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初微，且共明日（欧阳明日同人）》没有一个人

23、番外之见死不救

　　那是浅夏下了天山没多久发生的事情。
　　宋州睢阳城里有一方姓大户，据说他家幼子自小便身体不好，到了四岁时便得了怪病，四肢无力只能长年卧床。所以这方老爷广招天下良医，但凡谁能治好这方小少爷，他愿以百金相酬。
　　既是肢体相关的疑难杂症，她自是不能放过，更何况这报酬又如此丰厚。浅夏便去方府登门拜访、毛遂自荐。

　　待她见到那传说中的病人方小少爷，却是大吃了一惊。
　　既然长年卧病在床，本以为是个气息微弱、说话有气无力的病恹恹少年，不想现实版本却是那少年睁着一双精光熠熠的眸子，斜睨她一眼，着实是一副跩得二五六万天上地下都哗啦哗啦作响的模样。
　　领她前去的仆人说明来意，却见那小男孩十分欠扁地道：“想给我瞧病，那也得看我高不高兴。本少爷的规矩，你先讲个故事，听得本少爷我高兴了，就许你瞧上一瞧。”
　　她瞅着他那副跩得二五六万的欠揍模样，这才明白方才那方家老爷为何提到“小子年幼，又长年卧病在床，性子上也有些怪癖，或一时有不愿就医之举，难为之处，还望姑娘海涵”时那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这方家老爷说话还真是含蓄，这哪叫性子上有些怪癖，是性子从根上就歪了好不好！
　　这小子也够可以啊，生病的是他，好歹自己是来给他瞧病的，他倒好，做大夫的反倒还要求着他让给瞧一瞧不成？还真是位大爷，大爷中的大爷！
　　她一边在心里腹诽，那男孩见她默然不语，又自顾自地接着道：“不过我可先说清楚，像什么穷书生遇狐狸、放牛郎配仙女这样的故事，少爷我可是早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若是要讲这样的，趁早走人吧。不然惹得少爷我不高兴了，有你好瞧的！”
　　诶哟这小子！这下她反而笑了——这连毛都未长全的小娃娃，竟是在威胁她？
　　“好啊，方小公子，区区不才的在下我，这就给你讲个你绝对没听到过的故事。”
　　小样儿，讲故事有什么难的，这还难得倒我？“话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王国。这个国家的王后有一个心愿，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美丽的女儿，皮肤像白雪一样的白，嘴唇像鲜血一样的红，头发像乌檀木一样的黑。不久之后，她的确生了一个这样的女儿，王后叫她白雪公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初浅夏不得不很不甘心地承认，给这位显然不太好相与的方家小公子讲故事，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白雪公主的故事惨遭各种吐槽，诸如：
　　这国王身为一国之主，找了这么一个和妖怪有染且心思歹毒的继室不说，还对其迫害嫡女的行为听之任之，莫不是个瞎子？
　　这白雪公主既号称公主，身边竟连一个丫鬟也无，还独自跟着一猎户去森林中，此国国风荒诞之至！
　　这王子见一尸体貌美便执意将不相干姑娘的遗体带在身边，行为孟浪，如此不妥，他手下人竟也没个劝阻的，眼见他们主子伤风败俗，真是世风日下！
　　而她一概只能以弱弱的一声“故事嘛，何必这么较真……再说这个不同地方，国情民风难免有所不同……”应对之后，便默默地将“灰姑娘、睡美人……”之类的从备选名单里删掉了。看来西洋风的格林童话显然不是这小子的菜，那就只剩下阿拉伯风的一千零一夜了？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光只记得一句“芝麻开门”了；辛巴达历险记似乎就是不停地掉到一个怪异危险的地方，然后绝处逢生，走个大运发个大财回来，也讲不出什么来；好像还记得有个哈桑和羽衣公主的故事，但琢磨着和牛郎织女如出一辙，无非是一喜剧一悲剧罢了，估摸着也不是受这小子待见的类型……
　　想了又想，终于开始讲道：“从前有一个人，他睡了一觉，可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地方——一个一切都跟他原来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草木山石，甚至连天空都不一样——在他原来的地方，晚上很少能见到星星，而现在头顶上的这片夜空，繁星满天。他又迷茫又困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他发现甚至连这个人的穿衣打扮、说话方式，都和他原来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然后，他终于发现了是怎么一回事——他很不能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事情——他回到了一千年前。”
　　这下那小破孩终于来了点兴致，在那里点着手指头算：“一千年前——战国……春秋——呀，可以去看鲁班是不是真造出了可飞三日不下的木鸢~”
　　看来惦记玩具果然是小孩子的天性，连跩得不可一世的方小朋友也不能免俗。这小破孩不那么欠揍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嘛，于是浅夏忍不住缓和了脸色，微笑道：“虽然现在是没有那样的木鸢了，但放放纸鸢也不错啊。”
　　却见方小公子将脸一沉，嘴一撇，很是不高兴地道：“纸鸢那东西，不就是让人跟傻子似的一边拽着根线一边跑么，人一停就掉下来了，那蠢笨东西，有什么意思！”
　　浅夏不禁有点傻眼了：啥？啥叫人一停就掉下来？
　　“方小公子，你是不是不会放啊？有风在吹着啊，只要你放上去了，哪会那么容易掉下来。不然按你这说法，放次纸鸢岂不能把人累死。”
　　结果方小公子似乎更是不悦了，几乎是有些怒气冲冲地道：“谁要放那种蠢东西了，本少爷才不放！”
　　浅夏被他这怒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怎好端端的就炸毛了？方小朋友怎的如此喜怒无常咧？然后瞅着他气咻咻又有那么丝丝的不甘忿恨加哀怨的神情，突然灵光一现，福至心灵般的明白了：莫非方小朋友是因为长年卧病在床，从没放过风筝，所以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性格这么欠扁了，连风筝都没放过的小孩，如此不完整的童年，性格扭曲什么的也很正常呀，要是不好好引导，日后连发展成变态都有可能！
　　如此一想，她突然深感自己责任重大，于是好言劝道：“方小公子，你让我瞧瞧病，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活蹦乱跳地四处乱跑了，不好吗？”
　　方小朋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闷闷地道：“让你看又有什么用，左一个大夫右一个大夫，除了尽开些能把人苦死过去的药，还不是只会让我在床上躺着！我为什么要让你治！”
　　“让我试试至少不会更坏。”
　　破小孩白了她一眼：“那些苦药不用你吃啊！除非你保证能治好我！”
　　“我尚未诊脉，不知你病情究竟，怎敢妄言？或者你先让我把把脉，我再告诉你。若是无把握，定不让你白吃苦药。如何？”

　　当浅夏向方老爷去辞行的时候，方小朋友的风筝已经放得很好了，而且浅夏教他“放的时候可以在纸鸢上穿一只竹哨，其鸣如筝”之后，方小朋友还很是举一反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想到风轮、琴弦等之类的附件都可以往上加，于是兴致勃勃地琢磨起来怎么往风筝上挂更多东西，看来开发出新一代“方氏风筝”指日可待。
　　方老爷千恩万谢之余，问起她的名号，浅夏想了想，便道：“见死不救。”
　　倒把方老爷惊得一怔，方问：“敢问姑娘，这名号……是何用意？”
　　浅夏一笑：“见到死人——当然没法救了。不过但凡是活人，总能想法救上一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