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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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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姐忽然停了下来,出神地望着面前的电脑,又兀自“呵呵”地傻笑了几下。
说实话,我略感意外:“所以,你们是师生恋?”
她缓过神:“算是吧。”
“然后呢?”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追问下去。
“高一的暑假,他才正式与我们有了交集。”她解释说,“三木,是我们校集训队的老师之一。”
几乎没有寒暑假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但也只是习惯而已,不无排斥。
在林林总总的集训冬令营之中,校集训是我最喜欢的活动,因为地点人物均非常熟悉——说穿了,就是平行班放假,理科班集体留下来再上两周课。
集训队的老师亦是平时我们亲爱的数理化生老师以及敬爱的教授们。原本班主任还兼任生活顾问一职,夜里陪我们留宿,不巧家中突发丧事,于是,没有家室的年轻小助教三木便因此被牵扯了进来。
白天的课程结束后,名义上的晚自习实则成了自由活动。
由于家长们为我们中不少人添置了手机,一场无聊的贪食蛇大战一触即发,甚至演变为绝对不公正的性别大战。
别看我们班女生人数少得可怜,打起游戏来可丝毫不比男生含糊。
他们当然不服:“来赌!你们输了怎么样!”
“先讨论你们输了怎么样!”我们亦不甘示弱。
最后的协商决定:他们输了全体脱光裸奔回寝室,我们输了全体向三木告白。
可怜的三木再一次被牵扯进来……
结果?
就如你猜的那样,我们输了。
在无耻男生的监视下,丢了关键一局的我只得硬着头皮打头阵。
办公室的门轻掩着。我蹑手蹑脚接近,不忘回头白了一眼黑暗中的影子们,敲门。
三木很快应答:“进来。”
飞身闪入,并重重地顶上身后的门。
他闻声抬头,稍显惊异地瞅着我。
我咧了下嘴角,下意识出口:“Hi……How are you……”
原谅我这一无措便开始开英语的诡异习惯……
“I’m fine,thank you.”他怔了怔,也咧了下嘴角,“And you?”
“I’m……”无奈我想速战速决,“那个,卢老师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夺门而逃,将“砰”的巨响关门声留给了他。
可门外哪儿还有影子们的踪迹!
回到教室才得知,班主任突降校园,经过办公室走廊时顺带捎走了偷懒中的学生们。而我,方才居然紧张得连一门之隔那么大的动静都全然不知。
“桑杳,你跑哪儿去了?”班主任见我姗姗来迟,难免责备。
“我?”随口答道,“找卢老师请教题目。”
当然了,亲爱的同学们非常不仗义地“轰”一下笑开。
翌日起,晚自习被迫逼上正轨。班主任毫不留情:做完一套全国赛决赛模拟题方能回寝室,反之,睡教室。
可替他镇守班级的仍然是悲催的三木。
在我们深感同情的注视下,他拖了副桌椅,将一大摞资料和草稿一字在地上摊开,开工。自此,再没抬起过头。
直到时间过了大半,第一批交卷的同学稀稀拉拉离开了教室,他方转移视线,捻起我们的试卷扫了两眼。
我坐在他右前方45度角的方向,此时正静等革命尚未成功的室友,边摆弄着手机,边默默打量他。
他对着手机沉思了几秒,按了阵键盘。
却是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短信来自陌生号码,内容简直让我大跌眼镜:“有空和我谈谈。卢阅森。”
卢阅森?谁?
幡然醒悟。
我匪夷所思地望向他,不料又有短信进来:“小助教联系你了吗?孙逾圣。”
于是,我不得不先把头转向另一侧,用口型质问他:“你把我的号给他做什么?!”
孙逾圣一脸窦娥貌:“他问我要,我能不给么?”
瞪他:“叛徒。”
掉转头,愤愤然回短信:“谁是卢阅森?我只认识卢三木。”
三木又对着手机沉思了几秒,也没看我,而是抛开了它,拿过纸笔写了些什么。
片刻后,我俨然得到了一幅技术线路图。左侧:方框,阳春白雪,箭头,卢阅森;右侧:方框,下里巴人,箭头,三木。下方双线合并,箭头,你属于哪一类?
我啼笑皆非地瞅瞅图,再瞅瞅他,把线路图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同时附上手机一只,停留在新增联系人界面,编辑姓名:三木。
与许多偶像剧类似,我们真正记住彼此的模样,亦缘起一场恶作剧。而相互了解,则开始于这条短信。
最初,我只是无奈于他的较真,后来,讶异于他的单纯——十几岁孩子的恶作剧他居然也能当真……
起先一段时间,他日日叨念我好好学习切莫胡思乱想、我每每切切答复就差高唱精忠报国。看我态度诚恳,他终于转移了话题,谈数学谈生活谈其它一切。这才惊喜地发现,我们有着太多的共同点,例如工作繁忙职业相同的父母,例如早读一年书并在小学四年级跳过一级,例如同样的年纪在同一项比赛中崭露头角,例如经常驻足的书店,例如喜欢的作家,例如总是忘记往试卷上写名字,例如大家五行都缺木,等等等等。
从前我曾向朋友同学埋怨过,我并没有特别热爱数学,仅仅放学后跑错了兴趣班,仅仅觉得解开这些题目不难,从此我的任务似乎变为了参加比赛,参加各式各样的比赛,为此上不上课考不考试皆不是重点。而无一例外的,大家总以为我矫情,甚至带来了有意无意地疏离。
但是跟三木讲这些,用不着担心,因为他都懂。
“我也不希望你沦为比赛机器。”果然。他还说:“我来解救你。”
如何解救?不得而知。
所以我听过笑过,继续挣扎。
校集训结束后,暑假里我们见过不少次,无不是以答疑或者帮他打下手为契机。要说是否已明确地喜欢他,我想,还算不上。
那词怎么说的?对,朋友以上。自然,单指我的感觉。
开学不久后便是连着一串全国赛,也是理科班压力最大之际。高一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我们拿下了非常不错的成绩,故本次方一开学,校方和老师们立马组织我们开会。
会上,班主任翻阅着我过往的所有丰功伟绩,拍拍我的肩头,道:“我们桑杳,女中豪杰呐。怎么样?得过这么多全国奖,冲击一下国际奖?人道说,高二可是人生转折点啊。”
他们乐呵呵地擅自替我定了目标:国家集训队。
我则下意识环顾教室,一遍又一遍。
没有三木。
赛前昏天黑地的日子过得异常快,再次见到他,是在一个月后。地点有些不太恰当,赛场。
那天天气很好,初秋难得一见的明朗大太阳。
最后的加试只有三道题目,胜负在此定夺。第一道平面几何,第二道不等式,好不容易两道解完,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一般。
我闭上双眼,再睁开,见到数字昏昏欲吐。
突然,监考老师刺耳的嗓音突兀地响起:“你什么人啊?你想干嘛!”
能进入全国赛的选手别的不说,专注度绝对一流,即便如我处于发懵的状态,注意力仍在试卷上。
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扣住我的手腕,一把把我拉了起来,接着朝赛场外狂奔。
下三楼阶梯,横穿操场,我茫然地跟着他奔跑。
直至到了操场中央,我才认清,来人正是三木。
“是你?”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稍稍侧过头,莞尔。
作为赛场的学校位于城乡结合部,往郊区方向跑出了几个十字路口,居然能望到金黄一片稻田。
我们在稻田间狭窄的田埂上放慢脚步,风吹稻香,犹如浪里行舟。
我抬手想理头发,发觉右手攥着支铅笔,而左手,牵着他。
“这算……”我彻底停下步伐,脸“腾”得通红。
他闻声转身,见我异样,笑说:“就和你想的一样。”
“我想的是什么?”我略不服。
“就和我想的一样。”他说。
十多年前的事了,一些细节已然遗忘。
时间轻易带走一切,唯有一件历久弥新。
那年初秋,午时的太阳,奔跑的操场,我见过这世上最明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