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他和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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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她结婚后，那个男人便很少来了。而她也被一个问题所深深困扰着：或许是因为医生的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她一直没能有孩子。别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她觉得她已经快要崩溃了。
“先生……”她嗫嚅着，眼睛没有丝毫光彩。
那个男人拥她入怀，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背：“小家伙，相信我，你会是个好母亲的。”
之后，她和他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地收养了一个小女婴。自从这个女婴来到他们家之后，那个男人的拜访就又开始变得频繁起来。不过可惜的是，她的女儿似乎跟大多数人一样，并不能看见那个男人。
“先生，真是太感谢您了。”她捏了捏女儿软绵绵的脸蛋，“让我能够这么快振作起来。”
“不用道谢，小家伙。别那么生分。”男人从她怀中将她的女儿接过来，将她举高，看着她要哭不哭的可怜兮兮的样子，笑得开怀。
她和他辛苦工作，就为了给他们的女儿创造一个最好的学习条件。甚至在当时那种艰难条件下，将女儿送出国去深造。她和他一直没有告诉他们的女儿她并非亲生，而是收养的。他们认为，即使他们和他们的女儿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这十几年来的家人之间的爱，可以成为纽带，将这个家一直维系下去，直到永远。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
她的女儿在国外谋求到了一份工作。在正式上任前，她特地飞回来征求他们的意见。一场久违的家庭讨论会就这样开始了。在会议结束前，她还是忍不住，将她的女儿的身世告知了她。她有知晓的权利。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的女儿呆住了，然后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第二天清晨，她在没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就这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养育了她二十多年的家。
头也不回地，没有一丝留恋地登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
之后便杳无音信。
这一次，他们的女儿是真的伤到他们的心了。仅仅一天的工夫，他们便显得苍老疲惫了很多，发丝间的斑白也多了不少。
那个男人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立刻赶了回来，整日陪伴在她的身边，宽慰她，开导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挣脱出这个悲伤的牢笼。
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就像她年少时一样。
“如果那孩子是那种因为身世而不顾二十多年亲情的人的话，”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消瘦苍白的脸颊，“小家伙，她就不值得你伤心。”
她用力回握着男人的手：“请别叫我小家伙啦，耀先生。您这样说可是完全区分不出来母亲和女儿啊。”
“别这样啊，小家伙。这可是属于我的专属昵称啊。”那个男人听出了她话语中的玩笑之意，“而且对我来说，你就只是个小家伙啊。”
“……先生。”她弯起眸子，注视着摊开在膝上的医学文献，神色温柔。
男人侧过头去，等待着。
“……谢谢。”
男人执起她的手，送到唇边轻吻：
“不客气。”
她和他又开始兢兢业业地工作，好像这一切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她不会每隔几周便从抽屉里掏出信纸、信封和邮票备着。她将家里她的女儿长大后的照片都收了起来，只留下几张婴孩时期的。她的女儿睁着那双大而漂亮的眼睛，用懵懂的目光好奇地注视着镜头。她将她女儿的号码从电话薄上抹去，却会在不经意间在拨号键盘上按出这个号码。
是的，这一切什么都没变，但又什么都变了。
她和他退了休，决定回到她生长的城市安享晚年。思前想后，她还是给远在美国，已经几乎二十年未见的女儿送去了一封信。
没有回音。
她想回家看看，却发现老宅早已变成了工厂。弟弟们在信中提到，他们家的四合院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拆掉了。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个在几年前就不幸去世的可怜女人。现在，倒是没人敢跟她吵架了。
她和他在城内租了一套房子，离她最年幼的弟弟以及其他几个年龄较小的弟弟的住所并不算太远。或许等以后他们老得不行了，还得麻烦她的弟弟们照顾他们。
然而，还没等他们老得走不动道儿时，他就先她一步离世了。在他的葬礼上，她几经辗转才联系到的女儿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当天晚上便乘飞机回到了美国。
她一个人孤单地度过了很多年。不过，在面对孙子辈的小孩子们时，她还是会笑着摸摸他们的头，将一些很漂亮的稀罕小玩意儿送给他们。她看起来很孤独，但实际上，那个男人一直陪伴在她的身旁。
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她已经雇了好几年的保姆了。没有保姆，她半夜里连翻身都做不到。而现在，她都可能因为一个小感冒而住进医院。她好几次都觉得她就要追随他的脚步与这个世界道别了，但次次都转危为安。而在这期间，她的女儿仅仅回来看过她一次。
她逐渐开始忘事。她写信给他还在世的弟弟们，说她已经没有毛衣可穿了。她的弟弟们赶紧各自寄了一件过去。而几个月后，当保姆打开衣柜，却发现柜子里挂着满满的或新或旧的毛衣。
这一年春天，她又因病住进了医院。有好几次医生都给她的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弟弟们和弟妹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她的女儿打个电话。打过几次电话之后，她的女儿干脆放出话来：她与她断绝关系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沉默了很久，浑浊的双眼里显出了几丝疲惫。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她明显已经变得不太对劲了。在最初的几天里，她还有兴致纠正那些小护士对专业名词的解释，而在那之后，她整日昏睡着，嘴里反复叨唠着一些胡话。她恍惚觉得她还是那个几十年前刚刚步入社会的青涩的小姑娘。
对于那个时候的她而言，未来还显得份外遥远。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世界早已经沧海桑田。
那天，她迷迷糊糊地从昏睡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男人的眼神非常的复杂。
“耀先生……”她的声音细弱蚊咛，“我死之后，能够跟在您的身边吗？”
那个男人的手抚上她棱角分明的脸颊，声音低哑：“……当然……我会等着你的。”
她看着男人那张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未变的面孔，缓缓扯出了一个笑容：
“先生……您可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眼前仿佛出现了很久之前还穿着长衫的那个男人。他微微俯下身子，弯着眼睛，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嘿，小家伙！”
她阖上眼睛，再未醒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他和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