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佟妃传》独品清欢

4、玉梨惊月夜

　　一觉醒来，眼见外头的阳光逐渐暗了下去。我懒懒地坐在床上，望着春衫绿的窗纱发呆。

　　忽听见门外报宁答应来看我，心中登时欢喜，掀开被子起身去迎。才走到西正间，月贞已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口中道：“妹妹好睡。”

　　我笑着说：“从坤宁宫回来觉得腿脚酸痛，睡了这么长时间才解了乏。”伸手拉她道：“景阳宫少有人来，姐姐可算是稀客！”

　　月贞笑言：“惠妃送的馥齐香可用了？听说还赏赐了不少东西，怕是接得手软了吧。”

　　“姐姐的消息真灵通，宫中的事情果然是瞒不住人的。”我笑意淡下来，见身边只剩月贞的贴身丫鬟曲露在，才说：“我与惠妃娘娘素无往来，两家也不十分亲近。馥齐香是难得的香料，她这番好意反倒叫我心中不安，只吩咐人将它收起来了。”

　　月贞携了我的手坐下，方才低声说：“宫中多是皇后娘娘和僖妃的人，惠妃如此，料想多半是要拉拢你吧。东西一定是好的，放心用就是。”

　　我不解，“我只是个常在，她拉拢我做什么？”

　　月贞笑了笑，“你位份虽低，家世却好。皇上只是一时生气，凭妹妹的样貌，他日乘宠也是易事。”

　　我微微叹了一声：“原是这样。宫中之事果然复杂难解，我只有好自为之了。”

　　聊了一会儿，咏苹进来问：“晚膳已经备好了，小主是现在用呢还是等下再传？”

　　我道：“即刻传吧，我与宁小主一起用。”

　　月贞笑说：“来看看你，还扰你一顿饭。”

　　我看着她说：“一个人怪没意思，姐姐陪我吃才热闹呢。”

　　寂然饭毕，我与月贞一起坐在灯下梅花朱漆小几旁饮茶。我随意问道：“姐姐也是一个人住在永和宫吗？”

　　月贞摇头，“早些年进宫的静嫔也住在永和宫。她是一宫主位，为人十分和善，倒是极好相处。”

　　我皱了皱眉，“姐姐要是能过来和我一同住就好了。”

　　月贞笑道：“永和宫离这儿近的很，要来陪你还不容易。”

　　我笑了笑，接着道：“姐姐颇得圣宠，若要找你可要小心惊了圣驾。”

　　月贞一时红了脸，说道：“皇上近来为三藩平叛之事操心，我过去的时候也多是陪皇上说说话罢了。听说皇上今日翻了丽常在的牌子。”

　　三藩之乱，早就知道这段历史。眼下康熙十四年，正是叛乱激烈来势汹汹之际。

　　后宫的嫔妃我认得不全，便说道：“丽常在——我从未听过。”

　　月贞道：“丽常在是和我们一时入宫的，今日是第一次侍寝。听说她是苏州人，江南的小曲儿唱得很好。”

　　我一笑了之，随后又和月贞聊了些家常。

　　时候不早，我一直将月贞送到宫门口。忽而闻得一阵清香，我问道：“这香气是梨花的味道，附近可有梨树吗？”

　　小晟子答道：“这儿的东北角就是玉梨园，那儿种了许多的梨树，如今开得正盛呢。”

　　我淡淡说道：“梨花样子倒好，只是种成一片，望去白茫茫的，反而不好看了。”

　　小晟子比画着道：“小主没去过，那里还有一处高高的长廊，廊下是从山上引下的活水，塘中养了好些的鲤鱼，红彤彤金灿灿的，就像太阳光一样。”

　　高高的长廊？我心下暗喜，边说边往外走：“我去那里看看。”

　　小晟子急得脸都白了，忙拦住我劝道：“都怪奴才多嘴。只是那景致白天看才好呢，小主的身子还未大好受不得凉。若是病情反复，可是不小的罪过。”

　　我含笑说：“这么说便是盼我不好了！这会子夜深人静，我去了自然没人打扰。我穿得暖和，不会着凉的。况我病了好几日，出去散散心也是有益无害。”小晟子还要再劝，我已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外，回首笑道：“我一个人去，谁也不许跟着。若谁大胆再敢拦着，罚他在大门前跪一晚。”

　　才走出不远，咏苹和红秀急急追上来，叩了安道：“奴婢知道劝不住您。只是请小主拿上灯前去。”

　　红秀又将一件月白缎的披风罩在我身上，小心系好。我伸手接过咏苹手中的锦绣风灯，轻巧明亮，走夜路最好了。遂说道：“我去去就回，放心吧。”说罢旋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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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梨园果然很近，路上也没遇见巡夜的侍卫，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尚未进园，远远便闻得一阵幽幽梨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沁人心脾。园中寂静，只听得到我踏路而行的声音。满园的梨花，开得盛意恣肆，我却不是为了这梨花而来，我只穿梭在花海中寻着小晟子说的那座长廊。

　　穿过那片梨树，视野豁然开阔，高高的一座长廊赫然出现在眼前。我提着风灯小心地上去，廊上是一处宽敞平坦的砖路，想来是赏鱼观景的所在。我放下风灯，转身瞧着眼前长长的石阶出神。

　　我在下午睡时就在想如何回去的办法，既然我是一时晕倒穿越到这儿的，若从高处摔下去应该可以再回去，眼前的台阶正好是滚下晕倒的好地方。

　　我在心中暗暗鼓励自己，“不要怕疼，轻轻滚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就在我刚刚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不远处忽然响起一把低醇的男声：“谁在那里！”

　　我大吃了一惊，险些摔倒。这园子里怎么会有别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我立刻噤声，“呼”地吹熄风灯，闪在一处柱子后边，那人停了停又问：“是谁！”

　　四周万籁俱静，我屏住呼吸，慢慢地落脚抬步，闪身欲沿着石阶溜走。那人的脚步却是渐渐地靠近，见我始终不答话，他的语气颇有严厉之意：“再不出声，我便让侍卫将这园子围了！”

　　我身子一愣，心跳得厉害，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就算不被侍卫逮住，被他发现也不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心里盘算着，脚步悄然移动。

　　谁知还未等我触到台阶，手腕已被一双大手抓住。我的身子被硬拉扯回来抵在柱前，那人此时就在我眼前，只是月色朦胧看不清他的样子，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兰陵香气和拂在鼻尖的阵阵呼吸。

　　“你到底是谁？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他完全的质问口气，我的胳膊被攥得更紧了。

　　我更加害怕，该怎么说？总不能告诉他我是来滚楼梯的吧！我强压着惊恐，定了定神道：“我是新进宫的宫女，夜里走迷路了。”

　　他冷笑，“宫女？大半夜出来做什么？”

　　我有些急了，“你不也大半夜跑出来嘛，你又是谁？”

　　“哼，我是谁你一会儿就知道了！”说着，他竟硬拉着我往下走。

　　心中惊骇，让他带走就惨了！见远处点点灯光，忽然灵机一动道：“那边有人来了！”

　　他本能的回头扫了一眼，还没等他转回身，我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向他咬去。

　　“啊——”一声嘶喊划过漆黑的夜空，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凄惨的叫声了。

　　我哪里管他，赶忙拾起风灯摸着黑飞一般跑了出去。

　　一路上心狂跳得仿佛要蹦出嗓子,感觉身后老有人跟着追过来一般惊怕，踩着一路梨花折过永巷一口气跑回了景阳宫。

　　红秀咏苹一干人见我魂不守舍地闯进来，跑得珠钗松散，鬓发皆乱，不由得吃惊，面面相觑，连声问：“小主怎么了？”

　　我抓起桌上的茶碗一口喝下，才缓过气道：“玉梨园中有好些侍卫巡夜，我刚进院子就被他们发现了，我怕他们抓我，便慌忙跑回来了。”

　　红秀笑道：“小姐您是主子，怕那些侍卫做什么。”

　　我辩道：“我本就是有错在身的，这大半夜跑出去，若被侍卫抓到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我的境遇岂不更惨了？”

　　咏苹道：“晚上宫中每处都是有侍卫巡夜的，小主今后可别跑出去了。”

　　我点点头，碧晴又给我斟了杯茶，我的心思这才安定下来。回到房中，咏苹跟了进来为我卸妆，回想着方才玉梨园中发生的事，依然有些后怕。

　　“呀！小主的耳坠子怎么少了一只？”咏苹皱眉，面色难看。

　　我看了一眼铜镜，可不是左面的没了。我倒没有太在意，“一定是跑着回来的时候丢在哪儿了。不过是平常的物件儿，就是被侍卫捡到了，他们也认不出。只今后不戴就是了。”

　　咏苹十分担心的说：“若是平常的倒罢了，这坠子是小主进宫时皇上赏赐的，日后皇上问起来可怎样交代？”

　　我看她也太过谨慎了，安慰道：“没事的。皇上日理万机，哪里会问我这个。他不知每天要赏赐出多少东西，恐怕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咏苹依旧心有余悸，第二天一早，立即遣了红秀和碧晴沿着永巷去找。她们见咏苹着急，只认为我喜爱那坠子，也不多问什么，立刻换了衣裳出去了。

　　过了许久，红秀碧晴终于回来了，禀告说那坠子如何找也没找到，怕是哪个宫女拾走了。我见咏苹惴惴不安，忙劝慰了许久，又说笑话儿逗她开心。过了几天，景阳宫平静无事，丢坠子的事也就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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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见我身体并未痊愈，所患失忆之症没有一丝好转，便恩准我留宫休养，不必每日到坤宁宫请安。

　　宫中依旧庭院冷落，门可罗雀，也只有月贞每日来看我。既然穿不回去，我也只有安之若素了。

　　整日窝在宫中与红秀她们说话逗笑，偶尔也看书消遣，倒也乐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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