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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云破月来花弄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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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城远离中原,人情风俗自是不同,浅夏初来时因为记挂着要尽早找到明日,无暇欣赏。如今左右无事,自然要好好游玩一番了。
但一人在外游荡了这么久,好容易终于有伴了,自然再没有独游的道理,于是浅夏便生拉硬拽好说歹说,又签署了很是没有气节的“卖国条约”——答应事后给明日做一天丫鬟,不管是端茶倒水,还是打扇捶腿,但凡明日公子有令,定然任劳任怨听凭吩咐,这才终于达成心愿——于是志得意满的叫上易山,拖着明日到街上闲逛去了。
结果第二天明日便表示浅夏要信守诺言,任何事情听他差遣,于是乎他写字她就要在旁边研磨,他抚琴她就要在一旁添香,总之,算是把她变相禁足了,而且还支使她支使得蛮不亦乐乎的。
到了后来明日终于消停了,写起诗来,浅夏在旁边却又有些无聊了——她本是待不住的人,风和日丽又闲来无事便喜欢在外头逛逛的,不像明日,在房中一坐,吹吹箫抚抚琴练练字,便能待上一整天。
正无聊着,突然易山进来,说是有个春风得意宫的弄月公子,派人送来了一样东西,还说送来东西的人再三交代,非要明日亲自打开。
明日打开来看,心中却是一喜,这弄月公子差人送来的,乃是一副珍珑棋局。
好了,这下明日有事做了,可没空消遣她了。浅夏正在心里暗喜,明日突然说道:“浅夏也要来一起参详么?”
参详个头啊,这些年在天山上下棋,象棋围棋甚至最后自己忍无可忍鼓捣出来的跳棋五子棋,只要对上了明日,她逢下必输,盘盘都输,还没被打击够啊!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做些不要那么费脑细胞的娱乐活动,她那么想不开干啥?
于是她将尤在抽搐的嘴角极力弯成微笑的弧度:“哦呵呵呵~~~明日你参详就够了,我去给你端点吃的来。”
她精神抖擞地走到门边,突然听到少年叫了声:“浅夏……”
唇角泛笑,气质高华出尘,水色的唇一开一合,好不赏心悦目,说出的话却凭地伤人:“你可别忘了,你早已应承,今日都要随伺左右、听从明日差遣。”
她一下子蔫了,有气无力地答一声:“是——”
明日在那里兴致勃勃地对着珍珑棋局,她给他倒了回茶,出了回神,走又不能走,最后实在无聊,只好特别想不开自找不痛快地去看那副棋局,一边在心里谋划,应该怎么走怎么走。
又过了几盏茶的功夫,明日问道:“浅夏可看出端倪了?”他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清冽平静,她却明显从中听出了一丝愉悦。看来他已经解出来了,她又被打击到了。
她撇撇嘴,好吧,反正这么多年一直被打击,也不差这一回,已经习惯了。
明日接着道:“浅夏可是想到了这一步?”他一边说一边在棋盘上移动棋子,手指纤长优美,光洁美丽,常常让浅夏在羡慕的同时总是忍不住暗自腹诽:一个男孩子,手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浅夏苦恼道:“接下来怎么走却都保不住車……”
“保不住便勿需保。只要马二进四——”
她再看棋局,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猛然大悟,道:“再飞象,跳马,进卒!”
明日弯唇浅笑,目光温润、微微颔首。正要说话,他突然面色一变。
浅夏瞧出不对劲:“明日,怎么了?”
“这珍珑,有毒。”浅夏正要问他怎么解毒,突然被他一把抓过手腕,片刻之后放开,唇边依稀可见温润融合的笑意:“还好浅夏离得远。”
此刻浅夏深恨自己学艺时偷懒,不然她若是个明日一般的高手,早解了明日的危机,但此时却不是自责悔恨的时候,她问:“要如何解毒?”
“十年老茶叶、百年井边苔。”
她转身就往外走,自是没看到,她一出房间,明日就吐出一口黑血来。
浅夏一叠声叫易山过来,一边迅速向他交代,两人边说边走,突然在屋外头迎面撞到了上官燕和一个锦衣华服的明艳少女、并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那锦衣少女来势汹汹,在那里大叫,一个劲地让明日还她娘来,一边就要往里闯。
明日中毒性命攸关、刻不容发,浅夏怎耐烦和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姑娘纠缠,她功夫虽然不高,要对付这么一个没什么武功的姑娘还是不在话下的。一手制住她,将她扔回到那小丫鬟那里,直截了当地道:“明日现在中了毒,有什么事解了毒再说。”
那锦衣少女还不肯相信,只管在一边吵吵嚷嚷的,上官燕已经出声道:“上官燕可能相助一二?”
看看这姑娘,二话不说就帮忙了,多明事理的好姑娘呀!浅夏对上官燕的好感立刻飙升。
她想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古井在哪个方位,还是让上官燕去找井边苔来得更快一些,便让易山去找茶叶,上官燕去找井边苔,她负责三言两语外加威逼利诱将这很有些拎不清的锦衣姑娘和她的小丫鬟打发走,然后进屋守着明日去了。如今他中毒在身,易山又被派去找解药了,她自然是不放心留他独自一人的。
一时上官燕和易山都回来了,浅夏赶紧按明日吩咐制好解药,看着他服下去,又强抓着他手给他把了回脉,才终于把心放下了。上官燕见明日无事,也就拱手告辞。结果明日说了句轻飘飘的多谢之后竟然也不挽留!浅夏在一旁看得几欲吐血,救命之恩这么好的借口、这么好的机会,明日你怎么能就这样让它溜走,借机挽留一下再献个殷情什么的,弹弹琴写写诗,不就能轻轻松松抱得美人归了么!眼看上官燕要走,她赶紧很是热络地叫道:“上官姑娘~今天的事一定要好好谢你,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笑脸太过热情,把上官燕吓得几乎后退了一步。
“还有事在身,告辞。”
上官燕走得干脆利落。
浅夏瞅见明日盯着上官燕的背影做沉思状,在心里暗叹:小样儿,人走了舍不得了吧,早干什么去了!明日公子才华横溢旷古烁今,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诸子百家无一不晓,但是这么聪明过人、神机妙算的明日公子,怎么追起女孩子来,就比木头还木头,噫,真是让她——恨铁不成钢,意难平呀!
她展开轻功,几步追出去,“上官姑娘——哎,上官姑娘——”
上官燕不解地回头,一张芙蓉面依然冷冷淡淡,美丽的眸子中滑过一丝疑惑。
“我送送你哈~”她看上官燕住了脚,便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你既然有事,我就不耽误你了,我们边走边说。”
上官燕的疑惑更深了。
“上官姑娘,明日其实很感激你,只是他那个人比较矜持、有点害羞,所以……”
——喂喂喂,初浅夏,那个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说出“独拥佳人一夜”这种惊世骇俗的话的家伙真的会害羞吗!?你这样说真的没错吗!?
——没错啦没错啦,不是都说人智商越高情商就越低了吗,明日在心仪女子的面前表现失常也是很情有可原的嘛,所以现在我一定要凭着这个三寸不烂之舌给他扳回来!
在浅夏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然后极期待的看向上官燕,以为她能有所触动的时候,上官燕只是简单地点点头,然后道:“浅夏姑娘——”上官燕或是觉得直呼她名字有些不妥,略一停顿:“抱歉,我不知你的姓。”
“啊,是我失礼了。我姓初,你叫浅夏就好啦~”
“浅夏姑娘,上次的事多谢你了。”
多谢?她没做什么值得她多谢的事呀?
上官燕见她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知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又说了句:“无事。”弄得浅夏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浅夏突然想起刚才那锦衣姑娘大叫让明日还她娘来的时候,提及了水月庵。她问过易山,知道明日亲娘玉竹夫人也在水月庵中修行,便问道:“上官姑娘,刚才那小姑娘的娘是谁,为何定要找明日要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浅夏觉得因为自己提到那小姑娘,上官燕的脸色好像更冷了几分,却还是答道:“欧阳姑娘行事也非有意得罪,玉竹夫人突然失踪,她担忧自己娘亲下落,所以才对赛华佗有所误会。”
“欧阳姑娘?”浅夏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那个娇蛮的锦衣小姑娘?!”
上官燕点头。
“姓欧阳,她娘是玉竹夫人,那她岂不是——”
上官燕再点头。
浅夏很无语,一是女神龙这姑娘也太简洁了吧,她都没说完她就点头,万一她说的和她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呢;二是那蛮不讲理很有些拎不清的小姑娘竟然是——明日的妹妹!她只记得易山说明日去水月庵探望过自己的母亲玉竹夫人,却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另外还救了个姑娘竟意外是自己妹妹,却没说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和自己亲妹妹弄得势同水火的呀!
这都什么事呀,她本来想等女神龙和鬼见愁的观天峡一战后就带明日去中原,但这么牵涉众多,明日定然不肯安心前去——可是她又不能把那口温泉搬来!
若要成事,非那硫磺温泉水不可!
猛然间发现了原来有这么多麻烦事,浅夏很是头痛,自然也没心情再和上官燕套交情,赶紧回去了。
她刚进门,就发现明日和易山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似乎就等着她回来好知会她一声便要动身了。
她奇道:“你们要去哪?”
“自是春风得意宫,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当然要去会一会这位擅使无毒之毒的弄月公子。”她看着明日眼眸中的亮色和神采,唉,这孩子哪是被暗算中毒了,是棋逢对手激动了!
也罢,他常年在天山上也没什么同龄的玩伴,男孩子嘛,甭管长多大了都是男孩子,天生就喜欢在一起打打架斗斗狠的。
她叹口气:“那走吧。”
“小姐,我陪爷去就成了,你留在这里就好了。”
她不理易山,看着明日道:“明日,我也要去。”
那眼睛清澈明亮,满是活泼泼的光在跳跃。
怎么,你没有信心么?——这双眼睛在这么问他。
他欧阳明日何许人也,怎会没有信心!那便同去,这春风得意宫纵是龙塘虎穴,他也自会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