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百传》闻一声

7、第02章：命运（三）

　　马蹄声声，溅起一丈高的灰尘，引得街道两旁的小贩纷纷侧目。
　　三匹高头大马驰骋而过，最终停在了一座巍峨大气的府第前，抬头，便可见烫金的“圣希”二字咄咄逼人。
　　圣希潮当先下马，一把将马绳丢给前来接应的小厮，入府，但见亭台楼阁次第而建，庭院深深，石头铺就的小路曲折环绕，两旁是假山假水，怒放的花朵开满园内，石榴、桑椹的香味沁人心脾。刚刚日上三竿，金黄的瓦片在阳光的洗礼下，熠熠生辉。青石阶上，雨阁嫩柳，檐角飞廊，宛若蓬莱仙境。

　　管家章衍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吆喝着一旁的丫鬟和小厮，也不知谁报了一声“少爷回来了”，他眼中一亮，急急迎了上去。
　　“少爷，此番任务没出什么岔子吧？”
　　“嗯。”
　　章衍欲言又止。
　　圣希潮转身：“怎么？”
　　“……那个，这里有封信给您。”
　　圣希潮伸手接过，一看上面的落款，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抹温柔。见此，飞扬悄悄问章衍：“老章，是洛丫头的么？”
　　章衍回了一个苦笑。
　　果然也只有她了。飞扬暗暗腹诽，这个鬼机灵，明明就住在隔壁，两人一墙之隔，还写信——矫情什么？

　　几人正欲离开，却听章衍又道：“还有一事……九王爷刚派人来，请您回来后务必去见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闻言，圣希潮拆信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章衍一眼，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
　　风尘仆仆的四人再度骑上马。
　　坐在马上，他远眺王爷府，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竟然这么快就得到珈勒也跳崖的消息了。九王爷不愧为九王爷，谁也别想瞒过他的眼睛。
　　他扬鞭，一个漂亮的立马，“驾——！”绝尘而去。
　　飞扬一直磨磨蹭蹭，等圣希潮他们走远，才一脸八卦地问章衍：“喂，老章，你故意的吧？先把洛丫头的信拿给老大看，然后再告诉他九王爷派人来……”他啧啧叹了一声，“你太坏了！”
　　章衍无奈：“飞扬少爷，我这也是没办法啊。每次去九王爷那里，少爷脸色都会臭，回来后，心情肯定不好，他心情一不好，全府的人都跟着遭殃，我这也是为了全府的人着想……”
　　恐怕是为了你自己着想吧。飞扬幸灾乐祸地想，又跟章衍说了几句，这才打马追上圣希潮众人。千里追踪，阎王手段，原以为是跟平常一样的任务汇报，却没想，这回，等待他的却是九王爷的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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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语花香，泉水幽幽，偶尔风声吹过，莫牵星倏然睁开眼，望着远处正在疗伤的珈勒也，满脸警惕：“大叔，你到底要干什么？带着我一直飞到现在，你不累么……还有，我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不喜欢你那样飞来飞去。”
　　“轻功。”
　　“……什么？”
　　“那不是飞，是轻功。起如飞燕掠空，落如蜻蜓点水，着瓦不响，落地无声，飞檐走壁，踏雪无痕——小子，想学吗？”
　　“学会了之后可以像你一样飞？”
　　“对。”
　　“能飞多远？”
　　“只要你学得快，一夜纵横百里绝不是什么问题。”
　　“可我还是喜欢用脚走路。”
　　“……”
　　“而且，学完之后不就跟咯咯一样了么？大叔，你不是说咯咯是个畜生，那你学畜生干什么？难道你也是个畜生？”
　　“……”
　　“大叔，为什么你青筋都突起来了？好恐怖。”

　　珈勒也终于确定，面对这个野生少年，不能用正常人的交流方式。他深深叹了口气，自己到底作了什么孽，小女儿没找到，却在这里跟人讨论自己是不是畜生。
　　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十四五岁的骨骼，已错过了最佳习武年龄，若想促成，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听着小子，扎马步绝对不适合你，一会儿我将输一些内力给你，别人三五年才小有所成的轻功，我会让你几天就学会！”
　　珈勒也说的信誓旦旦，却听莫牵星小心翼翼问道：“大叔……抹布是什么？为什么要扎它？”
　　珈勒也火冒三丈：“你给我死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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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闹腾了半天，珈勒也终于让莫牵星明白了一些有关功夫的常识。又输了一点内力给他，两人开始付诸实践。可莫牵星空有一身白得的内力，却完全不知道怎么使，跳了半天，也没跳离过地面一丈。珈勒也被他气的实在没了脾气，丢下他一个人继续，自己则出去找小女儿阿凝了。

　　阿凝。
　　想到这个名字，莫牵星思绪一恍，仿佛又见到了那晚上的皎皎月光。
　　听大叔提过，那晚他一家遭遇暗杀，除了大叔自己，就只有一个没回家的二女儿侥幸逃脱，至今不见踪影。
　　没回家。二女儿。阿凝。
　　莫牵星突然灵光一闪，“啊”了一声，脑海里闪过一袭俏绿色的身影——难道是她？

　　却在此时，狂风骤起，叶片翻飞，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发生了变化。莫牵星不懂所谓的五感识人，只是凭借他过人的野性求生本能，感觉到了危险逼近。
　　他看向四周，一片葱翠绿色，唯有被大自然包裹的声音。
　　可是，不对，他就是无比肯定，有很多人在打量自己，那目光，阴森森的，宛如面对陷阱里的猎物。
　　大叔，你在哪里，情况好像不怎么妙，有人要杀我，可我找不到他们……
　　他在心里默默流泪，也终止了轻功练习，悄悄移向宽敞的地方。脚刚动，便感觉那些杀意更盛了。他低头，却无意瞥见左首的大树影子上，站着几个黑影。
　　他下意识就抬头看向那棵树——可是没有。那棵树上此刻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难道自己看错了？
　　他不相信地看向地上，那棵树的影子，却见阳光照耀下，一个黑影缓缓举起了右手，手上一个尖刺的物什，竟然瞄准着自己！
　　他再度抬头看向那棵树——没有，还是什么人也看不见！

　　这些人，竟然只能从影子里发现他们的存在。

　　他有些震惊，几乎下一刻，就听到风声呼啸，似有什么袭向自己。他凭着本能匆匆后退，险险躲过那东西，待站稳，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五角形的铁刺。
　　这铁刺，此时的莫牵星还不知道是什么，而多年后，当他真正行走在江湖，这才恍然大悟，今日袭击自己的东西，就是江湖上俗称的暗器。
　　眼瞧地上的影子又有动作，莫牵星这回是真的慌了，开始没命逃跑，那些暗器仿佛也长了眼睛，紧跟其后，钉钉钉，很快就排成了长龙。

　　救命！救命！大叔，有影子要杀我——
　　他在心里呐喊，足下生风，不知不觉里，竟跃了一尺多高。与此同时，背后空门大开，暗器袭来，全部对准他的死穴，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使用轻功，就这样将他送上了死路。
　　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轰——”

　　千钧一发之际，珈勒也及时赶到，救下了成为暗器靶子的莫牵星。望着地上一众影子，珈勒也了然：原来是玉阶三泰的影人。
　　听说这群人只见其影不见其形，善恶不分，杀人如麻，曾经将天狗星段如海逼入绝境，生生砍成六十四块，是玉阶三泰最为得意的暗杀部队……想到这里，珈勒也不由冷冷一笑。也许平时影人真如玉阶三泰所说，是众高手的噩梦。可惜，现在不是晚上！

　　※※※※※※※※※※

　　等莫牵星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和珈勒也远在百里之外。
　　两人依旧走在一处茂密丛林里，莫牵星对那些影人仍心有余悸，珈勒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顾不上安慰他。
　　良久，“……大叔。”
　　“干吗！”珈勒也恶狠狠地回头，有些不耐烦。
　　“你……你刚刚杀了好多人。”
　　“这又如何？他们罪该万死，我只是为民除害。”
　　“可你的，你的做法，”他努力想出一个词，“太血腥了，竟然把人分成了三段。”
　　“怎么，怕了？”珈勒也觑他一眼，“小子，记住，这就是江湖。从你踏入江湖的第一脚起，就跟这些杀戮分不开了。你觉得我残忍？你可曾看见他们杀我妻女的时候，那令人发指的手段！我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说到妻女的死，珈勒也的表情有些狰狞，莫牵星小声道：“也许，可能，我见过大叔的女儿。”
　　珈勒也一愣：“你是说阿凝？”
　　莫牵星点头：“她当时要上山，我跟她走了一段路，后来就再没看见她了。”
　　珈勒也喃喃自语：“是她，是阿凝。阿凝这丫头从小就鬼，她看到我被攻击，肯定找个地方偷偷藏起来了。阿凝，我可怜的阿凝，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大叔，你不准备找阿凝了么？”
　　珈勒也白了他一眼：“影人都出现了，说明九王爷已知道我并没死，此地不可久留。这次我们运气好，没碰上玉阶三泰，否则，凭我这千疮百孔的身子，早就和你一起去见阎王了。”
　　莫牵星听了，暗自咋舌，那个什么玉阶三泰，原来这么厉害？

　　“所以，阿星哪。”珈勒也突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为了保护大叔我，你就更要练好轻功了。”
　　莫牵星还没消化完这句话，便见珈勒也大掌一挥，自己身子一轻，整个人掉入了一个圆形的石洞里。
　　“疼死了……”
　　从地上缓缓爬起，也没注意四周的景物，他冲头顶的珈勒也狂喊：“大叔，你为什么忽然推我！快拉我上去！”
　　珈勒也却只是笑眯眯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
　　“大叔，你要干什么？拉我上去啊！”
　　话音刚落，一阵咆哮自身后汹涌而来，他全身一僵，缓缓转过头，却见身后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伸手不见五指，很明显，刚刚那声咆哮就出自于这里。

　　“这是……什么……”他脸色微白，看着珈勒也结结巴巴问道。
　　“是洞。”珈勒也好心解释。
　　“我知道这是洞。我的意思是，这里面住着什么。”
　　“这个嘛……”珈勒也故意提高了声音，无比轻松地、愉悦地说道，“好像是头熊。”
　　莫牵星已经无法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只能手脚并用地爬上陡峭的山壁，奈何山壁寸草不生，很快，他又被滑了下来。
　　洞里再度传来一声咆哮。
　　他对头顶上的珈勒也叫道：“大叔，大叔，快拉我上去！我会被那熊吃掉的！”
　　珈勒也依旧是那副散漫的语调：“不行，不行。阿星，你忘记了么，你会轻功的，被影人追杀时我曾亲眼见你使出，所以现在，你也用轻功跳出来吧。”
　　他抬头估算了一下山壁的高度，险些晕过去，三尺！至少有三尺高！这让他怎么跳？！
　　“冷静点，阿星。所谓轻功，乃将体内真气汇聚胸口，转大小一个周天，屏息凝神，如雄鹰展翅，翱翔飞舞……”
　　“重点！”他咬牙切齿地打断。
　　“待全身内息充盈，便会感到一阵心旷神怡，此时切记不可自鸣得意，需继续汇聚真气……”

　　他此刻已完全听不到珈勒也在说什么，只因他在那漆黑无底的洞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熊的眼睛！

　　“珈勒也！你想看着我死么？！我到底该怎么办！”
　　“简单来说，就是一，二，三，跳——！”
　　“啊啊啊啊，熊！好大的熊！它朝我来啦——！”

作者有话说

　　本故事双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