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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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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被关的大牢就在督帅府附近,开车不过十分钟就到了。程竟一路走进大牢中,光线渐渐暗淡下来,走到光线最暗的地方,便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稻草上。
听到他的脚步声,那身影便转过来。
程竟远远地看到她的轮廓,脸色如遭雷击,想也不想地冲上前去,砰的一声撞在牢门上。他怔怔地看着那身影,心脏极缩,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着,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只觉得是做梦。然而这念头划过脑海他又摇头——怎么会是梦呢?从前那些才是梦,如今再见她,便是噩梦醒了。
“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你可闹够了吧?”
闹?任桓一呆,少帅认得这女道?
“嗤……”便在此时,一声轻笑响起,女道转过身来。任桓一见不由得吓了个肝胆俱裂,失声叫道:“少……少夫人?!”
那女道脸上虽然戴着面具,但露出的半张脸,却与已故的少夫人一模一样!
随行的士兵中也有不少人见过慕婉熙,一看女道的脸登时吓得四散奔逃,尖叫道:“有鬼啊——”
女道便在这又惊又怖的尖叫声里走了过来,未曾靠近便被一双手扯了过去,砰的一声撞在木栅栏。她也不闹,只是含笑看着,仿佛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任性孩子,目光充满了怜悯。
这样陌生而慈悲的目光叫程竟心头蹿起一团火,他一手抓着她的肩膀,另一手将她脸上的面具一扯。
“咣当”一下,熟铜面具掉在地上的声音清脆。这一下连任桓也不禁后退几步,抖着声音叫道:“有……有鬼!”
背光而立的女道半张脸如花娇艳,与十八岁的少夫人一模一样,另一半脸庞却满是丑陋可怖的伤痕,好像被烈火灼烧过一样!
“你……”程竟的喉头滚动几下,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那满是烧伤的半脸,哑着声音问道:“囡囡,你……你的脸怎么了?”
整个申城都知道少帅夫人死了,他哪怕没见过她的尸体——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也见过她这五年来是什么老妖精样子,居然能对着这张脸叫囡囡?程竟,你是借着这半张脸做深情丈夫的样子,要演一出《悼亡》?
女道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这位善人,贫道道号明夷,是个清净的出家人,请善人自重。”
她说着微微抖动肩膀,要从手里挣脱,没想到肩上的手抓得更紧了。
明夷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善人,贫道观你面相,眼尾外斜,黑线暗生,这是发妻横死之状。善人,听贫道一句劝,逝者已矣,善人还是看开点吧。”
“若是我看不开呢?”
明夷无辜地眨了眼睛,“这就是善人的事了。”
她再次拨开肩上的手,弯腰下去将熟铜面具捡起戴上,手上捉着一柄拂尘,一张出世高洁的脸。
程竟试图在她脸上找到熟悉的骄纵,却失败了,他此刻心乱如麻,脸上虽然镇定,实际却已经没了方寸。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他只来得及捉住一个最迫切的,问道:“今日是你不让我纳晓曼?”
晓曼?董晓曼,原来今日的如夫人是他的青梅竹马。
明夷心中冷笑,脸上讶然,摇头道:“善人怎么污蔑贫道呢?贫道只是说今日不吉利罢了,怎么就成了贫道不让善人纳妾?这可冤枉贫道了。”
“话是你说的,既然你看出了不吉利,此事便由你化解。”程竟此刻只想留住她,“来人!将她带到督帅府去!”
“是!”任桓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人不是少夫人,只是个凑巧长得一模一样的女道。少夫人对少帅依恋至极,哪里能这么冷冷淡淡地说话?
思及此处,任桓取了钥匙将门打开,冷冷道:“道姑,请吧。”
“这……”明夷摇头叹息,“罢了,不过是一桩功德,贫道就随你走一遭。”
她走出牢门,随任桓往前,程竟在后边又呆了一呆才跟上。出了牢门,外边太阳正好,门口聚集了不少士兵。见明夷走在阳光下还有影子,才相信她是人。
与神态高洁的她比起来,脸色苍白的程竟才像是鬼。
牢门口停着程竟的车,还是她熟悉那辆,明夷故意越过了要步行,走了没两步便被人拉住了。
“你随我坐车。”
程竟将车门打开,在车门旁站得笔挺,“请。”
样子仿佛当年的司机,毕恭毕敬。就是这种又桀骜不驯又顺从听话的样子,把年少无知的她迷得三五不着道的。原来他不管泡哪个女人,都是这样。
明夷心中充满了厌恶,上了车便闭上眼仿佛入定,一句话不想多说。
程竟上了车坐在他身边,眸色深深的,竟然也不说话。害得前边当司机的任桓怎么想怎么不放心,这少帅,该不会又犯疯病了吧?
遇到少夫人的事,他就不正常!
任桓还记得,半年前那天晚上,他们还在政府楼里开会,少帅忽然站起来吩咐准备车子。众人看着外边的狂风暴雨连声劝阻,少帅却执意要走,任桓知道他雷雨夜会去后边小院,只好驾车送他回府。回到督帅府,少帅便直直往后院去了,然而就在他距离小院不过五十米的时候,忽然一道闪电劈在小的屋顶,院子登时坍塌了,烈火熊熊燃起,竟然连暴雨也没止住火势。少帅登时发狂,要冲进火里,他们二十来人带着武器阻拦还被打了个半死,最后还是用麻醉[木仓]才击倒了他。
任桓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大火烧了整整一夜,雨也下了一夜。等第二天少帅醒来,小院只剩一堆灰烬了,少夫人……连尸骨都没留下。
“她不会死的。”少帅冷着脸说,连睡衣都没换就往后院冲去。
然而后院真的只有一堆瓦砾了。
少帅一见便僵在了原地,他试着叫了一声“少帅”,却好像惊醒了什么。少帅“唔”的一声,嘴唇动了动,摇摇晃晃地回房间去了,将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再出来,整个人都不会笑了。
也不知是那骄纵大小姐给少帅下了什么蛊,若不是董姑娘是大帅定下的人,现在还不能进门了。今天的事,当真是委屈董姑娘了。
任桓越想越气,只觉得一个慕大小姐祸害了少帅,好容易去了,如今又来了个半张脸长得像慕大小姐的,肯定是更大的祸害!
“吱……” 他将车子停在督帅府门前,刚想下车,后边一直闭着眼睛的程竟好像忽然活了过来,动作飞快地下车给她开门。
明夷也不避让,弯腰便下了车,刚才走到门口的喷泉处,突然尖叫响起:“啊——!!!”
女佣吓得转身就跑,“有鬼!大小姐、大小姐的鬼魂回来了!”
“啊!救、救命!”几个年老的士兵也叫了起来,“闹鬼了!闹鬼了!”
满院子的士兵、佣人惊叫奔逃,消息一下子传到了屋子里,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两男两女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一看她的脸都吓得脸色煞白。年长而风韵犹存的女人更是“啊”的一声惊呼,抱着中年男人的手臂颤抖道:“大帅,有……有鬼!”
“爸爸!我……我好怕!”十七八的少女有样学样。
明夷冷眼看着。
嘿,巧了,都是仇人呢。
风韵犹存的女人,当年趁着母亲又怀孕时勾搭上大帅、害得母亲小产后再也不能生育,幕府姨娘曾瑶。那少女便是从小处处与她作对的曾瑶之女慕婉照,另一个容颜娇媚、年纪二十出头的女子,便是今日的如夫人、早与程竟勾搭往来的舞女董晓曼。而那中年男人……
明夷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心中的憎恨更甚。
是她的父亲,江南督帅慕正祥。明夷实在不明白,一个曾经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怎么会虚伪冷血到女儿才死了半年,就为女婿张罗着纳妾,这……这简直疯了!
“大帅,姨太太,二小姐,董姑娘。”任桓上来一一问好,解释道:“这位不是鬼,是明夷道长,少帅请来做法事的。”
幕府等人听了任桓的话才放下心来,一听明夷是修道之人,曾瑶母女脸上便露出了鄙夷之色。慕婉照打量着明夷,哼了一声道:“这么个穷酸道士,哪里像得道高人,肯定是骗钱的。姐夫~”
她跑下阶梯伸手便要挽住程竟的手,娇声道:“姐夫啊,你怎么净被外面的女人骗呀~”
哦。因为他专门骗慕家里面的女人啊。明夷看着这个蠢妹妹,一甩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