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浓酒诗（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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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大公子的孝期马上就要过去，我猜朝廷马上又有征恩下来，想早些拜会。不过我去过洛阳才知道他来谯了，心思一动，就跟了过来。”
荀忱走近了，放缓了步子，同丁香一起向夏侯府内走。
丁香微微低头，嗅到了他身上清雅的熏香味，像是世家君子独特的味道，沁人心脾。
她本想道，洛阳离谯县也很远，何不就在洛阳等着？她张了张口，同时余光瞥见看热闹的几个姊妹的裙角，才想到荀忱那句“心思一动，就跟了过来”是另有所指的，于是她改了口，对他说道：“袁公子也是我们家的贵客，我带你去。”
荀忱轻笑着应道：“好。”
宴厅另一边的木门大敞着，通向数十丈宽的空阔庭院，四周的青松翠竹挂满了彩绦，树下摆满了瓜果酒浆，年轻的公子哥们聚在一起，围着新郎夏侯渊取乐。
按照习俗，亲戚宾客们要将新郎官倒吊起来，拿着极粗的棍子杖打，当作婚礼上的乐子。但是夏侯家和曹家的年轻人认为这棰杖的习俗很不雅观，都一人捡了一根竹干，与夏侯渊比试起来。这里面除了曹操、袁绍、夏侯氏和曹氏的几个公子，还有丁香母家的几个兄弟，许定、许褚。
这些年轻人英姿飒爽，身形矫健，又穿着宽袖礼服，挥起青色的竹干很是风雅，一招一式好似舞蹈赏心悦目，把宴厅里婀娜的舞女也比下去了，女眷们都凑到外面来娇声助威。
荀忱亦是马上要当新郎官的，他一个正统的士族公子，自然也不想被吊起来锤打。夏侯家这个游戏热闹又具雅趣，松篁交翠的背景还十分别致，他也不禁驻足看了一会儿，抚掌而笑：“这个精彩。”
丁香安静地立在一边，双手置于袖中放在身前，看着曹操“唰唰”两下打飞了夏侯渊、许定许褚三人手上的青竹，那三人还为他拍手叫好。
他这个人真可怕，所有人都喜欢跟着他。
曹操的乌发束得整整齐齐的站在那儿，终于穿戴得像个官宦公子了。他收了竹子，手放在嵌了玉石的腰封上，眼角一动，立即瞥见了丁香，上扬的嘴角又勾了勾。可他很快又看到了荀忱，勾着的嘴角霎时不动了。
丁香侧头对荀忱说道：“叔勤，跟在此人后面下场的就是袁本初了。”
周围一片嘈杂，丁香声音又轻柔，荀忱便低首细听，听完了还不欲回应，眼前忽然多了一双绣着金丝线的乌舄，翘头绣的虎脸威猛骇人，一双黑石做的虎目直直瞪着他。
荀忱抬头，见是刚刚身手潇洒利落的黑衣青年，他抬起手正要作揖，身侧的丁香突然出声问道：
“曹阿瞒，你又要做什么？”
曹操一逼近，丁香就嗅到了他的气息。和荀忱的熏香很不同，曹操身上干燥的气味像大火过境，烧到火焰也干净了，只剩下一股又燥又呛的味道。
——曹阿瞒？
曹操看了丁香一眼。
她未婚夫君是“叔勤”，袁绍是“袁公子”、“濮阳君”，到了他这儿就成了“曹阿瞒”。
这时，荀忱也反应过来了，笑着问候道：“阁下可是做过洛阳北尉的曹郎官？在下颍川荀忱。”
曹操漆黑的眼珠移向了荀忱，“嗯”了一声：“熹平年间的旧事了。”
灵帝已薨，如今是少帝刘辨即位，改元中平。兵荒马乱的年代总是很难熬，但是几番动荡，白云苍狗，时间也像杂乱无章的马蹄，踏着泥泞呼啸而过，溅起几点豆大的污泥，成了人们甩不掉的回忆。
曹家和颍川也有几番渊源。曹操的叔祖曹褒曾任颍川太守，深受爱戴，而荀氏世代居于颍川，几百年来都是当地的望族，与曹家也有过往来，故而荀忱一听曹操来头顿感亲切。
“荀君来谯是为？”曹操问道。
荀忱因家族的关系对曹操有些了解，而曹操也早就对他了若指掌。当下兴说汝颍多奇士，“汝”就是以袁绍所在的袁家为代表的汝南，“颍”就是颍川。颍川荀氏虽谈不上世代簪缨，但安帝以来，荀氏名士多受士人推崇。桓帝时，荀氏八兄弟因德才兼备被称为“荀氏八龙”，而荀忱就是荀大龙的第三子。
荀氏八龙身为名士，却遭受宦官迫害，真正官居高位的只有一司空荀爽，子侄们也大多隐居在家，荀忱和两个兄长皆是如此。不过，他们之中总要有人站出来对抗宦官，所以荀忱想到了袁绍，打算投奔。
他对曹操简单说明了来意，用的是另一套说辞，与对丁香的说法不同。但曹操“哦”了一声，好像一早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咸不淡地说：“真巧。”
荀忱因此略微尴尬，丁香也嫌他阴阳怪气，岂料曹操转眼就大大方方喊了袁绍过来，为二人引荐。
四人走回宴厅内，围着一张方几坐下，婢女特意端来几只莲瓣银杯，几只鹤首银壶，都是府上最精致的器具。壶柄挂着雕花木牌，写着酒名。曹操自斟了一杯缥酒①，荀忱选了菊花酒，袁绍金浆醪②，丁香刚才已经喝了太多桂花酒，虽然没醉，却也不想在荀忱面前落下个贪杯的印象，只倒了碗水喝。
“荀君认为如何才能诛杀张让那些奸贼？”曹操只用“诛杀”二字就表明了他的目的，丁香一听他上来就是喊打喊杀，心中不适，又想听听荀忱怎么说。
袁绍也饶有兴致。
荀忱来前就想好了对答之策，如今只道：“十常侍残虐，只凭诤臣无法对抗。况且内宫之中到处都是他们的耳目，要向太后直接进谏也不可能，只会走漏风声，进而遭到迫害。”
曹操早年就曾上书严惩以宦官为首的奸佞之臣，还因此接连遭到贬斥，他没有遭受牢狱之灾，也是因为他机警狡猾，总能逃过一劫。荀忱也是这样听说了他的大名，因此毫不犹疑地说了：“应当借兵。天下总有胆识过人、武力强盛的英雄，借他的兵入洛阳，可以杀一个措手不及。那些宦臣千防万防，也断无能力抵抗天兵神将。”
“驱虎吞狼也要架得住那头虎才可，”主意虽好，曹操却在皱眉：“就凭何进和那对孤儿寡母？”别是成了老虎的盘中餐罢！
袁绍抬手止住曹操的质疑，只向荀忱问道：“先生可有推荐之选？”
曹操别开脸喝酒，沉着嘴角等荀忱的高见。
只有丁香知道，若曹操不用正眼看人，那就是他极为厌烦此人。她起身离席，实在不懂为什么厌烦一个人还要与他同桌喝酒。
她是不爱装的。
“啊——！”
就在此时，女眷中发出一声尖叫。
丁香驻足，四下张望，只见西北方向宾客窜成一团，女人们花容失色，也不顾仪态，提着裙子乱跑一气。
宴厅另一侧供奉着祭祀用的鸡鸭猪羊，庭院里也有一些残羹冷炙，七八张案几横放在红毯上，地上除了脚印，还有两条青黑丑陋的鳄鱼，一前一后蹒跚而来，在摆满肉食的坐席间徐徐穿梭。
谯县水流众多，常有鳄鱼在水域附近出没。天气潮湿多雨时，它们也会爬上岸来，只是还从未听说鳄鱼会闯入民宅③。
宴厅瞬间乱作一团，曹操顺手提起竹干上前击鼍（tuó），丁香却比他反应还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有贼寇！”她看着另一个方向说道。
人们都被两条徒然出现的鳄鱼引走了注意力，几乎没有人发觉有一伙手持木杖铁器的流寇从围墙外翻身而入，还有两人打伤了门童和傧相，任府门大敞着，好放同伙进来。
曹操握着竹子扫视两下，眼见目露贪婪的流寇接二连三地闯入，大袖一扫，手中的青竹落地，一直挂在腰间的青铜剑反倒显露在众人眼前。
作者有话说第4章 浓酒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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