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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囹圄伶俜度日闲 ...

  •   一头扎进大牢,对于别人来说是霉运到了顶。
      送进来的,无一不是悲呼哀嚎。无一不缺。
      然,进去的不是别人,正是毕世子毕平庸,依然平平淡淡,不温不火。一身轻松,从容淡定得仿佛三日后问斩的不是他,午门斩首示众的也不是他。
      别人是囹圄伶俜度日煎,他是囹圄伶俜度日闲。
      遇之坦然,处之泰然,失之淡然,临之漠然,一切无所谓然。
      这便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
      由于圣旨上不是同一天行刑,王爷一家人里除去已嫁人的躲过了被抄家的命运,毕平庸被分了出来,单独入住进一间牢房。
      记得被狱卒分出来时,他爹愧疚的百般叮嘱,他娘万念俱灰的对他说几日后全家在阴曹地府又是一家人的惨淡,以及他妹哭天喊地的梨花泪雨和他弟指天骂地豁出去的模样……
      毕平庸一向平静无波的心中,此刻还真不是滋味。不为生,不畏死,只为那份属于家人的思念和牵挂。
      进了独立监狱,坐在破烂的草席上,毕平庸不大优雅的翘着二郎腿,比起三天后便要与家人天人永隔,还有件事令他更加纳闷。
      忆起先前宋子钰闪躲的身影和垂下的眼睫毛,美则美矣,却让他满心不是味儿。不知宋子钰避他什么?难道是他爹宋将军的事?可这也说不过去啊!他爹都没怎么气闷,那他就更不会迁怒于他,责怪他了。
      自古以来帝王将相,成王败寇,左右不过怎么回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内尔,消除异己;朝野,抵挡外寇。立于权宜之计,掌控各方势力的平衡,保得天下太平。皇帝天子,一辈子干的无非这么点事儿。到了最后,不知是为国家,还是为了自己,解脱不得,纠缠不休。
      再惨要有多惨?又能有多惨?最差也就贱命一条,要就拿去罢。生死,谁也逃脱不掉。不过是或早或晚的区别。
      真正的过错不在于宋将军。他不过是枪打出头鸟,真正的幕后操控之人,明眼人一看都晓得,自觉自动的闭紧嘴巴,沉默以对,垂下头来,全都一副孩子犯错的样子。
      宋镇是性格所向,关系所导,形势所致,成了棋盘上的一枚白子,随意摆布,易如反掌。至于什么时候白进黑出,那也是幕后黑手思量的事儿。
      念及至此,毕平庸长声一叹:
      他毕平庸是那么一个不讲理的人么?

      入牢的第一天夜晚,便迎来了一个贵客,周行周庚竹。真实身份是朝廷派来的卧底,所谓的内奸。不幸的是那会儿皇帝正值手腕稚嫩岁月,周行是朝廷暗自派来的,根本瞒不过贤王他老人家,一看即知,不用多疑。单单一个八面玲珑的才子周庚竹还奈何不了大名鼎鼎的贤王爷和毕世子。
      周行望望肮脏阴湿的牢房,看着毕平庸隐于暗处的半张脸,犹豫半晌,还是喝令狱卒打开牢门,猫着腰,进了去,张口唤道:“平……平庸……”声音发抖,神色忐忑紧张,全然不似,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八面玲珑。
      毕平庸被周行窘迫的行径逗笑,踢了踢腿,站起身,扭头平淡的对他说:“你来了?”
      平淡的语调,平静的眼神,平凡的长相,一身囚服,仍旧贵气逼人,处于下风毫不动容,才能使别人动容。
      语调平淡,却比愤怒更可怕。以平常心看待非凡事,最令人心惊。
      周行一见毕平庸还是这么副不咸不淡、盐水不浸的小样,慌张的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急急解释道:“平庸,不是我……不是我……这次的事……我没参与没和宋将军相互勾结。我……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往来——!”说出的话前所未有的急切。
      别人急的要死,他不当回事,镇定自若的活动了下才刚刚松绑的手腕,抚了抚周行的肩膀道:“绞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这道理我晓得,今日就算皇上不除我,明日也会有下个帝王除掉我。不过是多活些年岁。
      所以,周贤兄,我不会怪你。”
      手搭在周行的肩上,浮起温和一笑:“周庚竹就是周庚竹,我相信你。况且,前几年进府前,你很压抑罢……毕竟人除非到鬼门关晃荡过一遭,不然性格绝不会一夜之间相差个百八十里。”
      周行不自觉的怔了怔,不自禁的瞪着毕平庸,嘴微张。
      毕平庸回以安然一笑:“自幼与家人分居,寒窗苦读,考取金科状元,被皇上秘密召见,委托认命后,你便在朝廷内外,时刻板著张恶人嘴脸,不断地故意挑刺,不断地故意得罪权贵,为了就是佯装走投无路时,和我搭讪,好混入贤王府。人的真性情被特意掩盖,本身就是件最痛苦的事情。”
      “你……”周行吃惊的瞪圆了眼,想说话,才发现说不出来,声音都似喉咙里卡出来的,一股异样感塞满了喉咙。
      “因此,我想既然想你前来巴结我,不如我先去找你,也好省了不少事。周贤兄,你说对么?”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引狼入室?”周行不愧为周行,七窍而八珑,很快恢复了常态,敛了敛神,镇定的问。
      “周贤兄可还记得当年相遇之时,送你的那坛状元红?”毕平庸沉思一会儿,忽地答非所问。
      周行不料毕平庸有此一问,失神片刻才缓缓答道:“自是忘不掉的。”
      遥想少时,一举功名,得帝赏识,欣喜若狂,壮志未酬。一腔热血附之正义凛然,一门心思的委曲求全,克制秉性,里应外合,只为报效国家,报销朝廷,拔除异己,待到无怨无悔的功成身退。
      仿佛又回到那把酒当歌时,两人立于高台,手捧上好状元红,醉眼朦胧之际,喝的肆意兴起,他云篦击节碎,迎风而立,诗词歌赋,出口成章,久久回荡:
      今朝慷慨洒热血,羽扇纶巾傲然行。
      横扫天下邪与恶,倾尽天下千古恨。
      余音渺渺,豪气万丈,飞流直下三千尺。至今想来,仍听得怦然心动。当是时,谁又料到世事如此无常?白的变黑的,黑的成了白的,身心内外饱受煎熬。
      到头来,救国救天下的壮志,从未酬过。
      耳畔似是又回荡起当日自己意气风发的朗诵声。人是依旧,心却迷途。恍然如梦。何处是他的归路?
      “所以,我说过。周贤兄,我相信你啊!”毕平庸一语双关,说的轻描淡写,旁若无人的坐在草席子上,蹬了蹬腿,“周庚竹还是周庚竹,一个人骨子里的气节到底还是不会任何改变,你依旧是嫉恶如仇,爱憎分明的周行。
      贤王府并没做什么为非作歹之事,不过怀璧其罪,你就是有心陷害,恐怕也言不由衷,有心无力。
      内奸做得如此不透彻,要不是宋将军保你,只怕你这会儿也和平庸一个样。”
      “你都知道。”不是疑问。是肯定。
      “周贤兄的品行,平庸还是信得过的。再怎么说也和你打交道打了这么多年,不知根知底,也略知□□。皇帝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保全个已不起作用的你,就能安抚了不久前立下汗马功劳又手握重兵的宋将军,这笔买卖多划算……”毕平庸自信一笑,相貌平庸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璀璨的笑容,竟也甚是好看。
      不急不躁,语气清淡,却有种说不出的不怒自威之势。
      “皇上如今今非昔比。年数上去了,处理政务的手段也更加娴熟。有你这个前车之鉴,他说什么也得谨慎再谨慎。男的不行来女的。”说到这儿,毕平庸自嘲似的摇摇头,“罗秀儿和罗柔儿两个姐妹花,虽觉殷勤的有些怪异,可我还真没想到那层深,只当成吃苦吃怕了。不想过分清白干净的身世,亦是成为皇帝上上之选的目标。”
      顿了顿,换了个称谓,毕平庸满不在乎的接着笑说,“皇叔在朝中明面暗中的势力,随着岁月的累积越加的大,称霸是迟早的事。他能把并非一味逞能、也非莽夫的宋将军当棋子耍,对付两个无权无势的头牌歌姬舞姬自是不在话下。”
      大人物想让小人物俯首称臣,死心塌地,其手段层出不穷,再加以利诱之,焉有不上钩的道理?自是马首是瞻,在所不辞。比起周行这个立场不坚定的半吊子,当然不知好上多少倍。不用说,赃物罪证定是假借那两人无疑。
      周行抬起头,双眼雪亮,似是要把他看透,缓缓失笑道:“平庸,今日一番见解,足令我要重新评价你了……”
      毕平庸大大喇的坐倒在地,回望一笑道:“请便。”一身事不关己的轻松。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飘逸出尘,两袖清风。始终是旁观者清。
      周行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凝望他挂着清风淡云的浅笑嘴角,思量似的叹道:“平庸,你的归处又在哪?”
      毕平庸微微一愣,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张迷倒众生的绝艳脸庞,薄唇中挂着似笑非笑的邪气笑靥,他的眼眸闪烁着莫测的紫光。
      宛如一滴黑墨,伴随着清脆的“滴答”声,在他心间悄悄的弥漫开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7.囹圄伶俜度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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