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佟妃传》独品清欢

2、梦回（二）

　　见我问她，碧晴望向镜中的我，稍顿道：“是因为两天前小主淋了雨晕倒，如今才得了这病。”

　　原来如此，我也不多想，佟兰曦那么古怪的人自然能做出这种傻事。我挑了一支长长的坠珠流苏金钗挽在头上，发间不带任何珠翠，这样的家常打扮既干净又不繁琐拘束。

　　碧晴和红秀陪着我在景阳宫中散心，虽然此时这里实是一座冷宫，我心里却是压抑着兴奋和好奇。从前到故宫旅游的时候，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一望无际的人海，累了半天看到的实在少得可怜。何况有的宫殿还是不对外开放的，宫中的陈设只能透过昏暗的小窗，抵抗住一浪高过一浪的人潮，粗略的看那么一眼。如今这样近距离没有阻碍，真算得上国家领导级待遇了！

　　景阳宫是个两进的院落，进门过了一个空阔的院子便是正殿，额曰“景阳宫”。其后有个小花园。两边是东西配殿，名曰“静观堂”和“古鉴斋”，南边是后殿翠怡轩，供嫔妃夏日避暑居住。正殿、两厢配殿的前廊与翠怡轩的后廊相连接，形成一个四合院。

　　此时风露清绵，堂前两株海棠开得极盛，枝条悠然出尘，浅绿英英簇簇，花色娇红绰约如处子，恍若晓天明霞，铺陈如雪如雾。堂后花园遍植玉兰，正值春令花季，簇簇枝头绽开似雪，香气怡人，是难得的美景。

　　我在院中默默地站了片刻，心中多有不解，“我”是犯了错的人，位份又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在，可宫中的摆设用品却都是崭新的，院中的景致也不是冷宫应有的颓破，随口问：“宫中的景致很好呢？”

　　身边搀扶我的红秀笑着回答：“皇后吩咐，小主虽犯了过错，可宫中的一切都要确保周全。内务府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堂前那两株海棠还是前两天新移过来的呢。”

　　“这么说，皇后一向对我很好了？”心想在这宫中有皇后罩着也很幸运了。

　　红秀道：“皇后娘娘待小主是不错，碍着小主的家世也自然如此。”

　　见她说话时竟有些傲气，我继续好奇地问下去：“什么样的家世，说来听听。”

　　身边的碧晴无奈道：“小主，您怎么连这些都不记得了！”

　　“我是失忆的人，当然不记得了。”我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碧晴只好继续说：“小主是佟国维大人之女，已故去的皇太后可是小主的亲姑姑！”

　　我心中一震，这样的家世果然显赫，而我所谓的“父亲”竟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佟半朝”！我板着手指算了算，等一下，“那当今皇上岂不是我的表哥么？”

　　红秀神采飞扬，说道：“小主终于明白了。所以即便小主如今被贬为常在，宫中的人也要礼让三分。”

　　礼让归礼让，只是皇后这么做未免太过显眼了一点，弄得我好像并非有错反而有功似的。我不多说，由着她们小心地扶着我进了正殿坐下。

　　景阳宫正间，迎面是宽敞的月台，天花为双鹤图案，内檐饰以旋子彩画，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前，设了莲纹宝座、香几、宫扇、香筒等，上悬先皇御书的“柔嘉肃敬”匾额。这里是皇上来时行礼升座的地方。

　　我在正间坐下，平生头一次坐在宝座上，感觉还挺威风的。有咏苹献上茶来，小晟子随后捧了几碟点心。

　　茶喝了两口，我含着笑意对他们说道：“这宫中的人确实少了些，辛苦了你们。”

　　咏苹一脸温暖的笑容，“这是奴婢分内的事。沏茶倒水的事还好，如今这宫中所有的差使和活计全落在小晟子身上，晚上还要在廊上上夜，倒是比奴婢们受累不少。”

　　我想了想说：“如今虽然是春天，可乍暖还寒夜里还是冷的。小晟子在廊上上夜也不是个事儿，给小晟子加一条厚被，就守在配殿里，别在廊上了，另加一倍的月例银子。”小晟子急忙谢了恩。

　　我又问咏苹道：“这景阳宫中没有别的妃嫔吗？”

　　咏苹答道：“小主不知，景阳宫是东西六宫中最冷清的院落，一直空闲着，并无嫔妃居住，如今小主来了，便是一宫的主位。”

　　听此心里倒也高兴，一个人住着才舒服自在，与事非远些，是再好不过了。

　　我对红秀碧晴说：“你们好好去整治一桌酒菜，今晚景阳宫的人不分尊卑，一起坐下吃顿饭！”

　　话音刚落，见人人都已热泪盈眶。看来这封建制度果然森严，还是现代社会最好啊。

　　正殿两边的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和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之后分别是东西暖阁。东暖阁是皇帝驾幸时平时休息的地方，西暖阁是我平日休息的地方，寝殿则是在景阳宫后堂。

　　咏苹扶着我进了后堂。后堂以花梨木万字锦底雕五蝠捧寿框镶大玻璃隔断，分成正次两间，布置得十分雅致。

　　我柔声地问咏苹：“宫中我可有要好亲近的人吗？”方才粗心，差点忘了询问，要好的姐妹淘可是很重要的，在宫中有自己的一伙人才能立足。

　　她面色犹豫，低头道：“奴婢不敢。怕说了让小主伤心。”

　　还有什么比穿越到这里更悲催的，这我都扛住了，旁的算什么。我笑说道：“我一向是没心没肺惯了的，有什么只管说。”

　　她这才答道：“住在钟粹宫的宜贵人是和小主同时入宫的，又是从小相识，关系最好，从前总是来永寿宫找您说话。可自从您贬到这里，宜小主却一次不曾来过。小主病时只有永和宫的宁答应来看过两回。”

　　哈，果然人心善变，如今皇上不得意我，往日要好的人便躲得远远的了。

　　我根本不伤心，语气温和转而问道：“咏苹你进宫多久了？”

　　她恭声道：“奴婢是定州人，自小进宫当差，先前是服侍孝诚仁皇后的。孝诚仁皇后和淑纯良，可天不佑人，皇后在去年诞下二阿哥时早逝了。奴婢做事还不算笨手笨脚，所以便被指了过来。”

　　“孝诚仁皇后？可就是赫舍里皇后？”

　　她有些惊奇，“正是。小主怎么记得这个？”

　　电视上的清宫剧总演，我不想知道也难。我只含笑装糊涂，“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记得这些。你是服侍过孝诚仁皇后的，必然是个稳妥懂事的人。我有你伺候自然是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面色微微发红，恳切地说：“能侍奉小主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定当尽心竭力……小主如今醒了，倒像换了个人。”

　　我含笑不语，咏苹服侍我歇息，又去照料宫中琐事。

　　景阳宫是冷清之地，又住了我这样的失宠常在，夜来闩上宫门便是一个无人过问的地方。

　　红秀碧晴备了一桌的酒菜，一夜饭毕，人人俱醉。宫中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主仆不分地醉成一团。我刚刚见好，咏苹等人也不敢让我多喝，只是我坚持要尽兴，多喝了几杯就胡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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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头还有点昏昏的，咏苹便端了一碗醒酒汤让我饮下，又拿了青盐给我搽牙，服侍我用茶水漱了口。我看外面春色尚好，便让红秀陪着去宫外舒舒筋骨。

　　“啊——好久没晒太阳了。”细柳轻斜，随风挑动，淡淡又几点绒白飞絮，身上暖暖的。

　　我对宫中的情况不熟悉，所以就在景阳宫前的永巷上转转。脚下的鹅卵石坚硬平整，踩上去很舒服。我低头一步步踱着，无聊倒惬意。

　　永巷悄然安静，却远远传来一阵密密的脚步声。我回身望去，原来是一群宫女太监抬着一个嫔妃打扮的人。一阵环佩叮当，离我越发近了。

　　我扫一眼端坐在轿上的女子：姿色明艳，绰约风华。尤其是眼睛，长得极美，只是眉宇间隐隐多了几分凌厉轻蔑。发髻上缀满了珠玉金饰，衣饰华贵更彰显了她的威风。

　　这些人在我面前停了下来，身边的红秀急忙扯了我的袖子小声道：“小主，这是僖妃，位份在您之上。”

　　我心里明朗，清朝的礼数我还多少知道一些。不慌不忙地屈膝行礼，僖妃“恩”了一声，并不叫“起来”，也不说话，只意态闲闲地坐在轿上拨弄着手腕上的一对儿通透的翡翠玉镯。

　　半晌才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转过头来对我说：“看我，只顾着看今日皇上新赏的玉镯了，妹妹怎么还施礼呢，快起来吧。”

　　后宫的争风吃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也不与她说话，只依旧站在原地。

　　她倒是笑问道：“听说妹妹失忆了，可是真的？”

　　我一脸的平静，“这种事怎么会有假呢，嫔妾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敛了笑容，蹙眉道：“我就说永寿宫那地方不吉利，妹妹知道那从前住着谁吗？”

　　我依旧淡然，“嫔妾不知。”

　　她摘下手帕，不紧不慢地遮鼻道：“先帝废后博尔济吉特氏一直久住在永寿宫，妹妹一定是沾染了那儿的晦气。”

　　我在心里冷笑，遇见你才是晦气呢。她含着嘲意笑道：“妹妹住在这也好，虽然皇上不来，却也没人打扰清静。”

　　我也露出浅浅笑容，“僖妃娘娘说的极是，嫔妾觉得此刻最难得的便是清净了。”

　　她的笑意愈发浓了，“瞧我的记性，皇上还在乾清宫等我呢，我就不打扰妹妹的清净了。”说罢，笑着离去。

　　见那一群人渐渐远了，方回头与红秀道：“你不是说宫中的人都礼让我三分嘛，怎么刚出来就遇到这状况！害得我的腿都酸了。”

　　红秀忙搀着我，脸色颇有些无奈，“小主还是先忍忍吧。僖妃可是果毅公遏必隆的女儿，皇后娘娘是她的亲姐姐，皇上又十分宠她，除了皇后，僖妃向来是不把别的妃嫔放在眼里的。”

　　原来是皇后的亲妹妹，可即便仗着皇上的宠爱，她也不该说那些。博尔济吉特氏虽然是先帝废后，却终究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和皇上也是沾着亲的。方才肆无忌惮地说这些，看来她在后宫中定是横行惯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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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安静，隔着春衫绿的窗纱向外看，那繁闹的灿烂春花也多了一丝妥帖安分的素净。清冷素白的月光，自帘间透入落在织金毯上，似霜如雪，亦被殿中烛火微朦的红光摇曳得萌生了几分暖意。

　　我静静躺在床上，心事茫然如潮，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现代，更不知道还要在这宫中呆多久……

　　很早便被咏苹服侍躺下了，说是明日一早要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下午的时候听咏苹讲解宫中规矩，又练习礼节，站立、走路、请安、吃饭等姿势。

　　“第一次”觐见后宫后妃，我心中不免忐忑，只盼别出什么差池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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