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情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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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茜的外婆依旧是个很有意思的老太太。在外孙女和外孙女婿到达J市以后，老太太挣扎着老胳膊老腿，自己散步一般从住处溜达到自己女儿家里了。林妈妈开门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母亲：“妈，你怎么过来的？也没提前招呼一声，我跟茜茜去接你。”
“接什么呀？”老太太根本不接女儿这茬，顽皮地眨着眼睛辩解，“我就是想看茜茜了，听说她回家，我就来蹭顿饭了。”
林妈妈扶额无语，扭头看看茶几前的老公和女婿，又看看自己老妈跟女儿，直觉得这顿饭吃不太平。这想法可不是空穴来风，她的判断是有依据的。
最典型就是，今年的决赛，林老师跟她一起，全程观赛。等结果一出来，林妈妈正要担心，林老师是不是要跟往常看比赛一样，会拧着眉头，嫌弃拧巴地挤兑人家两句。结果林老师却出人意料，很严肃很深沉地站起身，走进书房。片刻后拿着一叠A4纸出来了，递给了她。
林妈妈当时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低头看看手里东西才发现这是他前一阵玩网游搞出的那些相关性测试结果。条条线线的，曲折回环，做的比心电图要复杂多了。林妈妈完全是有看没有懂。
“这个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了。”
林老师瘫着张娃娃脸，犹有不甘地拿回那几张纸，苦大仇深地瞅了好几眼，才一咬牙一跺脚，“嘶啦嘶啦”全给扯碎了。
林妈妈就纳闷：“你这是搞的哪一出？你不是说等明天茜茜他们来了，你要给你女婿看的吗？”
“不给他看了！”提起女婿林老师鲜少和声悦色，这会儿自然也一样没好气地蹦出一句话。说完也不等媳妇儿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幼稚非常转过身，快步跑去洗漱，躲进卧室睡觉不出来了。
林妈妈被弄得迷迷糊糊，完全不明白他这又是哪根儿神经不对头了。
等到林茜跟韩文清到家时，林老师的表现更可称得上乱七八糟。
打女婿一进门，林老师就很习惯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瞅人家。不过在片刻后，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反应过来脸色开始和缓，只是一贯爱挑人毛病的表情骤然改变，娃娃脸上首先先是的竟不是热情慈和而是别扭古怪。
林茜很担忧，躲厨房里拉着自己母亲的衣服低声问：“我爸没事吧？他……他今天怎么这样啊？”
这个表现很反常啊，按照林家上下经验总结，林爸爸对女婿可一直存着怀疑和不满呢。尤其对韩文清职业，每次提起，他都老绷着一脸不爽，动不动就横眉冷对地刺人家几句。
对着女儿的问题，林妈妈是瞟了自己老公一眼，摇摇头，拉起林茜，无奈道：“不用管他，他这样肯定是不晓得被比赛触动到哪根神经了。心有所感，想着跟文清融洽相处，又拉不下来脸了。”
林茜眨着眼，幽幽地叹气。等片刻后，她从厨房探出头来，却惊讶地发现这对翁婿又跟她带韩文清头一次来家时那样，坐到沙发前，一言不发去了。不过不一样的时，韩文清手头没杂志，也没看电视，正隔着茶几等林老师问话。
林老师倒是显得有些局促，好几次瞥向韩文清都欲言又止似的，最后干脆手指夹了根香烟，猛抽一气，才愤愤地掐灭烟头，看着自己女婿，瓮声瓮气说：“嗯……比赛的决赛，我……跟你妈都看了。”
韩文清转过头，望向岳父，目光如炬，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林茜这头却是心里一突，紧走两步上前，趴上门板，支起耳朵一瞬不瞬：她是唯恐她爸幸灾乐祸，敌我不分，拿决赛成绩说事狠狠酸韩文清几句。这事，以林老师那逻辑，他不是干不出来。
不过，林老师这次竟然靠谱了一把。丢下烟蒂，站起身，以一种古古怪怪着表情拍了拍韩文清的肩头，然后明显生疏别扭地说出一句：“赛场……你们的表现……还凑合。至于以后，你……好好加油。嗯，就是这样。”
一句三顿的话总算说完，林老师丢下女婿一个人在客厅，脚步匆匆进了书房，把门“嘭”一声关上，大有不到吃饭不出来的意思。
“我……我爸，这是……害羞了？”
围观全程的林茜目瞪口呆，傻乎乎地问林妈妈：“他这是终于认可了文清吗？”
林妈妈无声失笑着点了点头：“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以后来家里，你爸都不会再为难他了。”
林茜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爸也是。脑子里那根轴转了三五年才转过来，早这样不就得了。”
“你爸这可不是迟钝。”林妈妈微笑着纠正女儿判断，“他只是比较固执拧巴而已。你的微博他一直看着，对于你跟文清的点点滴滴他都关注着呢。你的努力、成长，文清的包容、迁就。他都看在眼里。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一直无动于衷。何况，文清虽然言辞上不太会那什么，但人品德行却真是没说的。尤其刚过去的那场比赛，让你爸和我很是震撼。你爸现在反应，仔细推敲，其实一点儿也不出人意料。”
林茜听完无声地低下头，沉声不语了。
等林家外婆来家里蹭饭后，林茜就被外婆拉着出门散步了。
初夏之时，有蝉轻鸣。老太太沿着小区林荫道慢慢悠悠地很是享受地走。身边跟的林茜困惑莫名，欲言又止地看。
最后年轻的那位终于忍不住问出：“外婆，你让我陪你遛弯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外婆顿住脚，扭头看着林茜：“茜茜，昨天你给外婆打电话说什么来着？”
林茜一怔：昨天好像说她被赛事绞得心痛，快撑不住了。然后外婆就很了当的回答：那简单，你让他退役就行了。
“外婆，你不会又在想他退役的事吧？”林茜略带担忧提起这个话题。
老太太轻轻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缓缓地往前走：“茜茜，外婆已经是八十好几的人了。走过许多路，也经过许多事。年轻时候，我也有过像你这样的阶段。觉得自己要受不住，觉得哪怕再这么过一秒，自己就要崩溃。可实际上，我的很多同学、朋友在那个残酷的环境里离开了，很多亲人、相识没熬过那个时期。但是我撑下来了。不光为我自己，也为你外公。”
提到自己爱人的时候，外婆的脸上自然而然带出一抹温柔和回忆，声音也舒缓坚定了许多，她对林茜说道：
“你不知道，那会儿有多少人想看他倒下，又有多少舆论在明里暗里的戳他脊梁骨。没多少人相信，没多少人尊重。之前的那些引以为傲的荣光早已蜕变为一个洗脱不净的罪名。有时候闭上眼睛睡一觉，都不知道明天醒来，还能不能看到完完整整的他。那是一场暗无边际的赛场，绝对的客场作战，全社会都在向我们施压。”
“可是，我们熬过去了。”
外婆微转了头，慈爱而祥和地望着自己外孙女：“茜茜，不要小看你自己。你比你想象的要坚韧许多，外婆相信你，我能做到你也一样可以做到。第九个赛季，只是一个开始。只要文清在比赛场上，那以后就还有更艰苦的第十赛季，第十一赛季……甚至更多。你还支持他继续，那你就要及时调整心态。做了选择，就当承担。路还很长。茜茜，万幸，你们都还很年轻。”
”所以，我们还有勇气和魄力去直面这一切。”林茜抬起眼，眸底的忧郁和担心渐渐退开，那种坚定柔和的笑意又重新挂在了脸上。林丫头直起腰，冲面前的老人比了一个被韩文清常做握拳手势，说道：“外婆，我会加油。”
林家外婆舒心地笑了笑，望着眼前的林荫道幽幽道：“难为你不嫌我老糊涂多话，那就顺带加油，送我老人家回家吧。”
林茜：“……”
外婆，你这么精明睿智，居然也自称老糊涂，你让那群真的糊涂的老人还怎么过啊？
J市留住三天，林茜本执着纠结的心情被自己家人重新开导，梳理整齐，回到Q市亦是泰然如初。
不，不是如初，应该是更胜当初了。
就看她在上班以后，对宋嘉义建议的反应就可窥见一丝不同。
从J市回来，林茜到单位销假后开始正常工作，这种该干嘛干嘛的节奏和有条不紊的态度让一开始还担忧她会因为霸图失利而不在状况的同事们狠狠松了一口气。
宋嘉义小同志在仔细观察了三四天以后，终于确定林茜是真的没事了。才又热心肠起，在快下班时，跟林茜闲话：“林姐，姐夫按年龄的话，是不是快退役了？”
拜信息错位和林茜的有意隐藏所致，整个单位都知道她有老公姓韩，可能是从事体育竞技一类职业。却没一个人会联想到这位韩姓先生其实是那位荣耀大神韩文清。
宋嘉义一直以为林家姐夫是跟林茜大学同学，现在跟林茜差不多年龄。再搁一年，就要面临26岁退役大关。
小宋同志很关切，压低了声音告诉林茜：“林姐，我听说霸图这回之所以落败，是因为他们队主力体力透支厉害。最后被生生消磨输掉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
林茜意态怡恬，边望着外头阴沉沉将要下雨的天空，边跟话家常一样微笑问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下赛季要调整战术。他们很可能要打轮换的。”宋嘉义眼睛亮亮，以一个资深荣耀粉丝的身份，很有门道地分析着。
林茜点点头：嗯。这倒是。头几天韩文清往俱乐部开会，回来时提了一句轮换的事。
宋嘉义怒其不争地看了眼林茜：“林姐，这是个机会啊。对姐夫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林茜困惑了，晃了晃茶杯：“这怎么说的？”
“打轮换就意味着他们主力随时要缺席一两个，那替补什么的就有机会出场了呀。姐夫是不是一直是第二梯队的预备替补啊？这回可以钻空子的。林姐，我听说咱们技术部黄主任是跟霸图老板认识的。你找找他，活动活动关系，说不好就能让姐夫上首发呢。霸图的首发呀，可不是小儿科的，只要能从现在开始打，到退役时，绝对能积攒相当的名气人气和财富。到那儿，退役以后，不管干什么都是更顺利不是。不用打广告，自己就是招牌了。”
林茜听得点了点头：“嗯，很有道理。”
宋嘉义小小得意：“那是。我可是追了多少年的荣耀粉丝，怎么会……”
“不过，你姐夫用不大着。”林茜笑微微又补充了，“而且轮换的话，以我对他了解，他应该是首当其冲的那个。”
宋嘉义有点迷糊：啥意思啊？啥首当其冲？难道说姐夫不是第二梯队替补？是第一梯队的？不对啊，霸图第一梯队的那几个他都知道啊，年龄对不上号不说，也没听说于天谁的是已婚了的。
正疑惑想问，林茜却站起身离席到窗户前：“哟，下雨了呢。雨滴还不小。”
宋嘉义立刻就被转移注意力：“不是吧。这么悲催，我今天没带伞。不能跑回员工宿舍吧？”
林茜默默地偏过头：“你下了办公楼往回跑，到底也就不到五百米。我呢？我是伞也没带，车也送保养。等会儿恐怕得打车回去了。”
宋嘉义皱皱眉：“下雨天恐怕不好有出租呢。要不林姐你等我去员工宿舍，回头给你带把伞，然后……”
他话没说完呢，林茜手机就响了。
韩文清几乎是掐着时间打进电话来了。刚一接起，林茜就听他问话：“没带伞？”
“嗯。这不正发愁怎么回去呢。”
“我去接你。”
“你不是说俱乐部今天有事吗？”
“已经办完了。就这么定吧。下班等会儿，我半个小时后到。”
“好。”
林茜笑眯了眼睛很是轻松地挂了电话。宋嘉义好奇地凑过来调侃：“林姐，瞧你一脸惬意幸福，是姐夫打电话来接了？”
林茜大大方方点头。
“姐夫到底长什么样？”宋嘉义继续闪着星星眼，挠头八卦：“按说他到单位接人次数也不少，我怎么一次也没见过他呢？真是奇怪。”
林茜眨着眼睛心里偷笑：那是因为他来接人，很少会下车啊。你当然看不到了。
“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嗯。”
“我不告诉你。”林茜玩心突起，眼望着时钟跑过下班时间，毫不犹豫收拾东西往楼下去。因为下雨，公司人都行色匆匆，只有林茜靠着门柱子，优哉游哉地等着人来接。
当宋嘉义从办公楼又回员工宿舍，又从员工宿舍拿了伞，重新回到办公楼大门时，来往的人已经很稀少，只有偶尔几个还在楼上楼下跑。
宋嘉义很热络地把伞递送到林茜眼前：“林姐，等会儿姐夫来接，你从这里到停车区还有一段距离呢。还是带着吧。”
林茜小小得歪了歪脑袋，娃娃脸泛起一丝笑意：“你不是想知道你那林姐夫是谁吗？”
“嗯，想知道。可你不是不告诉我吗？”
林茜抬手一指从停车场撑伞走来的韩文清：“认识他吗？”
宋嘉义先是下意识一惊，随后眯起眼睛，戒备地推推眼镜，一时没反应过来：“呃？看着……似乎……有点眼熟。”
难道姐夫曾经在哪一部警匪枪战片里出境过？
“眼熟就对了。”
还真出境过吗？
宋嘉义微微胆寒了下。可怎么想，怎么觉得惊愣，怎么觉得哪里违和。
偏林茜还不嫌事大，桃花眼眯起，几步走到韩文清身边，挽住他胳膊给宋嘉义介绍：“我先生。”
宋嘉义整个人戳在地上愣住了。
林茜又好心地指指宋嘉义仰头跟韩文清说：“小宋。宋嘉义，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一个科室。”
韩文清很给面子，对宋嘉义微微点头示意了下，然后转身扫了眼已经有石化倾向的宋嘉义，对林茜说：“走吧。”
林茜很欢乐地朝宋嘉义挥挥手：“我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宋嘉义木木地应了声，眼睁睁看着当先生的那位一手撑伞，一手把自己太太牢牢地护在怀里，风雨不透，在水做的幕布中渐行渐远。
一把伞，两个人，明明不甚相配，偏偏还有一种恰然温馨气氛。让木呆呆的宋嘉义，很是震撼了一把，回过味儿，来手忙脚乱往外掏手机，指头都不利索地给林茜发短信：“林姐，你……你……你刚才带来的姐夫，他怎么……怎么跟霸图的韩队长那么像？这……这只是巧合吧，是吧？”
林茜那时才坐进车里，正要擦擦手，就听到自己信息提示音。打开一看，不由笑了。把手机屏幕凑到韩文清眼前：“小宋不相信你是你。”
韩文清望了一眼，转眸向林茜了然无奈地笑。
“你故意的？”
林茜握着手机，边给宋嘉义回短信：“这是一个人。”边对韩文清解释，“才不是故意。我就是忽然想开了。”
“不怕媒体记者了？”
“怕。不过小宋聪明，不是多嘴的人。”
果然，三分钟以后，被震撼到的宋嘉义终于回神反应，给林茜发出一条回复：“林姐，你……也太生猛了。我得……先消化消化。那个，封口费不用给了。我保证不到网上胡说八道。我我……我，我祝福你们。”
小宋同志估计还被刚才那幕硬汉柔情冲击着，语无伦次发来一条祝福就归于沉寂了。
天色沉沉中，雨还在下。路灯已开，照一片雾茫茫大地前程。
林茜放下手机，望望身边专注开车的韩文清。顷刻，温柔了眉目，缱绻了眸光：这是位外人眼里的荣耀大神，冷厉，暴躁，坏脾气，凶名在外。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不配，可是等她回神，却早已是固执地喜欢上他。
一千五百多日月，这个男人于她就像杜冷丁之于瘾君子，一旦沾染，永难抗拒。在有意无意间让她着迷，举手投足里让她心醉。从钟情，喜欢，倾慕，爱恋，到如今的坦然相携，这一路，走得坎坷，也走得坚定。
一城灯火，半壁暮雨。
夏风初凉中，车在行驶往家的方向，她的心却已然停泊于他。
“文清。”
“嗯？”
“没事儿。只是想叫一声。”
林茜说完，掏出手机，目光定格在相册里一张特别的合影上：主体是两个身影。背景是维罗纳的情人墙。没有面目长相，却不妨浪漫温暖。
当天晚上，林爸爸在看女儿微博时，就发现了一条别样更新。一张投影照片，配首短精情诗：
“我想和你并肩漫步/携手同游/看日光西耀，看身影拉长/时光老去，相偎相依/ 仿佛三百年从未分离。”
生活还在继续，赛场还在继续，荣耀还在继续，成长还在继续。
台前幕后的故事，完不了，也不能完。
THE END
正文终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情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