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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一百一十七章 ...

  •   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也可称两家之间的资源置换。

      能被用来置换的无外乎权钱|色,俗也现实:琴姑娘美色倾城,自然求之者众;而呆霸王自身条件拿不出手,但他是江南巨富皇商之家的嫡长子,将来要继承的家业倾不得城,倒是能填出个金灿灿的小集镇。

      亲爹和亲妹子可纠结了:人傻钱多啊,要不是亲生的——我都想讹!

      这不,正在犯傻:不敢面对凶残的妹夫,自己做逃兵不够,还勾着无辜医生的肩膀挟着跑,跑出后院跑过回廊跑到花园都不放手,直到被挟持的自己反应过来,一把打开他的贱爪子,再狠狠补上一胳膊肘!

      “哎呦!”薛蟠肋骨上挨了一下子,疼得直龇牙,色胚先告状,“你敢打我?”

      眼见自家大爷气性上来,高顺一个刺溜窜两人中间,赶紧劝:“大爷冷静!人家是女大夫,是女的……绝对是女人!”

      之前被骗得可惨,薛家再请“医女”之前怎能不做详细调查?薛牧亲自调查过:给夫人小姐们看病时常要扎针熏香泡药浴,屋子围得密不透风谁遭得住穿那么多?白大夫脱过衣服,那身段真叫一个绝;出一脸汗妆也花过,啧啧,露出的那半边脸啊,漂亮得跟妖精似的!

      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行医,美貌反是拖累,装扮得极端一些,也是种自保的手段。

      薛蟠听到是女的反应过来不能打,只能仔细瞅瞅,从上到下是鼓鼓囊囊的黑斗笠黄蓑衣还有双沾满土的灰靴子,不由嫌弃极了:“就这?女的?穿得跟个熊瞎子似的!”

      “熊瞎子”脾气自是不小,那幕篱上的纱帘摇晃出一个弧度。

      又慢条斯理地将肩膀上刚被某个色胚捏毛躁的地方拍整齐,女大夫跟掸灰尘似的:“我倒是听说过薛家大爷男女不忌,没想到,连熊瞎子也要上手。”

      这声儿真挺好听,比某人刻意吊嗓子装女人的声音好听多了。

      薛蟠听得都愣住了,反应过来顿时气得鼻子都要冒烟儿:“你说什么?”他已经改邪归正一年多了,妹子都夸他乖,这不知道从哪来的“母狗熊”居然翻他的黑历史?

      薛蟠被妹子教乖了知道该住手时得住手,但架不住对面继续撩火气,胳膊一抬便勾手,唇角也隐隐勾起嘲笑:“可惜我这张熊皮太厚,若不然,不要脸地来问薛大爷讨两个银钱花花,倒不用像现在这般辛苦。”

      美人勾手是勾引,熊瞎子勾手,是挑衅。

      不仅薛蟠咬牙切齿想揍过来,高顺也觉得这女大夫欺人太甚想要教训一下,却见那人忽然收回手,后退了几步,对两人摇了摇头。

      “世子府的人登门拜访,薛大公子不该在此时与我纠缠。”看不清表情,但女大夫的声音忽然变为淡漠,淡漠到几乎缥缈。

      又福了一福,主动赔礼:“息事宁人,与大公子、与我,都更好。”

      莫名其妙受这一礼,薛大霸王别扭得火气都没了,只想问:是你先招我的吧?

      别说老子占了你便宜,老子头一回见你,你打扮成这样谁瞧得清楚熊样儿,还以为你是个公熊呢!

      为避免犯傻,薛蟠甚至瞅了眼高顺:这次真不怪我吧?

      高顺抽着嘴角:咋说呢?大爷是手贱,但是——这女大夫嘴更贱!

      嘴贱的忽然自我介绍:“我叫白胡。”

      女人心海底针,转话题转得堪比六月变天,薛蟠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人名儿,只龇牙:“原来不是熊是狐狸啊……我管你是白狐狸还是黑狐狸!”

      是白胡而不是白狐。“白胡”取自白花前胡,是一味中药。味苦辛,性微寒,具有降气化痰,散风清热之效。

      白胡不作解释,通名只为确认:薛家大公子没听说过白胡之名,那便是,他的父母没有看中自己。

      所谓“看中”:这身熊皮之下的妖娆容颜与纤秾身段,也画作一幅薄薄的仕女图并着庚帖送进了薛家;因此,她正是眼前这位刚刚才被她怼过的薛家大公子的万千“备选”之一。

      很是可笑,她拒绝了薛家八夫人的引荐,引得诸人赞她不攀权贵清高出尘;可她与其他人并没有不同,甚至更过分些:她无父无母,是自己去求的冰人,塞过去的还是刚从薛家赚到的银钱。

      她缺钱,能拿来换钱的一是医术二是美貌,凭医术挣钱太慢了,可若想凭美貌去骗人家的万贯家财……果然,更是痴心妄想。

      心怀不轨的是她,差点被骗的是薛大公子。

      因此,白胡又恭敬地福了一福,仿佛刚刚把人气到冒烟根本不是她:“我认得路,自己去找八夫人便是。”走出几步又回头,微微点头,“今天我是来给八夫人送最后一副药,大公子放心,我今后绝不会再登门叨扰。”

      薛蟠……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真是大夫?”老子觉得她病得比较重,脑子有病!

      高顺扯嘴角:“白大夫平时不这样啊,话都不说的——啊啊啊,大爷别扯我耳朵!”

      有病的女人不能打,薛蟠凶神恶煞全冲了顺子:“还没跟你算账,你刚刚骗老子出去接那个混小子?”如果早知道来的是“阿琦姑娘”,薛蟠会出去带路?一早跑到娘那头求庇护了,量那混小子不敢胡闹到丈母娘跟前去。

      “大爷饶命,饶命啊!”卖主求全的只能将功赎罪,高顺唉唉叫唤,“大爷小点劲儿,小点声儿,到假山后面别给人听见了,顺子出去打听到点事儿——”

      “有人往花楼里打听您以前跟人抢花魁,跟人打架,还有,去年在城门口跟徐大人起误会的那遭子事……”

      可归纳为呆霸王眠花宿柳寻衅滋事还蹲大牢的糟糕过往,无节操如薛蟠都震惊了:“往妓|院里打听老子的破事儿?”

      这特么——下流啊!

      赶紧把顺子扯过来,薛蟠捏着拳头威胁:“你去打听清楚是什么人,还有,这事儿不能让爹娘知道,更不能让妹子知道!”

      他家妹子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哪能让这些“下流”的破事儿污了耳朵!

      ……

      被薛大傻惦记的妹子正在往自己屋里走,身后还跟着优哉游哉、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穆梓安。

      蓝鸢出去打点无辜被吓的看门小厮等人,宝钗又吩咐另两个:“青鸾,你去把家里的账本拿来,我待会要看;白鹭,你带着其他人守外院子外头,有人来先报我。”

      两只小丫鬟可愣了:我们都出去……屋里、甚至说院子里,就留你和“阿琦姑娘”两个?

      有幸能留守院内的另一只赶紧刷存在感:“汪!”

      绒毛卷卷的大白狗冲着美|美的主人直摇尾巴:我在哒,我会保护好主人哒!

      穆梓安蹲到小摩跟前,笑眯眯地揉毛:“都长这么大了。”揉得一手流光水滑心情可好,这可是自己送的“定情信物”,被养得这么好,可不证明她很喜欢自己?

      小摩皱着鼻子有点纠结:这人也很漂亮,它应该见过,可掺和的这股子脂粉味儿……“阿嚏”!

      小摩打喷嚏的前一秒,穆梓安一个后空翻腾空翻了几米远——可不能沾一身狗口水,要不然别说进美人闺房了,雪刺猬能把他撵冰湖里洗澡去!

      撩狗逗狗又嫌弃狗的小混蛋也就仗着自己身手敏捷,凌空翻到树上,单手挂住树枝晃悠着,另一只爪子还能挥着打招呼:放心我跑得够远,绝对没弄脏!

      小丫鬟并众婆子们看得直捧心肝:我的妈这妖怪啊!

      大姑娘,您真要跟个妖孽共处一室?

      “下来。”宝钗让小混蛋别吓唬人,又再次向众人确认,“你们都出去,我跟‘阿琦姑娘’有正事要谈。”

      “没错没错,我找你们姑娘真的有要紧事。”穆梓安蹦下来,看着小丫鬟一步三回头地出去,姿态可乖巧,“有我保护你,她们根本不用担心啊。”

      她们担心的就是你!

      宝钗领他进书房,关紧房门以免妖气泄露再吓到谁,回头就看到磨人的小妖精背着手四处转圈儿,边溜达边点评:“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啊。”

      穆梓安进过一次宝钗的屋子,过程不太美好:男扮女装被识破,你拿手铐我亮刀。

      当时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光秃秃的还雪白雪白,就是个雪刺猬冬眠的雪洞。

      现在嘛,整体陈设依然以素雅为主,但比起原先灵动了很多。配色未显花哨,只以各样视觉听觉嗅觉来丰富内涵:窗棂正对花园揽蔟簇常绿的花木,窗棂下玻璃风铃叮叮当当,被正透进来的阳光染得五光十色,书桌上还点了一只小小的玻璃香炉,正可熏得写字作画的小姐一片暗香盈袖。

      雪刺猬更食人间烟火了,应该也有几分他的功劳。美若人间烟火的“阿琦姑娘”心里得意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得陇望蜀地眨巴眼睛:“我还以为能看到些绣品,绣个屏风,或是扇子,或是荷包之类……你也要绣嫁妆的对吧?”

      住雪洞是原先那位晶莹雪的爱好,穿越而来的容葭其实并不太喜欢空虚如病房的屋子。不过嘛,改变形象得潜移默化,她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让家人慢慢接受了素雅又不失灵动的新装修风格。

      装修可不容易,各样什玩都是她精挑细选的,配合整体效果还更改过多次设计,好不容易修整个七七八八,这小混蛋居然还想给她安排新活儿?

      宝钗挑挑眉:“我手慢,怕赶不上。要不你来绣?”

      反正也是女装,反正长得比绣娘还漂亮!

      解下腰间的荷包递过去,满足小混蛋的要求:“里头有绣花针,你试试?”

      穆梓安瞅瞅牡丹荷包,又瞅瞅宝钗:只要荷包,不要针行不行?

      提起“绣花针”他又想到一件事,在温泉山庄里这雪刺猬做过几个戳满了绣花针的蒲团儿,是用来跪的——我天,以后万一惹她生气了不会要跪那玩意吧?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正是如此,谁让他先提“刺绣”这茬的?

      看他一副悔之晚矣的见鬼表情,宝钗忍笑忍得肚子疼,赶紧转身去泡茶,也不管他怎么处理这只荷包——反正,等她端了两杯泛着清澄蜜糖色的陈皮茯苓茶过来时,无论是荷包还是绣花针都不见了。

      看到那明艳的茶色,小混蛋又翘尾巴:“祛湿的,适合刚从北方搬到南方的人喝。”顿时放心不少,看来雪刺猬还是很心疼他的,不会无缘无故让他跪针团儿。

      宝钗在他对面坐下,略挑眉:“别闹了,说清楚,我哥哥到底招惹上了什么人,究竟是谁看上了我家的‘聘礼’。”

      还不说事?茶也请了,荷包也送了,再怎么贵重的消息也该买到了不是?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穆梓安眨眨眼睛答疑解惑:“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你家四姑娘跟甄家快说定的亲事忽然没下文了——因为那再漂亮也只是个三房的姑娘,嫁妆不过几万两;但如果换做继承家业的嫡长子,聘礼怎么着也得有个几十万。”

      特别是,人家拿出的姑娘比薛蟠高出好几个阶,“甄家想嫁给你哥哥的那位甄姑娘,以她的品貌,做太子妃也是配得上的。”

      当然,配得上不代表一定相配。本朝这位太子殿下自持清高不入凡尘,目前眼里只看得见一只又可爱又凶残的白兔团子,一张嘴能啃死人的那种!

      宝钗替自家被惦记的傻哥委屈:“都说齐大非偶,若这般结亲,甄姑娘难受,我哥哥也难受。”

      穆梓安耸耸肩:“是啊,所以这桩媒我才不敢做。”推人下火坑,还一推推俩,太缺德了,干不了这事。

      “甄家请你来做媒?”得到肯定的点头,宝钗不由蹙起了眉。

      若说为了权势,直接寻上穆梓安比辗转跟薛家结亲强得多,那——便是为了钱。

      回想起原著的各种暗示,宝钗似有顿悟:“甄家当年四次接驾,也亏空了不少对吧?”

      王家也是四次接驾,闹出的亏空是以嫡女下嫁商户,即自己父亲娶母亲的聘礼还的;甄家的财务状况不会比王家好到哪里去,而且甄家跟太上皇亲近,极有可能拖欠了这笔钱至今都没还,直到新任太子就都……必须得还钱了。

      以史为鉴,卖女儿有钱拿;就是邯郸学步,连买主都没换。

      宝钗一瞬间有点无语:就不能换一家薅的?

      穆梓安替甄家解释:“没只想着你一家。甄家亏空的银子是王家的数倍之多,所以甄宝玉不娶你四妹妹了,想娶林如海的女儿。”

      林家没有薛家有钱,但林黛玉是独生女,五代单传的家财今后都是她一人的嫁妆。

      宝钗更无语:之前贾家也是一只贾宝玉许林薛两家,如今换了这真的宝玉……就不能换两家薅的?

      穆梓安觉得甄家挺悲催:太上皇跟甄家关系好,出巡时在甄家住的时日多,闹出的亏空也更大;而且,你们以为你们在跟谁抢?

      他那位太子竹马表面上不动如山,实际上可护食了:以皇后的名义送了两个教养嬷嬷到林家,并着乌泱泱两院子宫女,里外包圈儿地帮他盯人!

      宝钗不知道其中还有其他牵扯,只能叹道:“……接驾之事,果然靡费甚多。”

      “是啊,可也不是没有好处。”穆梓安耸耸肩,意有所指,“靖难之后金陵士族便一颓不起,当年要是不接驾,哪来的机会复起?要是不还钱,哪能调到北京统领禁军?”

      天下万事趋于一理,结亲嫁娶是交易,升官发财又何尝不是?接驾是拿自家的钱买皇家的恩,皇家心里有数,也不至于刻薄寡恩:“甄家这些欠了有二十年,也没人跟他们算利息。”

      按照货币的时间价值来算,这笔无息贷款对甄家并不是全然的亏本生意。

      宝钗表示理解,顿时觉得不对:如果这笔钱是皇家与甄家间的“心照不宣”,那甄家为何忽然着急还钱?急到儿女结亲都朝三暮四,真都如贾赦般卖了亲生儿女也不心疼?

      总不至于是太子去要债了吧?不太可能——此事皇家不完全占理,太子没必要就为这点钱败坏自己的“仁德”。

      接收到雪刺猬的疑惑,穆梓安乖巧地凑过来咬耳朵,嗯,说得是辛秘才不是他趁机占便宜:“他才不会去逼债呢,但有些人也不能仗着他好说话,就编瞎话骗他啊!”

      宝钗明了:不仅是欠钱,还做了假账。前者是财务问题,后者是政治问题。

      接收完消息就把小混蛋的脑袋摁桌上去——靠着她耳朵吹气的,当她觉不出来?

      宝钗抬手轻轻抚了抚鬓角,心里感谢一番继承至现代女性的周全:涂粉底不能漏了耳朵,以免和脸蛋有色差笑死人。

      知性优雅的现代女性绝不会暴露出殷红的耳垂做弱点,倒是有人闻着少女颈边馨香闹得自己腮帮子发烫,穆梓安郁闷地趴在桌子上,双手搓脸郁闷极了:“真是难啃的雪刺猬,都定亲了还这样……”

      糖衣炮弹都打不动,糖衣她剥掉,炮弹她打回来!

      宝钗敲敲桌子,示意正事还没谈完呢:“我忽然想到,储政院众官员大半为御史出身来看,以及最近的几桩政令,特别是免了南直隶到年底的赋税——太子殿下,林大人,还有你,是不是在查账?”

      说起“查账”二字,少女的眸光清澄而璀璨,仿佛穿透昏暗幽深的夜幕,悄然落入人的心底,只如一缕星火幽幽而渺渺,却能染出一片雪霁天晴般的清透。

      穆梓安定定看着,只觉心脏处又被狠狠敲了一下,敲得又酸又涨,又满满是惬意。

      这只聪明的雪刺猬是他的,不仅是他喜欢的女孩儿,是他认为最适合做王府主母的窈窕淑女,更是他选择的这条荆棘前路上的难得知己。

      穆梓安支起身子,恢复了神采飞扬的得意劲儿:“你没猜错,就是查账。有人想混淆收和支糊弄人,那就干脆别收了。”

      没得收,就没得拆东墙补西墙。这可急坏了某些人,这不,都要卖儿女来还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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