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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 117 章 ...

  •   十二月的京都,因天气寒冷,并不繁华的街道上,来往行人步履匆忙。
      车子开过五条大桥,在一片尚未盛开的樱花林后,是少数京都当地人才知道的一家老食店。

      世界在矮桌前规矩地坐下,一点都不惊讶地看见服务人员奉上早就备好的乳白色砂锅。

      “...虽然,我是知道你很爱吃汤豆腐啦,可是...”,世界盯着锅里翻滚的嫩白大豆腐:“我们好像昨晚...才有吃过吧..”

      “真令人惊讶,”赤司接过店员双手奉上的热毛巾,语气不明地挑她话里的重点:“原来你还能记得住我的喜好。”

      “这有什么难的,”世界谢过店员,将毛巾递还回去,暖和干净的小手夸张地捧住脸蛋:“呜哇,汤豆腐呢,人家做得超——美味哦,总有一天要做给赤司大人吃的。”
      世界惟妙惟肖学着偷听来的小情话,眼神缱绻、含情脉脉地瞅着赤司,一副对少年爱到心痛的样子。

      赤司一脸淡漠:“承蒙厚爱。”

      啧,真会装。

      世界吐吐舌头,作了妖也没有挨骂,心满意足地捧起小碗吃豆腐。
      只不过才喂进嘴里第一口,她就忍不住亮了眼睛,被烫得嘶嘶吸气,还不忘捂着小脸叫嚷:“好好吃!”

      赤司对她被烫到花容失色的惨状不予表态,拿起筷子的动作从容不迫。

      世界忍不住瞪一眼对面吃汤豆腐也能吃得如斯好看的少年,咬着筷子头不服气的又吃下一口豆腐。

      “...”,女孩嘴角抽了抽,一脸不自然的恬淡神情里,闪过着明晃晃的痛楚。

      真的,好烫啊啊啊啊啊啊....

      进店的时候,负责引路的经理先生有说过,如果是在稍稍暖和的天气,就能选择坐在室外的屋下走廊,栏外花瓣如雨般跌落沙地庭院,客人喝着爽口的清酒,会是人生一大不可多得的享受。
      但是十二月的天气实在可惜,他们只能坐在温暖的室内,不过包间里面的落地窗设计得当,透过窗明几净也能看见外面的风景。

      没有樱花,却有不输给漫天花雨的景象。

      已经撤下残肴的矮桌上,清清淡淡地摆着两杯清茶,青花纹路温温热热地沾染上少年指尖。

      “我们要回去了吗?”

      赤司看她一眼,并没有过多地去确认时间,端起茶杯贴近唇边,在喝下一口清茶前,少年低声回应道:“嗯。”

      女孩遗憾的“啊”了一声,仰头趴在玻璃窗边:“京都很有意思呢。”
      漾着笑意的姣好面容,浅浅地映在明亮的玻璃窗上,对眼前这份有钱人才看得起的稀罕风景很有兴趣。
      “可惜就要回去了,不过想到以后还要再来这里,也不是那么遗憾的说。”

      世界转过头:“只是,爸爸肯定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大哭大闹一场。”

      赤司搁下茶杯,抬眸一脸正色:“我和伯父伯母有过关于此事的谈话,虽然伯父的态度并不明朗,但也并未有反对,更何况升学后的各方面问题,我也已经有了妥善的规划,所以,我想这些问题你都没有必要去担心。”

      “......”,世界咽了咽口水,她还真没想到,健太郎能这么轻易地就向敌人低下了头颅...
      她暗自撇了撇嘴,没再多说什么就扭回了头。
      说到底,她在心底对到京都念书这件事,已经没有了过多的忿忿不平,就像世人常说的那句话,既然反抗不了,不如躺平享受好了。

      二人说话的间隙,在窗外,细白的沙地上,规律地划着浅浅波段,竟不知何时,潺潺水源沿着耸立的假山蜿蜒而下,慢慢地趟满了沙地。
      让人惊喜的是,沙地上那一道道像是海波的浅痕,居然也没有因水势的蔓延而有任何变化。

      “啊啊,你看见了没?”世界啧啧称奇:“好厉害呀。”

      赤司无动于衷地扫了一眼窗外,又见她不再转脸朝向自己,亮晶晶的黑眼睛盯着外面,兴奋地仿佛花儿开了似的有看头。
      他忽然觉得没了兴致,支起下颚在放空地一点投去视线,修长的指尖规律地敲打在光洁的桌面上。

      这一趟,倒是没有白来。

      “时间不早了,”就跟掐好了时间似的,没过一会,少年淡淡地再次转过头唤她:“我们还是尽早回去好了。”

      “诶,可是现在才...”

      少年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站起来的动作干净利落,看向她的架势,就好像只要世界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就该直接倒拖着她出去了。

      “.....好吧,”世界认怂,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一脸乖巧地闹脾气:“以前说到京都,我就会想到巧克力鲷鱼烧。”
      “我听说,这里的酒很有名,当然我也不是说想喝酒啦。”
      “还有章鱼烧呢,不知道会不会有很——大的章鱼在里面。”
      “对了对了,还有拉面,乌冬面,肯定会比东京的好吃。”
      “还有......”

      赤司忽然停下脚步,埋着脑袋跟在后面的世界一时不察,整张脸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少年颈背后。

      “呜——”,
      世界啪地一下捂住被撞得生疼的鼻子:“你干嘛...”

      “我原本以为,你犹豫了许久,说不定就快忘记本意了,”赤司探究地视线落到她身上:“还是容我失礼地问一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世界尴尬地挠下脸颊:“原来你有注意到啊...”

      怎么可能看不到。
      在洛山参观的时候,她就是一副竭力集中注意力的模样,似乎有什么很想说的话,时不时偷看过来,还自以为高明地用各种蹩脚的方式掩饰自己的视线。

      赤司颇有耐性地等她吞吞吐吐。

      看到他不说话,世界有些小紧张:“我是想说...”
      她揪着裙摆的小手搓了又搓:“我是想说,既然我们都来到了京都,这么难得的机会,要不要...去祭拜一下诗织夫人呢?”

      赤司一时没有接话,宽敞的走廊,只有世界与他二人面对而立。

      沉寂下来的气氛不要太可怕,世界低下的视线看过去,是少年干净熨整的校服领带,但她实在不敢轻易再让目光向上移动。
      乍然之下听见外人如此不知好歹的问话,世界不抬头,都能想象的到赤司现在的表情一定不怎么好看。
      她忽然有些懊恼,为什么一定要说出这样多管闲事的话呢,原来好端端的二人世界现在恐怕真是有些情况不妙。
      “呃...如果你不想...”

      “那个地方在东郊外,距离会很远,坐车也不会很快就抵达,”赤司没过多言语地转过身:“也许会耽误回东京的行程。”

      “我觉得没关系,”世界唯唯诺诺地跟上他,小声道:“当然,我是说,我觉得...”

      赤司脚下一顿,等待她还没来得及跟随他的停顿止步,然后再次迈出步子。
      二人终于并肩而行,世界斜挑着眼睛朝上瞄了一眼,心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松下来,想了想还是问:“你...没有生气吗?”

      “你很希望我生气?”赤司垂眸朝她投去一抹视线:“我没有那么容易就生气,你也不需要因为一件小事纠结。”

      “诶.....................”,世界下意识斜过眼睛看睨向他,质疑的语气显露无遗。

      赤司神色镇定,语气平平地纠正她:“不是[诶],是[好的]。”

      “......好的。”

      ..........

      赤司亲近的人其实很少,在世界认识他以后,所知道的伴随赤司成长的,也只有那位白发的管家爷爷。
      世界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母亲,诗织夫人。

      现在想来,她对赤司的了解少得近乎可怜,这或许是她一直知道,却从未意识到的。

      所以,听见春子阿姨提到那些她从未听过的,关于他的过往,于世界而言不是没有感触的。
      世界摸不清赤司对于已往的母亲,是怎样的想法,又是抱着怎样的感情,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到过京都。

      她不清楚别人知否知晓,但世界并不觉得,赤司的本意是想要如此而为。

      在她暗自思来想去的时间里,没有等来她想要的答案,所以,她才会莽撞地提出了疑问。
      世界当然有后怕,有胆怯,但她还是忍不住赞扬自己做下了正确的决定。

      问一问吧,也许他只是需要有人能主动提出来呢。

      站在戊戌山脚下,世界盘算着心底那点绕成乱麻的小心思,车子似乎开了很长一段的路程,等到能下车的时候,她已经觉得有几分昏昏欲睡。

      在清静的寺庙门前,隐隐有诵咏的佛音传来,很快就位僧人从前方的佛堂疾步向两人走近。
      世界好奇地朝敞亮的佛堂张望几眼,然后跟上赤司与领路僧人的脚步。

      祭拜的过程很简单,因为常年有僧人维护,石碑打扫的很干净,在寺庙管理下的墓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气息,世界端着香认真地拜了三拜。
      她在心底默念了几句话,黑白照片上的女人矜持的笑容如花般绽放。

      他们并未停留许久,从栏亭向下步行一段路,沿途都能看见戊戌山经由僧人们维护得很好的生态树丛。
      森林中的寺庙,迎来了一天之中,最美的黄昏时节。
      天气寒冷,从下午开始渐渐明朗的天空,太阳久违地展露了笑脸,并不炽热,却足以温暖人心。

      世界亦步亦趋地跟着赤司。
      少年走得很果断,丝毫看不出来对环境感到陌生,他们走了没有多久,脚下就已经没有人为修建的小路,世界彷徨地左右看一看,忍不住开口问:“我们走丢了吗,为什么不跟那位僧人一起下山呢?”

      “东郊是京都有名的风景胜地,你确定要就此打道回府我也不会有意见,”他踩断了一截枯脆的树枝,回头朝她递出手:“我可不想回到东京以后再听见某个人的唠叨。”

      “.....”,世界气鼓鼓把手"啪"地拍进摊在眼皮下的掌心:“一般人想听,我还不肯随便唠叨呢!”

      “你很乐观。”

      “...................”

      “我很欣慰。”

      “....”,世界跟着他走,没胆子学小孩子猛地定住脚步扯他一个趔趄,就使劲攥他的手,用力到牙根都咬得生白。

      赤司头也不回,恍若未觉地牵着她走,轻松地仿佛正拖住他养的狗散步在自家后花园。

      世界借着幼稚的小动作撒了些火气,天色还未暗去,林子里的光线就因为茂密的树枝遮掩,而不太清晰,她急匆匆地扫了周围两眼,加紧脚步跟上赤司,以免两人互相牵住的手臂隔得太远。
      还好赤司的动作之间都在照顾着身后的少女,不厌其烦地拨开僧人们忽略未修剪的低矮枝干,或是脚下踢开挡住道路的细碎石子。

      “到底要去....”

      世界嘴里抱怨的话还没吐完,走快一步的赤司拨开身前繁盛的葱茏,动作敏锐地直接跃了过去。
      他速度太快,世界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反身转过来的少年绕过胸前,右手勒住她的腋下,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世界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赤司左手扶住她背心,很快把她从对面的灌丛里扒拉了过来。
      十几岁的男生力气已经不是同龄的女孩可以比拟的了,世界双目发直的蜷着腿像一只被捏住脖颈的大猫,被赤司发到平地上的时候,上身还惯性地扒住他结实的肩膀不放。

      真是,腿都发软了。

      “你这家伙....”,在她不知道的什么时候,相识时和她除去生理不同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区别的少年,已经成长到了如此让人惊讶的程度。
      世界急慌慌地站直身体避开他,先是双手并用地拍住身后的裙摆,又很快反应过来似乎没有做出这个动作的理由。
      她鼻息咻咻的撇下视线,像只忽然害羞起来的鸵鸟。

      赤司侧过头近距离地昵她一眼,没有过多计较世界的出言不逊,空闲的手抬起来指了指前方。
      世界条件反射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是夕阳,在寒冷的冬日里,像是未能燃烧起来的火星,渡过一层又一层的淡薄色彩,渲染在辽阔的天地之间。

      “真厉害....”,世界望着远方,鼻息之间呼出的白气寥寥散去。

      太阳真是神奇的存在,不过是简单的升起与落下,也能造就出如此震慑人心的景象。

      浓烈如蛋心的颜色愈发耀眼,世界感叹地呼出一口气,蹭一蹭兜住脸颊的柔暖围巾,忍不住转向身旁的人。

      那个本应该和她一同看向远方景色的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世界一愣,小脸噌噌噌的红了,像是被落日染红了双颊。

      “好看吗?”赤司问她。

      世界点点头:“好看。”

      他轻笑了声,语气赞同地说:“我也觉着好看。”

      “......”,世界恨不得把脸整个儿捂进围巾里,被赤司简单的一两句话拨撩得眉梢眼角尽是羞意。

      如果说,赤司特地带她来此处,是为了这次擅自带她来京都所做出的弥补,那不得不说,这个举动真是恰到好处地暖进了她心窝里。
      认识了赤司以后,她得到了之前从未想象过会得到的东西,在他们相处的这段即漫长又短暂的时光里,她也从未奢望过要得到更多。

      比如,当下这段在她看来,近似于是赤司为她所做出的小小迁就,也是她弥足珍贵的宝物。

      赤司看见她局促地抓起围巾的小尾巴,掩饰地捂住她自己那张明媚得过了头的小脸。
      虽然,发展到此时的过程一如他所想,但他还是不由地上扬了唇角,为她因一点小事就盛满快乐的眼睛而感到由衷的愉悦。

      他想,有些话在此时此刻或许并不如想象的那样难以出口。

      赤司抬手拂过视线里她被山风吹得微乱的发梢,泛着柔顺暗光的发丝缠绕上他指尖。

      “我来过这里,在很多年前,我的母亲带我回到京都的娘家,”赤司神色柔和,微微敛起的双眸里映出她的身影:“母亲开明乐观,和家父的关系虽不明朗,但她却很少有使性子回娘家的时候,所以每当有机会随她来京都,我就很高兴。”
      “家母去世五年,我并未来此处祭拜过她,因人死不能复生,我认为能记住她开怀的日子,就是她存在过的最好证明,母亲在世时陪伴与我的那些时光,的确是我最轻松的回忆。”

      “所以,我才会想再次回到这里,升学是我能作出选择的最好机会,能够陪伴于她所在之地三年,也是于我今后的人生中,最后的机会了。”

      他好听的嗓音温和地环于她耳侧,他一直专注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世界仿佛像是被吸进了深色大海最不可预知的漩涡中,让她沉溺其中,他温暖干燥的手抚在她脸颊旁,她忍不住贴近他的掌心。

      有人说,爱是河流,她提着裙摆站在淌过的水流中央,踩过硌脚不平的细碎石子。

      她要过河,因她听见有个少年,在河的对岸,轻诉一段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他用精致的嗓音轻松地说出了这些话,眼眸里面的赤金色却浓烈快要溢出来,与她脸颊贴合的掌心是那样沉稳平静,但他的声音却透露出了,与话语完全相反的悲伤。

      “在遇见你以前,我根本就没有期待过,会有人找到我,”他说,“和你一起活下去,决定这么做的人是我,想要这么做的人也是我。”

      有人说,爱是利刃,她看见鲜血蜿蜒而下,喷涌而出的尽头是因有个少年手握尖锐,平静地将□□四分五裂,只为让她看见他最真实的灵魂。

      他看着她,“现在,我要问你,你愿意吗?”

      凛冽的寒风拂过他赤色的发丝,浓密鲜赤的眼睫在低温下似是凝结出细小的水珠,将要随他呼吸间的轻颤坠落下来。

      她听见了,有呼啸而过的山风卷走了少年放柔的语尾,她迟钝的双目发直地与他对视。

      有人说,爱是无尽的渴望。
      她原本以为,她已经没有奢望得到更多了。
      因为她根本没有想过要舍弃任何东西,不曾给予的人以畏死的灵魂无耻地奢求着一切。
      她在不愿醒来的美梦里再无勇气去尝试、去忆起那雀跃跳动的感觉。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不付出一丝一毫,却想从她的少年那里得到矢志不渝,装出满足的样子陷入自己营造出的煎熬氛围无法自拔,却愚蠢地从不去看他独自一人时的孤寂。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眶脱落而出,一颗一颗砸落下来,划过她逐渐冰冷的小脸,润湿他贴在她脸侧温热的掌沿。

      她重重地点下头,眼泪随势头猛地坠下,呜咽的嗓音反复说着:“对不起..”

      世界张开双臂像只刚刚学会拥抱太阳的雏鸟,无所畏惧地抱住了少年炽热的身躯,她满是泪水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他温热的颈窝里,眼泪很快浸湿他胸前的衣襟。

      “我会陪你,不会再离开了,”她说,“对不起。”

      以爱媲花,冬去春来,深埋在雪下的种子终会开出鲜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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