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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补全——同归于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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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从太后大寿诸王奉召进京颍川王不请自来镇抚司之后开始改变的。就像是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的重现。
有人突然闯进了她的卧房,把她从睡梦中摇醒,说要带她走。
姜绫对这张脸有印象,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知道也是个锦衣卫。
“他们要害你,我救你出去。”他看起来只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离她那么近,眼睛异常明亮,让她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皇上下的命令,他是太后和别人所生的,颍川王正在查你,所以皇上打算在颍川王查到什么之前秘密除掉你……”
“什么?”姜绫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头脑里白茫茫一片,下意识的问道,“我爹和赵麒呢?”
姜绫听到对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从头到尾,都是皇帝那边的人,就连赵麒求婚,也是皇帝授意他做的!我亲耳听到的,不会有错!你——”他神色一凛,伸手把姜绫捞进怀里,一条人影破窗而入,闪着寒光的刀锋擦着姜绫的头皮过去。
“陈寅,放开她。”赵麒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让你杀了她吗?”陈寅笑着反问,缓缓地拔出了绣春刀。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赵麒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但姜绫敏锐的发现他一直有意无意的避免与自己视线交汇,这让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你不是我的对手。”
陈寅冷笑,不以为意道:“你大可试试看。”
“如果加上本官呢?”石文义推门而入,刀已出鞘,和赵麒一样,看也不看姜绫,脸上神情异常阴郁。
冷汗从陈寅的额头上滑落。
“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明言禁止任何人踏入我的房间半步?”姜绫慢吞吞的开口,听不出是喜是怒,声音平静的诡异。
“对不起。”赵麒眼睛里隐忍着痛苦,他是真心喜欢姜绫的,如果姜绫只是犯了罪,他就算丢了官职也会想办法到皇上面前替她求情,可姜绫偏偏是那样的身份,还被颍川王注意到了,忠义情爱不能两全,如果他因为一己之私放走姜绫,让颍川王的阴谋得逞,那他就违背了自己忠君的信念,成了罪人。
陈寅突然发作,挥刀横扫,只听哗的一声响,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气味辛辣刺鼻的粉末一瞬间倾泻而下,陈寅有姜绫的暗示,挥了一刀也不看自己成功与否,带着姜绫直接从另一扇窗户扑了出去,石文义和赵麒就慢了一步,挡的住口鼻挡不住眼睛,被漫天飞舞的辣椒沫呛的涕泪横流。
逃出房间的陈寅还来不及高兴,四周嗖嗖嗖射来几支冷箭,角度刁钻,陈寅打落两支,极力避开,但毕竟还带着一个人,拿刀的右手臂被箭穿透,绣春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陈寅叫糟,箭上有毒。
姜绫突然推开他,拾起绣春刀,用尽全力朝着一个方向掷去,花架下的花盆应声而碎,“嘭”的一声,花盆碎裂的地方竟然冒出了一簇异常明亮的火花,火花噼里啪啦的响着,疾风一般迅速的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然后在墙根、树丛里、大树下任何有可能隐匿人的地方爆炸,冒出气味极难形容的刺鼻狼烟。
咳嗽声四起。
陈寅不合时宜的星星眼看着姜绫:“好厉害!”
姜绫相当不温柔的扯着他疯跑起来。
可是敌人从四面八方逼过来,整个镇抚司里都是收到命令要杀他们的人,陈寅曾是他们的一员,所以陈寅最清楚这些人的本质。不管姜绫给他们做过多少次好吃的东西,不管他们口头上夸赞了“二姑娘”多少次,一旦接到命令,就会毫不留情的执行,不问理由,全力截杀姜绫。
他们被逼到了兵火库,从里面将门结结实实的顶住,但兵火库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情。
糟糕的是,陈寅还中毒了,他状态很不好,受伤的右臂整个颜色都变了,冷冰冰,毫无温度。
“别看了。”陈寅躲开,他心里难受,本来要救姜绫的,但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两个怕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他不想让姜绫死,他宁愿自己死。
姜绫走到墙角坐下,表情怔忪,陈寅还以为她在为石文义和赵麒的事情伤心,正想说些什么,冷不丁听到姜绫嘴巴里蹦出来一句话:“……卧了个大槽。”
任谁和姜绫一样,穿越之后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傻逼兮兮的过了十五年,都快要死了才清醒过来,只会比她现在的反应更激烈。
陈寅愣了下:“二、二……”
“我是够二的。”姜绫眼神发直,回顾前十五年人生,简直跟做梦似的。
往事一幕幕,伤心雨蒙蒙。
记忆里那名中二又神经的三无少女真的是她吗?
她究竟是怎么混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二姑娘?”陈寅担心的看着她,“你怎么了?”
姜绫脸色沉肃,目光闪动,望着陈寅,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我心里苦啊。”
陈寅笑笑,扶墙坐下:“你总是这样。”
“我怎么啦?”姜绫郁闷的反问一句,仰起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手指挠了挠下巴,转过头盯着陈寅的侧脸看,“小哥,你尊姓大名,反正都快死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说实话,其实你对我有意思吧?”
尽管看的不清楚,姜绫发誓这位帅哥一定脸红了。
对方这么纯情的反应让姜绫觉得自己像个没下限的女色狼,她窘了一下,赶紧补救:“我开玩笑的呃……”才怪!对她没意思这么不要命的帮她?姜绫在脑海里搜遍了也没找到更多有关陈寅的信息,不过他看自己的眼神绝对不是交集少的路人的眼神。
陈寅低着头,受伤的右臂无直垂着放在身体一侧,和大部分汉子身上常见的坐姿一样,他屈着左腿,手臂很随意的搭在膝盖上面,脸冲姜绫这边偏着,但眼睛没看她,就像在思考问题一般。
他扎成束的马尾柔软的搭在肩膀上,发丝垂下几缕,从姜绫这个角度来看,她很容易想到一个词:秀色可餐。
比赵麒那种无关雌雄的“美丽”顺眼多了——当然,不排除姜绫对赵麒一生黑偏心陈寅的因素在内。
“其实我……”陈寅小声说了句。
“啥?”姜绫竖起耳朵,陈寅突然间如同小姑娘一样的内向吓的姜绫连话都不敢大声讲,用她自己都肉麻的温柔声音说道,“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我是小花。”陈寅说完,就把头扭过一边去了。
“啥?”
“我就是小花!”陈寅转过头,杀气腾腾的瞪着姜绫,“你一点都没认出来我。”
姜绫顾不得震惊,陈寅语气里“你这负心汉”的控诉简直不要太强烈,姜绫想都没想赶紧端正态度条件反射的说道:“是我的错。”随即她伸长脖子,脸几乎贴到了陈寅的鼻子,小心翼翼、试探着的喊,“小花?”
“嗯。”陈寅尽力维持脸上“你一点都没认出我我很郁闷”的低落表情,嘴角却有上扬的趋势,眼神中带着些小期待的看着姜绫,正要和姜绫一叙别离之情,姜绫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早知道你是猫妖,我就应该给你起个更高大上的名字。”姜绫热泪盈眶,指着高墙上窄小的通风口,“你能把咱们变成喵从那儿爬出去的对吧?”
看着眼前的二货,小花发现他记忆中呆萌又诡异但对他好的真是没话说的可爱主人的形象正迅速的分崩离析,碎成渣渣,大风刮过,痕迹不留。
但无论主人变成什么样子,作为她的喵,他依然爱她。
陈寅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真是猫妖那倒好了,可他不是。
“不是啊,没关系,我还没失望,你这是什么表情!”姜绫脸上一点失望都没有,反而急着安慰他,她完全接受了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就是她四岁那年捡到的从来没有长大过的小奶猫,没有怀疑,没有疑惧,没有疏远,亲切熟稔的就像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从未分开过一般。
陈寅的意识有些不清楚,毒性已经蔓延到了全身,他时间怕是不多了。
兵火库的门轰轰作响,他们这是要强行破开,不过兵火库的门是特制的,想破开并不容易,他们还有时间能再独处一会儿。
感觉到姜绫一直拉着自己的手,没放开过,陈寅很愉快,他的头靠着墙,脸上带着微笑,用做梦似的飘忽语气说道:“我很开心。”
姜绫瞳孔收缩,仓皇的抬起头打量陈寅,天快亮了,兵火库里的光线也明亮了一些,陈寅歪着头,身体顺着墙壁缓缓地滑了下去,姜绫连忙扶住他,心里一片冰凉。她冲陈寅笑着,语气温柔,带着些调侃:“不会是因为我吧?”
陈寅脑袋上下点了点,幅度很大,他的意识有些不清,但说话还算清楚。
他一直在笑,笑容满足又幸福。
“我是看着主人长大的。”
主人?
“刚刚离开主人的时候,我很怕……”
“我变成了人,很奇怪。”
“有时候晚上睡着了,就能回到小花的身体里了。”
“天一亮,又要离开主人。”
……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颠三倒四,听得多了,姜绫慢慢的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简单来说,就是原本是小猫的小花有一天魂魄离开了身体,附身到一个小男孩儿——也就是现在的陈寅身上,这时候,原本的小花身体就会陷入沉睡,一直到魂归来兮,才能苏醒。不过最多醒一个晚上,天一亮,就又得回去做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十年,直到她进京,那以后晚上醒过来的小花就是赵麒了。
小花的身体是被赵麒偷走并且杀死的。
赵麒你他妈的贱人。
陈寅的头枕在姜绫的大腿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姜绫靠的很近才能勉强听得明白。
“赵大人对你不好,别嫁给他。”
“我……”
陈寅脸上的笑容忽然没了,他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姜绫抚着他的脸,感觉手心一片濡湿,她低下头,看着他痛苦皱起的眉头,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把想要说出口的话咽回去,喉咙里发出幼兽一般的悲鸣,姜绫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
直到咽了气,陈寅还是皱着眉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痛苦和委屈的表情。
姜绫俯下身,轻轻地把陈寅拥入怀中,给了他一个迟来的拥抱。
对不起。
是我不好。
对不起……
坚固的大门在连续不断的重击下发出昭示着毁灭的声音,姜绫抬起头,目光里充满了恨意。
她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但陈寅死的那一刻她心中充满了强烈的怨恨和不公,她的脑海里除了毁灭的念头没有别的。
她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小小的划痕,她也被流矢伤到了,她能感觉到体内的毒正在发作,要不了多久,她会和陈寅一样死去。
但在这之前,她也要门外的那些人付出代价!
不管是石文义!还是赵麒!还有他那位坐在皇位上的“好哥哥”!
姜绫拆开了一包火药,在视线不容易的发觉的地方撒了一条隐秘的导火索,然后她抱着陈寅的尸体,坐到了离大门最远的角落里,并且把大门到她面前的路上扔满了兵器,她的目的当然不是用这些兵器挡住他们的路,她要的只是一点点拖延时间的障碍而已。
大门被撞开,他们看到了兵火库深处相依的姜绫和陈寅,姜绫低着头,抱着陈寅的尸体一动也不动,看上去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她听到越过障碍物走过来的脚步声,有不少的人,她掀起眼皮,认出了赵麒的官靴,他身上的辣椒味可还留着呢。
赵麒迟疑的喊:“姜绫?”他靠过来,蹲下。
姜绫背在身后的手在墙壁上轻轻一划,然后松手,被点燃的燃烧棒落在火药上。
“赵大人。”她抬起头,微微一笑,“一起下地狱吧。”
永光八年,北镇抚司兵火库发生爆炸,除镇抚使石文义在内的全部北司官员无一幸免于难,锦衣卫损失惨重,帝大怒……
活着,未必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