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家路窄》梦幻雪花飘

49、中元夜（六）

　　冰肌自是生来瘦。
　　那更分飞後。
　　日长帘暮望黄昏。
　　及至黄昏时候、转销魂。
　　君还知道相思苦。
　　怎忍抛奴去。
　　不辞迢递过关山。
　　只恐别郎容易、见郎难。

　　[诗词摘自《虞美人(苏轼)》]

　　中元时节，夜色凄迷，外出的人们都已归居与家人团聚，祭奠祖宗，唯有灌江河渡一纤瘦的妙龄女子仍在苦苦哈哈的摇着轻舟，引渡过河。
　　夜幕中，有一个飘飘忽忽的幽魂在灌江边徘徊，若隐若现，碍于摇船女子身上的法器实在厉害，它不敢近前，只一个灰白的影子在江岸边飞舞着。
　　“船家，可否趁夜渡我过河？”不知何时，一行色匆匆的年轻书生来到了岸边，施礼作辑请摇船女送他到江对岸。
　　摇船女轻声道：“中元鬼节，地狱之门大开，河水通灵，阴阳两界相通，此时渡河危险，为保平安，奴家劝公子还是明早再来渡河吧！”
　　书生听了连连摇头，焦急的道：“不成，不成，小生抓了药急着赶回家中喂病中老母服下，迟了恐延误病情。”
　　摇船女思虑片刻，只能点头道：“好吧，看你一片孝心，我便冒险载你过河罢！”言罢，伸了一根撑船的杆子过来，书生抓住船杆跨近舱中。
　　独木船摇摇晃晃的在江面行驶，借着顺风顺水，很快便撑到了江中心。
　　果如摇船女所料，河底并不平静，船只一到江中，便有一个旋涡打来，下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啃咬着船舱的底部，接着便见江水渗来，船只侧翻，书生掉入水里，转瞬便淹没江底。
　　幸而摇船女水性极好，抓着船竿一直游到了书生落水的位置，在黑暗中将其捞起直接驮到了对岸边。
　　“书生，书生...”摇船女对年轻书生施救一番，终于让他醒转过来。
　　“啊！”书生坐起身，感激抱拳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摇船女柔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公子快回家去照顾母亲吧！”
　　有摇船女保驾护航，年轻书生一路平安的回到了家中。
　　戌时，摆渡船家收拾回家，不明的阴邪影子仍尾随着摇船女，她面色一沉，将脖子上的眼形坠子一握紧贴额际，伸直右手食指与中指相并在额际一划，炽光四射中随着一声叱喝：“何方鬼魅，还不速速现身？”
　　天眼之下，妖魔鬼怪顿无处循环，面容苍白无色且披头散发的白衣幽魂显现在摇船女眼前。
　　摇船女伸手一幻已是宝剑在手，剑尖直抵鬼魂心口，冷冷的道：“灌江近二十年来，每逢中元夜便有乘舟夜游或归家的年轻后生丧命于江底，想必都是你这恶鬼的杰作吧？今日你落到本姑娘手里，算你倒霉。无端害人，造下杀孽，便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女魂的面色更是惨白了，慌忙跪地求饶：“女神饶命，小榭并非存心害人，实是有着不得己的苦衷，望女神明察！”
　　摇船女暂时收回了剑，却厉声道：“仔细说来，本姑娘听过之后再决定是否饶你！若有半句虚言，立刻叫你魂飞魄散！”

　　小榭生前是位绝色女子，她出身名门世家，才情过人，但父亲被奸人迫害惨死，全家也遭遇灭顶之灾。
　　小榭与姐姐和弟弟为报血海深仇，始终不愿过奈何桥转世投胎，三抹冤魂在梦湖飘荡，伺机到阳间报杀父之仇。
　　可是仇人的权势威慑阴间，连阎王都不敢得罪，她们姐弟实施复仇计划遇到了重重阻碍，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中元夜阴阳两界相通之时在灌江河面害人，希望能引起天庭重视，借以引得大公无私、爱护三界生灵并曾经守护灌江一方的二郎真君下凡...
　　摇船女听着连连摇头，嗤之以鼻：哼，杨戬若是大公无私，那那那...简直连母猪都能上树了，他要公正，自己就不会被罚在灌江撑船二十年了。
　　她不过当了十载的女王，他居然用三倍的时间来惩罚她，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呜...不待这么欺负人的。
　　早知道私自干涉凡间之事会被加双倍处罚，打死她也不会当上十年的女儿国王，她一定一定会在他回天庭之时便跟着他离开的。
　　见小榭还伏拜在地，嘤嘤泣泣不止，摇船女心头一软，伸手将她扶起，言道：“你用这种方法‘请’二郎神下凡只能事得其反，他若知道你因报父仇害死无辜性命，定然饶不了你！”
　　小榭定定的道：“只要大仇得报，小榭即便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摇船女道：“二郎真君乃三界司法天神，平日公务繁忙，似阴间厉鬼害人这等俗务小事，纵有河神上奏天庭，他也不会亲自下凡处理，随便派下一名草头神将便可将你就地处决----”
　　小榭顿时慌了神：“这可如何是好？望女神指条明路，只要父仇得报，小榭纵是上油锅、下火海，打入十八层地狱层层受苦也毫无怨言。”
　　“既如此我便放手一试...”摇船女沉吟片刻，道：“灌江口城郊十里外有三座千年以上的古墓你可曾瞧见？”
　　小榭疑惑着道：“瞧见过，怎么了？”
　　摇船女告诉她：“那三座古墓中安葬的是二郎真君的父亲、母亲和大哥，明年的中元夜你的魂魄可飞往此地，我保你定能见到二郎神本尊，届时，你有任何冤屈皆可求他作主。”
　　小榭有些不敢相信，盼了二郎神君下界几十年，竟然明年的今日便能在古墓见着他，这是真的吗？
　　“女神确定二郎真君明年的中元夜一定会出现在那里吗？”
　　“当然，他一定会去的！”摇船女笑得自信满满。
　　哼哼，若敢不去，便掘你家祖坟，看你还能在真君神殿沉得住气不？

　　来年的中元夜！
　　杨天神果然准时的来到了父母和大哥的墓前，由此可见，摇船女掐算得真的挺准。
　　咳咳，其实吧，不是她算得准，压根儿就是她算好时间设法把人请来的。
　　至于是如何‘请’的，且仔细瞧杨天神手中的书信，字迹娟秀，一看便是女子笔迹：“戬，十载未见，甚为想念，不知郎君近日安好？灌江一如往昔，众生平等、百姓安乐、人情温暖...”客套了几句之后，直奔正题：“妾已知错，望君念及结发之情，减免刑罚，盼...早日重逢！”
　　当时杨天神不动声色的看过信之后便随手纳入袖口，对身边送来的哮天犬说：“你去告诉她，三十年伐舟之惩不变！”哼，现在竟然拿感情来要胁他，说了罚她摇船三十年，就决不会更改，否则以后还不知道她会闯出什么祸来？
　　哮天犬弱弱的说：“三...三公主这回好像真恼了，她说若再不放她出灌江，就...就永远不理主人了！”
　　杨天神很淡定的道：“她也就闹闹性子，过两天就好，别理她！”天上一天每隔一个时辰便能收到她的来信，这么个粘乎劲，还能真的狠下心来不理他么？杨戬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何况，是她犯了大错，本该受罚的，当初她回来没把她直接打入天牢就不错了。
　　“可...可是...三公主说...”哮天犬小心翼翼的，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说什么？”那丫头还能再干什么出格的事来？
　　“她说...至少主人要下界去看她，不然她...”哮天犬的语声更低了：“就要挖太主人的坟地...说到做到...”
　　杨戬猛然一惊：这死丫头简直是被宠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真敢去挖杨家的祖坟不成？
　　反了她！
　　...
　　所以杨天神便出现在这里了，正好是中元日，便顺便祭拜了一番，便静静的等着小笨龙前来。
　　敖寸心，你若真敢来掘坟，咱俩就算完了！
　　嗯嗯，确实玩完啊，试问一个敢掘夫家祖坟的媳妇儿，谁敢要哪？

　　杨天神坐在墓前闭目养神，夜幕降临之后，古墓突然变得阴气森森。
　　杨戬心中一个机伶，暗忖道：那丫头还真敢使坏不成？
　　他下界后特意让哮天犬去告诉敖寸心：“公务繁忙，无瑕来见，等三十年刑期满，才能接她回神殿。”就是想试探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劣性难改，不管不顾，一气之下跑来掘杨家祖坟。
　　若然如此，那可太令他失望了。
　　片刻，一个白色的影子飘飘荡荡的飞来，在距离杨戬百丈的地方便停下了。
　　杨戬横眼一扫，甚幸，不是寸心。
　　“鬼魅小榭拜见二郎真君！”那白影正是小榭，她听从摇船女的吩咐，在今夜来到杨戬父母的墓地，小小鬼魂哪敢靠近真神，只能远远的参拜。
　　侥是如此，但杨天神的刚气太重，已使得小榭的幽魂渐渐透明了。
　　杨戬喝道：“小小鬼魂竟敢扰我，不想转世投胎了么？”中元之夜阴阳两界相通，鬼魂出没回到人间是杨戬意料中的事，却未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不要命的敢到杨家古墓来见他。
　　好吧，既是鬼魂，那早已经没有命了，但她就不怕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