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开花》绾刀

1、楔子 九曜山战败得剑谱，怀仇恨少年碎风鸢

　　楔子

　　初夏时节，杭州城郊外的九曜山上，芳草青青，树木荫荫，正午的阳光使得山顶上的岩石闪闪发亮。

　　一名精壮少年兀自伫立在矮草丛中，身体绷得极紧，腰背挺得笔直，头皮被晒得发烫也纹丝不动，若非那双生机勃勃的眼睛，怕就被当成雕像了。那双眼睛赌气也似地迎向烈日，没有眯起来，强迫圆睁着，明明撑得快淌出泪水，却好似要喷出火来。他身上穿着的裋褐短打，从上到下不知破了多少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皮肉来，显得十分狼狈。

　　九曜山既无南屏晚钟，又无宝石流霞，兼之山上石多坑众、青苔丛生，举步维艰，极易引发摔死摔伤事故，是以多年前就人迹罕至了，与武林水周遭游人如织的一众山岭比起来，颇有点儿闹中取静的意味。正因如此，反而被一些好勇斗狠、相决比拼的江湖人看中，常约在此处厮杀。

　　这名少年像是刚和某人比拼过一场。不过，对手不但实力远胜于他，而且手底也留足了情面，否则他衣服上那数不清的破口下露出的皮肉，怎可能不见一点伤痕？

　　少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一直站立着，也不知发的什么呆，直至日头落下，天色一层层暗淡下来，山风一阵阵强劲起来，站得脱了力，才不得不松懈下来。

　　他垂首低头，望向面前草窠里躺着的、半截拇指厚的手抄剑谱。山风翻动书页，发出哗拉拉的响声。少年弯下腰，缓缓伸手，似乎想要拾起，可刚刚接触就‘嗉’地如同被火钳烫着、毒蛇咬着一般，缩了回来。

　　看来，对于要不要拾起这本探手可及的剑谱，他的内心很矛盾。

　　一阵轻微的‘咯咯’声从少年的嘴里传出，是他咬紧牙关，磨动牙齿的声音。这声音在漆黑的空山里，比夜枭的叫唤还要惊怖。

　　终于，少年下定决心，闪电般再次探手，将那本剑谱擒在掌中。他擒得很用力，仿佛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似身负血海深仇之人扼住了仇人的咽喉。

　　随着少年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那本剑谱也越来越皱巴起来。经过内心的斗争，少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掌渐渐松开来，转而仔细地把剑谱的页面抚弄平整，小心地将其塞入怀中。

　　他回头拾起身后的一柄不知何时掉落的长剑，熟练地紧握于右手。继而，他仰起头，眯起眼，聚起目力看向黑麻麻的天空，似乎在寻觅什么。

　　很快，他的目光找到了焦点。
　　深远的天空中藏着一只巨大的风鸢，不知飘荡多久了。风鸢是油纸扎的，十分结实，一般情况下，无论晴雨，只要风足够大就能飞上天。在夜色的掩护下，这只风鸢像是躲躲闪闪着，一时间也瞧不清什么模样。

　　少年来到一块巨石旁站稳脚跟，手腕轻探，握住了那根黑暗里根本看不清的风鸢线。他双手交替，绕线于臂，开始收紧线绳。天上的风鸢轻轻地荡漾了下来，折折返返、高高低低地在空中画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圈后，一头栽落到几丈外的草地上。少年快步奔过去，弯腰抄起风鸢的一角。

　　这是一只不太常见、十分巨大的风鸢，比一般人的个头儿还要高，有少年身体的三四倍之宽，之前飞得太高远，才没觉出竟如此巨大。

　　星光月影下，少年近距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那只风鸢。
　　风鸢上是一张怪模怪样的黑底大花脸——锅底似的黑脸膛上，配上两道漆刷似的绿眉，一双蓝色的细长眼雄俊地斜吊起来，印堂处还有一团刺目的赤红。

　　不知不觉中，少年的上牙狠咬住下唇，眼神中像是有一团扑不灭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不尽的愤怒和持久的不甘。

　　这是年轻的、仇恨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里没有历经沧桑的坚毅，只有不计后果的鲁莽。想来，眼神的主人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头的。

　　少年抖手将花脸风鸢扔向天空，身手矫健地飞跃而起，一边发泄般低吼了声，一边挥舞长剑。剑光闪烁间，风鸢被搅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少年稳稳落地，之后没做任何停歇，返身于夜暮的掩映中，往九曜山下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