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子归》醉饮西风

71、番外·堪破

　　风云起不习惯于追忆往昔，只是那天却做了一个关于过去的梦。

　　久远的记忆早已褪色，只记得那清朗的苍穹无暇，一望无际的山坡上，洁白的玉簪花悄然盛放，一阵风过，花叶摇曳撞击之间，沙沙作响，馥郁香气充盈天地。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风云起的双手还没有沾满鲜血，他的身体也没有因为习武和刺杀而变得伤痕累累，那个时候，他也不叫风云起，更具体的说，是不叫风云起这个代号。像他们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人，名字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代号，随时都可以丢弃。

　　至于那个最初的名字到底是什么，现今已无可考证了。不过便是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名字于他，不过是与人方便的称谓罢了。

　　“哎，这位……刺客兄弟，你我相识一场，也是有缘，不若让贫道为你算上一卦，也好解了这长夜漫漫，春宵苦短。”

　　落魄道人嬉笑着，举了破碗闷口将碗中黄汤一饮而尽，随后转盛了清水，污黑的手指在水里蘸了蘸，在开裂的木桌上装模作样的划拉了几下，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风云起面沉如水，眼底如古潭深渊，手中提着古朴长刀，立于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

　　彼时他依令前来，那道人很是镇定，喝的醉醺醺的脸上嘻嘻笑着，也不管锋利的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如是说道。

　　杀手的第一原则是不给目标半点反应的时间，然而那个时候，风云起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竟是收了长刀安静的站在一旁看他装神弄鬼。

　　道人看着手下渐渐干涸的水渍，神色凝重，一抬头却又换回没心没肺的笑脸，可惜的摇摇头，啧啧道：“哎呀，这位小兄弟，你的命数可真是……阴年阴历阴时出生，性如冷霜，生来就是凉薄之人。而何为凉薄？寡亲缘、淡友谊，无心、无情、无意，无善、无恶、无真假，是为凉薄。*小兄弟，这可是大凶之兆啊。”

　　风云起听了，没有反应，只是默默上前重新将长刀拔出。道人见状，哇哇乱叫，嚷着：“诶诶，好你个没心没肺的，贫道好心帮你算命，你却过河拆桥，这么急着要贫道的命……罢罢罢，谁让贫道自作自受，也该是有此一劫，只不过，原本是想告诉你破解之法，现在看来，似乎你是不需要了。”

　　道人惋惜的摇头叹气，大大咧咧的往桌子上一躺，两眼一闭，两只手往两边一横，大义凛然的喊道：“来吧，尽情的蹂躏我吧，不要因为我是柔弱的小花就怜惜我……噗！”

　　一只脚踩在道人单薄的胸口上，刀尖闪着寒光，直指灰扑扑的脖颈，风云起寒着脸，冷声道：“说。”

　　道人抱着踩在胸口的长靴，脸上扭曲成一个痛苦的表情，嘤嘤道：“好重……救……命，要死人……了啊喂！”

　　风云起无动于衷，脚下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

　　道人两眼一翻，红艳艳的舌头不停的往外吐：“我说，我说，我说就是了，破解之法就是……”

　　道人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嘴里嘟嘟囔囔的听不甚清，风云起不由俯下身去，那道人眼咕噜一转，咧嘴笑了笑，悄声道：“那个法子呀……”

　　他突然扬手一撒，细密的粉末飘散在空气中，风云起瞳孔收缩，急忙向后撤退，同时用手遮住口鼻，以防中毒。

　　等到他抬头再看时，道人早已溜的不见人影，空气中唯余他疯疯癫癫的笑语晃晃悠悠的飘进风云起的耳里。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便化龙，咿呀……”

　　风云起拈了把地上白色的粉末，放到鼻子底下一嗅，顿时脸色便难看了几分。

　　这家伙，居然拿面粉作假……

　　他面色不虞的走到桌边，桌面上未干的水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风……云起。”

　　【哎呀，小兄弟，你这劫难，可是真难啊，若是堪破，自当褪鳞为龙，若是堪不破……】

　　——也不过是孤老终生尔。

　　“云起，在想些什么？”白簪嘴角噙着笑，柔声问道。

　　他愣了愣，抿着嘴，将声音放轻了几分：“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白簪笑笑，也不再追问，风云起心头悄悄松了口气，却又无端有些失落。白簪一向如此，任何事情都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体贴而疏离。

　　【不需要提问，不需要质疑，不需要建言。】

　　白簪半阖着眼帘，眼底闪烁着晦涩不明的暗芒：“云起，可是与王爷接洽好了？”

　　风云起应了一声，白簪勾了唇，眯长了眼线静静的看着他，昏黄的光线笼罩在她的身上，却有一半的身体掩埋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她伸手，虚搂在他的脖子上，轻轻用力，高大的男人便顺势倒在她的怀里，将脑袋搁在那人瘦弱的肩膀上，耳边响起白簪轻柔悠长的声音。

　　“云起，就快了……我筹划了那么久，等待了那么久，终于……”

　　风云起并不能理解她的激动，但是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他也由衷的感到高兴。

　　“云起，记住你的承诺，不要犹豫，不要迟疑，云起，你答应过我的，千万不可食言。”

　　啊啊，我答应过了，白簪，若这就是你想要的，我……

　　“云起，你恨我吗？”白簪突然问道。

　　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的接了下去，依旧是淡淡的带着点温柔的笑意：“你理应恨我的，毕竟我是那么的……”

　　不，我不恨你……

　　“你是恨我的。”那人斩钉截铁的说道，决绝的不给他留一点余地，“知道吗？你恨我。”

　　风云起沉默了许久，而后，轻轻的，几不可察的应了一声：“嗯。”

　　我恨你。【我爱你。】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永远也不会怨恨你。】

　　我绝对不会……【我绝对不会……】

　　“风云起。”桀骜的白衣男子骑在马上，身边是辞官隐退了的御猫——不，现在应该叫他南侠展昭了，他们并肩而立，眉宇间满是自信与张扬，“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吗？”

　　他压了压帽檐，阴影遮盖了他的表情：“不了，白簪……在等我。”

　　白衣男子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展昭却好似没察觉一般，略带点惆怅的笑道：“簪儿她……唉，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只能放手了。不过风云起，展某将妹妹交付与你，望你好生对待，莫要让簪儿受了委屈！”

　　风云起道：“定当……不负所托。”

　　展昭欣慰的笑了，只是那笑容忽而又变得有些怅然，骑着马，仰首不住的望着汴京的方向：“终归还是，没有来啊……”

　　风云起低着头，掩盖在阴影之下的眼睛悄无声息的闭上。

　　【云起……云起……】

　　送走了展白二人，风云起调转马头，径直朝着西边奔去。

　　【记住你的话……】

　　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崖，运转轻功，登上半山腰上的山洞。

　　【不需要理由……】

　　地上放置着一口黑金楠木棺材，干燥的纹路以及有些暗沉的色泽表明已有些年份了。

　　【不需要谏言……】

　　将棺盖打开，里面放着一套粉白色襦裙以及少许的金银首饰。

　　【不需要反驳……】

　　从怀里掏出一本本子，柔软的纸页以及起毛的边角都说明是被人经常翻阅过的。

　　【你只要，照着我说的话去做……】

　　将本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棺材内，想了想，终究还是掏出一颗圆滚滚的药丸，装进锦盒里放好，同样放入棺材里。

　　【这样就够了……】

　　做完这一切，将棺盖推回去，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云起……云起……】

　　答应我

　　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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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四爷评语：他没有自己的家，随波逐流，浪迹天涯，如无根浮萍一般，随风而聚，随风而散，于无尽的苍穹，漂泊。风云起，风云，无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