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自江北之战伊始，王庭积弱，历经五朝两百余年所累积而下的污浊尘垢，纷纷浮现上来。那些纸醉金迷桨声灯影盛世繁华，就如同被风拂去的浓雾。消散开只余下一个腐朽到骨子中的庙堂。
如果从四千五百丈高空俯视这片多番一统聚合却又重归分崩离析的土地，大抵会发现，九州像是被笼在框架中的细沙，以沙作画的人探出手指，寥寥几笔勾勒，便足以引起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想一个恰当的词汇来形容安华王朝，那大概可以用危楼概括。富丽堂皇的框架内是被白蚁蛀空的鎏金红漆殿柱，哪怕再有任何风吹雨打，都可能毁于一旦。
可拎着鸟笼趿着华履的浮夸儿郎仍旧骄奢淫逸，纵马遛狗，对这王朝生死，全然无动于衷。所惊苦者唯有百姓而已。无论兵戈赋税，最无辜的便是无知百姓。这世道想要活的安逸，就必须学会踩踏着旁人的脊梁努力前行。
就在这么个棘手局势下，江北之战大败的消息传来。领兵统帅陈至平缓日子过得久了，养出一身肥膘，肚腩凸起。连挂帅的盔甲都是特地制作的。
十万大军奔赴江北，不过短兵相接了几仗，倒被瀚海族前锋五千兵卒打的落荒而逃，围着渝中一带绕圈子。等粮草耗尽干脆扯白旗投降。气的当今圣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生生摔了桌案上的墨玉雕龙镇纸。
安华王朝这位圣上十二岁即位，如今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值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看着跪在地上为陈至求情的右相陈别亭，一个没忍住，抓过桌案上的墨笔就摔了陈别亭一脸的墨汁。
太皇一贯是个不靠谱的，世人常道帝王后宫三千，太皇每三年大选，从来只见秀女入宫觐见参选，就没有几个能不入选的。这般每夜做新郎换新娘，登基不出三年，就一命呜呼驾鹤西去。找葬在皇陵的太上皇讨论春宫图去了。
总算立的皇后有一独子，妇道人家顶着满朝文武学究虎视眈眈的眼睛，抱着孩子垂帘听政，十二岁大权交给圣上，回归后宫颐养天年。
这样的条件下，圣上少了教诲。朝中局势本就复杂，太后垂帘听政这几年，大权被几个重臣分割的差不多，留给小皇帝的就是个空架子。小皇帝哪里懂得这些，今儿个毛笔摔的痛快，明儿个一上朝，啧，朝堂上空了一片，全是归附右相一派的朝臣，大家一起请了病假，立意要借此给这位越来越能闹腾的小皇帝下马威。
恰在这么个焦头烂额的时候，昨日江北兵败消息传到，今日阅江因着连日暴雨，冲垮堤坝的消息就呈到小皇帝的眼前。上报的官员这还是捡了好听的说，只说水患严重民不聊生。至于淹鬼殍魂无数，甚至发生易子而食这等惨事根本没敢上奏。
小皇帝正在气头上，匆匆扫了几眼，心思全部用在和陈别亭置气上了。水患旱灾哪怕是地动，解决方法除了派粮就是送衣，顺便找个人带点兵安抚灾民解决一下住宿问题。索性小皇帝也没费心，大笔一挥粮草先行，官兵护送。
结果车行蓟山栈道，道路狭窄，又年久失修，加上连日大雨湿滑泥泞，掉下去一半。余下还没等到得阅江，便被沿途流离失所的灾民哄抢一空。带队的兵部侍郎李文惧怕圣上责罚，干脆聚了这一众兵将，效那先秦时陈胜吴广，扯大旗起义了。
正当此时，瀚海族未平，朝野流派纷争，仿李文起义者众多，阅江水患严重。内忧外患一时倒也凑了个齐全。在本就摇摇欲坠的危楼上，又泼了一层油。这火从四野蔓延而来，不晓得何时就彻底燃烧起来。
正逢着这么个时候，却有人乘舟顺着阅江顺流而下。阅江乃是安华朝中最大一条河流，东起夔山，直直过了锦塘石峡才止。其中更有数条分流。这人便是从夔山一路前行，沿着苏篆分流去往翟洲。
上流较之下流，水患倒还好些。可沿路而来，那人只见难民衣衫褴褛，形容槁枯。忍不住蹙眉长叹。此时蔓延过村庄的江水已经渐渐退回，只留下泥泞的土地。岸边有一截枯树探出水面，平添几许苍凉老迈之态。
彼时金乌西坠，村郭荒寂，一只老鸹扑棱着翅膀从远处飞来，停在半截枯树上。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叫声。老鸹声音本就不同于黄鹂清脆，喑哑撕裂，倒似直直传入心扉中去。
舟上渔夫姓赵，大概五十几许的年纪。无儿无女，全副家当只一条蓬舟。阅江水患，侥幸在蓬舟上避过一劫。本不愿意在暴雨刚过不久便载客，可如今米贵如油，附近城郭太守不许大量难民涌入。若求得一餐温饱，也只好豁出命去，走上这么一遭。
他只见得这位舟上客出手阔绰，却不知道这位的阔绰是从何而来。
这舟上客身高八尺，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葛衫。约莫三十几许的年纪，彼时安华朝以蓄须为美，但凡而立之年的贵胄，大多留着一部大胡子。可这舟上客下颌干净清爽，胡茬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淡青色。如果仔细看去，他双手中食二指都比之其他手指显得粗糙。而拇指指腹生着厚厚的硬茧，显然练得是一门甚为奇特怪诞的外门功夫。
而这门功夫缘起东海，安华朝建国伊始，同东海岛国大大小小发生过数次战役。战俘粮草大多以战船运送。战乱之年，最不缺的便是盗寇和流民。
那盗寇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凭着一身穿波逐涛中练出来的轻身功夫以及掏沙取蚌的手法，竟也占据一方。虽见官兵势大，避其锋芒。可在江湖中也是极有名号的一派。传承过两三百年，门中人丁凋零，竟只余下孤零零的一根独苗。
这根独苗便是人称沧溟奇盗的陆无凭。
陆无凭素来独来独往，他性子豁达，依仗一身功夫横行无阻，遇见不平之事便管上一管，金银得来轻易，散得也容易。江湖飘荡十余年，所窃珍宝少说也有数十件。但却身无长物，毫无奢华自骄的神态。
而陆无凭此次乘舟，却是欲赶往唐州城。那位端坐九五的小皇帝听闻起义，咬牙切齿，东挪西凑又折腾出一批赈灾银，押往阅江。而押运的人却实实在在是一位清廉洁政的好官。乃是户部侍郎沈卓。
沈卓其人，算得上安华朝这个大淤塘中探出的为数不多的几朵高洁芙蕖之一。阅江水患，朝野上下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一个烂摊子，沈卓毅然挑起。还是朝堂上主动请缨。
奈何自阅江中游，盘踞着虎视眈眈的昭王李文。四周盗匪横生，只怕这赈灾银想要成功运送到灾区，不会太容易。更兼右丞陈别亭不满沈卓已久，难免做些手脚。
陆无凭对沈卓闻名已久，听得此事，索性乘舟而下。意欲暗中护送沈卓一段，也算是聊表心意。他心中还有一念，若是那沈卓不过徒有虚名，就干脆一刀杀了了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