木树枝刮了衣服。陈赢是私访出行,跋山涉水只为祭拜故人,消除噩梦。

      自打赐死萧晴后,陈赢几乎每个日夜都被噩梦缠绕,梦里萧晴身着银甲,身披麒麟绣战袍,手提长剑朝他刺来。一片氤氲之后,那把剑停在了他的喉部,萧晴满脸血垢,似从修罗地狱里走来,她的声音极为粗粝嘶哑,刺耳难耐:“陈赢你今生负我,必当下世偿还!”

      之后他请来侍诏龟卜吉凶,侍诏龟卜之后乃大凶先兆。

      侍诏对他说:“萧晴虽故,但民间百姓却仍对她爱戴崇拜。且在那帝城外的虻山深处为她造了衣冠冢,隔三差五有百姓前去祭拜,为她提供烟火。烟火旺盛,她的怨气便盛,自然而然有余力化作鬼魂痴缠陛下。陛下若想断了噩梦,须得亲自前去毁了她的衣冠冢,日后她便不能再缠着陛下。”

      如此,他便带着羽林军着了便衣,低调前往虻山。不想车马不能上山,徒步跋涉在这山林水涧,颇为恼人。

      快到正午时分,众人才行至中山处,找了块空旷地方休息。

      萧晴去打了些山涧泉水给师傅,泉水清凉甘冽。刘汛芳喝着山泉水,摸着她的后脑勺,直夸她乖巧。

      陈赢吩咐侍从给他取水,不想水囊里的水早在上山时喝尽。萧晴见状,拿着自己的水囊递到了陈赢跟前,一脸的天真浪漫:“哥哥,给,喝。”

      陈赢没有伸手去接,倒是大胡子伸手夺过萧晴手中的水囊,从她手中扯水囊时用了些力道,让她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光溜溜的石头上。她皱着眉头愣是哼也没哼一声,仰着头。

      大胡子试了水,确认无毒后才递给陈赢。

      陈赢喉咙如火焚烧似得干,接过水囊仰头便喝。

      萧晴见他喝了水,嘴角拉起一抹弧度。

      萧晴方才去山涧打水时,在草丛里发现了结香花,这结香花是一味可消炎止痛的药材,前世她行军打仗受了伤,遇到药材极其困乏时,便摘结香花来缓解伤口。结香花于常人倒是没什么,但陈赢自小便患有结香花癣。沾了结香花便起红疹,又疼又痒,发起病来苦不堪言。

      她摘了几朵结香花,将花心粉末抖在掌心,灌入水囊之中。

      歇息片刻之后,陈赢要求继续往深山走。

      刘汛芳怕自己的小晴儿累着,将其背上。甩开那些人好些距离,他才问肩上的小晴儿:“小晴儿,刚才跌在地上疼不疼?那群人凶巴巴的,莫要去惹。当下贵族公子,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的主?”

      萧晴搂着刘汛芳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骨上,柔着声音哦了一声。萧晴有些担忧,师傅还不知道那是当朝齐景帝!更不知他是在与老虎打交道。

      “师傅,那个大胡子力气真大,像个大将军呢!那个大哥哥能使动大将军一般厉害的人物,真是不简单。”萧晴隐晦提醒师傅。

      刘汛芳爽朗笑道:“山上葬着的那位,才是真将军!”

      萧晴有些泄气儿,她总不能告诉师傅:师傅啊,那是当朝皇帝啊!手段狠辣,恐要杀我们灭口啊!

      萧晴恹恹趴在师傅肩上,只得继续静观其变。

      俄顷,身后那群人忽的停下,大声叫嚷。刘汛芳闻声背着小晴儿过去,却见那位华服公子哥儿起了满脸的红疹,密密麻麻,甚是骇人。

      陈赢捋开自己衣袖,两条胳膊上也皆布满红疹,他慌乱大叫:“萧晴!萧晴!你莫要纠缠于我!我……我不怕你!”他颇为惶恐地拽住身边儿的大胡子,似在寻求庇佑。

      萧晴暗自发笑,这陈赢不仅变得杀戮成狂,连其胆魄也变得这般小。

      在场的侍从们也慌了神,跟随圣上多年,头一次见圣上这般惊惶无措。偏他们这么多人中,没一个会医术的,一时跟没了头的蛇一般,乱摆尾。

      刘汛芳将小晴儿放下,蹲下身扣住陈赢的手腕,把脉之后,他对大胡子道:“你家主子这是花粉癣,许是碰了什么花,才起了浑身疹子。暂时无甚大碍,待下了山,熬副药草喝了,便没事了。”

      大胡子惊得一诈:“我家主人患有结香花癣,这一路走来我们并未曾看见结香花。”

      刘汛芳道:“想是一路行来没有注意,不碍事,不碍事,下山喝副药就好了。”

      陈赢瞳孔一缩:“是萧晴!是她的怨灵在阻止我进山!”

      刘汛芳觉着这位公子衣着鲜明,脑子却似有些问题,这光天化日,哪儿有什么怨灵?

      他将小萧晴捞起来,抱在怀里,对陈赢一行人道:“继续赶路吧,不远了。”

      待刘汛芳带着小晴儿行出一段距离后,大胡子才劝陈赢下山,可陈赢执意要进山,一双眸子更加坚定:“进山毁墓。”

      大胡子低声问道:“那男人和那小女孩,是否留下活口?”

      陈赢忍着满身疼痒的红疹,眸子一沉:“杀。”他进山毁墓,断不能让旁人知晓,那带路之人是万万不能留下活口的。

      大胡子微微颔首,低头应了一声是,又问:“方才我们在村里时,那宅子里还有一名少年,看见了我等样貌,要不要……”

      陈赢点头,眸子一凉,道:“包括今日跟来的侍从,回城之后,一个不留。”

      大胡子打了一个寒颤,颤颤巍巍应了声:“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萧晴和师傅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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