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迷途——祭奠我的大学》缘罄泠

3、大学第一课军训

　　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的专业家里人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在选择专业的时候，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在亲人朋友纷纷芸芸的讨论和建议中，我选择了大家都赞同的金融学，选择了L大学。
　　我知道自己不喜欢，可是，我只想清静一下。我不想每天耳边总有这样那样的劝说或者反对的声音。
　　L大学本身是个师范大学。当初只是单纯的师范大学时，在A省，也算是很出名的。一提起L师范，任何一个学校都会竖起大拇指。之后，L 师范改为L大学，成为综合类大学，力争平入一本。可是，除了本身的师范专业，其他后来为了力争一本而增加的专业却很少有特别好的。就拿经济来说，经济专业的考研率一直在2%—3%,极少能达到5%。
　　当初选择L大学的原因，怎么说呢，逃避的成分多一些。在大部分熟悉的同学都集中在省会J市时，我选择了偏远的L市。
　　我不想看到以往熟悉的同学和朋友。
　　似乎就为了这一个原因，离熟悉的人远一点，忘记自己的过去。
　　然而，当时光逝去后，我发现自己有多么怀念过去的生活，怀念过去的朋友，可那时候，我们已经天各一方了。
　　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我是兴奋的，也是期待的，我期待自己能在大学里活得出色，活出自己的风采。因此，我很积极的去做任何一件事，去参加学院里的每一次活动。
　　军训很枯燥，我们连长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他要我们做到最好。但是，他也是很好的一个连长。
　　到最后为了阅兵式准备的时候，营长要求我们连队的一排的20个人被调入其他方队，我也在其中。
　　可是，营长，他始终不明白我们。
　　当得知方队不能参加阅兵式的时候，连长失望的表情触动了我们。
　　那一天，连长开会回来，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组织我们继续训练，他静静地背对着我们，站在那儿，夕阳笼罩了他，我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无奈。
　　不过十几天，我们的心连在了一起。
　　那天，所有的连队都解散吃饭去了，而我们一动都没动。就那么一直站着，没有一个人喊累，没有一个人退出。
　　直到营长走过来说：“解散了！”
　　我们都没动。
　　突然连长回过头来对我们说：“到操场上去！”
　　营长想阻止他，他第一次任性地没有理会营长，带着我们到了操场上。
　　他拿着手机，用大喇叭将军歌放出来，然后我们按照阅兵式时方队的路线走了一遍。
　　那时候，操场上有踢足球的人，也有情侣在散步，可我们都没在意，甚至足球飞过来的时候，我们方队的队列都没有一丝混乱，没有一个去躲闪。
　　整齐划一的步子，嘹亮的口号，响彻整个操场。
　　走到主席台前，“向右看！”“一——二！”那一刻，我感到了一种肃穆。
　　我相信，我们训练以来，没有比那一天的表现更好。我更相信，任何一个方队都比不过我们。因为，我们一直都是训练最好的啊。
　　连长说：其实他知道，自己的方队是进不了阅兵式的，可是，他想争取下。他以为，好的成绩在那，就会有机会。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们也早就知道我们是进不了阅兵式的。我们训练也只是为了他的那份坚持。
　　没有一个军训的同学的参观，没有领导的检阅，我们，就那么安静地，甚至咬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就那样在操场上走了三圈。
　　营长说：“阅兵式，也就是这样了！”语气里流露出惋惜。
　　终究，我们还是没有上阅兵式。营长让我们调人去其他的连队。连长就算不愿意，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我们走的时候，他说：“我还能剩下什么？”
　　到了其他连队，我们不愿意上。看着自己连队的方向，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没过一会，我们20个人都哭了。
　　我咬牙，我大声说：“8连是最棒的！”顿时，我们20个人都喊起来，我们喊：“8连！”喊我们连队的口号，带着啜泣地声音，就那么喊。
　　终究还是忍不住，都哭起来。一个同学说：“我们不能让别人看扁我们，我们是代表8连来的，我们要……”她没说完她的话，因为，她也说不下去了。
　　其他连队的连长过来问我们怎么了。一个同学再也忍不住，哭着跑回了我们连队。我追上她，却劝不住她。
　　连长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去找营长！”
　　他放下面子，去找连长让我们回来。
　　我们没能上阅兵式，但至少，我们是一起在下面看的。
　　连长回来后坐在我旁边，我说：“对不起，连长！”
　　他摇摇头，说：“带你们，我很幸运！”
　　阅兵式结束时，连长没有依言来跟我们告别。那天，我们一直在我们训练场那站着，就是想等他。可我们也知道，他不可能来。
　　排长劝我们回去，我们沉默。排长说：“连长也很难受。他昨天晚上还说，今天要给大家唱歌的。真的，他这几天一直在拿着我手机练歌，歌名是《其实不想走》……”
　　我们都哭了。我们记得。军训的第一天，他就说，等最后一天，他给我们唱歌。我们都忘了，他还记得。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排长说：“回去吧！”他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他背过身，不看我们。
　　就这样，我们的军训结束了。
　　大学的第一课：军训，连长给我打了80分。连长说我的快乐也好、外向也好，似乎都是伪装出来的，其实，你骨子里就是安静的，何必改变自己？也许，安静的你，更容易得到大家的认同。一个伪装的人，当伪装卸去之后，别人看到的是什么？
　　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没有答案。军训的时候，我一改往日沉默的性格，一改往日独来独往的作风，主动与连长、排长和同学们交流。我会主动在休息的时候，使出浑身解数给大家娱乐，配合大家的活动。
　　可是，最后，我什么都没得到。
　　也许是以往沉默性格的使然，也许是不懂看人眼色，也许是自己骨子里本身的刚烈，我在一个女生方队里不是受欢迎，而是常常被忽略的一个。
　　我以为，努力训练，会有“优秀学员”的奖励，可当最后，我发现，原来，在这个方队里，我根本没有完全融入。
　　连长对我说：“我不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是，你做的跟你本身有一些违和感。”
　　我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我知道，大学的第一课，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成功。
　　我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却忽略了大家是否欢迎我做的事情。
　　似乎，伪装是一个习惯。我感觉外向比内向更容易被人接受。可我忘记了，以前的我，无论是高中还是初中，身边不缺的永远是朋友。可是，军训20天，我是几乎没有交到任何朋友。
　　迷茫时，高中的好友桂沐给我一句话，她说：风雪，我怀念高中的你。文静却刚烈，纯洁美好，像是冰山上的雪莲。在这个不熟悉的大学里，纷纷芸芸的人，我却唯独想起高中的那个你。
　　她的话让我如梦初醒。似乎，进入大学之后，我一直追求的是牡丹，而不是雪莲。
　　周敦颐的《爱莲说》里写到：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
　　我一直都欣赏莲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也喜欢菊花的隐匿，不予世事纷争。却唯独不喜牡丹的盛世和富贵。
　　而冰山上的雪莲，我们常说是莲花和菊的结合，是昙花的再现。
　　究竟是什么时候，我也变得这么现实，开始注重名利了？我不知道，也无法知道。但是，我知道，那朵冰山上的雪莲，已经开始枯萎了。
　　曾经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已经记不起。
　　我只知道，我看不清现在的自己。
　　大学里，常常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改变，真的，我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
　　军训结束那天，排长送我们回宿舍，我在最后，排长叫住我说：“连长临走之前让我们送你一句话，说，伪装不能持久。要好好做你自己！”
　　我没有说话。
　　走回宿舍，看着我们的军训照片，我再次哭了。曾经，我问他：“连长，我该怎么做？”
　　他不说话。原来，这才是他的答案。
　　军训，我很感谢碰上了这样一个好连长，一个良师益友。
　　大学的第一课，也是让我铭记了四年的唯一一课。真的，以后，无论是专业课还是选修课，我都没有过多的印象，唯独，军训，我一直怀念当初的那种氛围。
　　我们会在一起玩小时候才玩的游戏，一群20岁的活泼学子，一位军区的军人，就那么在炎热的阳光下，肆意挥洒着汗水。
　　我们会为了反抗连长和其他连的同学聊天，齐声高唱国歌，直到连长说，我们就是一群小孩子。
　　我们会拉歌，拉遍全营无敌手，直到嗓子喊哑了。
　　大学里，除了军训，我又能去哪找这些简单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