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不宿》来杯蛋酒

13、终章

　　吴姚被李任妥善放在医务室的小床上。一向和学生打成一片的老校医戴上眼镜，镜片后看他们的眼光含义深刻，吴姚觉得自己不敢深究。

　　她低下头，看到李任校服下摆，和垂在一边自然弯曲的手指。那手背上青筋隐隐，是用力过后还未完全平复。她想到自己近来有些发胖的体型，不由悔恨，每晚不吃那么大几碗米饭真的会死吗？！

　　于是更不敢抬头，下巴尖几乎戳到胸口。

　　医务室本就不大，乌压压七八个人摆龙门阵，惹得老校医站起来挥舞着听诊器驱赶：“去去去，都出去！跟着瞎凑热闹，都没事做呐？没事做我给你们扎两针？”

　　袁小雨被老校医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肩膀，立刻装出柔弱的模样，嘤嘤嘤的领着小伙伴们退下了。李任走在最后，临带上门前顿了顿，转过身对吴姚说：“我在外面等。”

　　吴姚心里一跳，坐直了腰要说一句“不用了”，门却已经被碰上。

　　老校医用棉球蘸了碘酒，擦在吴姚膝盖上，微微刺麻。她尽力想抿起嘴唇作出一个寻常姑娘家的怕疼模样，无奈反而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半点也不疼。好像谁用小羽毛在心尖尖上扫过，痒痒的。

　　擦伤本不重。简单处理之后吴姚同校医道过谢，走路稍稍有些跛，却不大碍事。她打开门，有人正靠在走廊，闻声转过头来。

　　却不是李任。

　　吴姚强压下心里陡然升起的失落感，冲女生笑笑：“小雨子，扶哀家下楼。”

　　袁小雨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哀你一脸。”说完却神秘兮兮地凑上来，捏住她的胳膊，表情暧昧地，“快跟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李任？”

　　吴姚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猛得一跳。她一面暗暗觉得今天一定会被刺激出心脏病，一面装作荒谬地扒开袁小雨的手，“就你胡说八道成专职。你这么八卦，伟哥知不知道？”

　　“好啊你------”袁小雨忽然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果然就是喜欢人李任嘛！你看你的脸！满脸写着‘我禁*欲我闷骚’好不好？”

　　吴姚有些急了，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呸呸呸，你声音再大点？！”

　　袁小雨懂得见好就收，也正色，压低声音：“喂，说正经的，你丫瞒得挺好啊？要不是今儿这一出，我还真没看出来！说吧，你准备怎么处理？”

　　吴姚的关注点显然和她不同步，闻言突然慌张，揪住她的袖子忙问：“你看出来了？你怎么看出来的？很明显吗？！大家都能看出来吗？！”

　　“安啦安啦，也没有很明显。我的眼力一般人能比？不过你家那位就说不准了。我跟你说，他肯定有感觉。”

　　吴姚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他看你的小眼神不太对。”袁小雨老神在在，“你信本大仙，本大仙这种眼神见多了，错了给你跪舔。”

　　吴姚差点仰天长啸：“大仙你别玩我了！”

　　“大仙玩你做什么？能减肥？”袁小雨不悦，“何伟伟那逗比三天两头用那种眼神瞅我，赤果果的，我都被瞅出经验了。也就你傻，看不出来。再者说，跟李大帅比同学三年，我就没见他碰过哪个女生。我敢打包票，他肯定对你有‘非分之想’。所以我强烈建议你，打蛇随棍上，努力学习潘金莲勾搭西门大官人的伟大精神，创造新的人生价值！”

　　吴姚觉得这种将新闻联播和新金瓶梅完美合并的强悍工程只有袁小雨此等奇葩能够胜任，但她此刻没有力气吐槽。从大爆炸到宇宙黑洞，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有这么混乱过，额头上那根青筋也从没蹦跶得那么欢快过。

　　吴姚有气无力：“大神你饶了我，让我活着过完高三，我在家里摆个神位天天拜你。”

　　“艹，你有点出息。”袁小雨恨铁不成钢，“一把年纪了玩什么暗恋。依我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何况成功的几率这么大！你就不想知道？你就不后悔？”

　　“我后悔让你瞧出来了。”吴姚扶着栏杆下楼，沮丧道。

　　袁小雨在身后跟着：“小姚子！姐今儿把话放这儿了。李大帅比是个不错的帅比，以后你那个红本本上面的人不是他，别想姐的份子钱！”

　　“那就免了你的份子钱吧。”

　　袁小雨终于忍无可忍，把栏杆猛拍，几步就要往下冲：“得！你不敢说我帮你说！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儿，丢我们女汉子的脸！”

　　吴姚大惊失色，慌忙两步拖住她。

　　袁小雨哪里肯住腿？两人演变成在楼梯上拉拉扯扯，衣领扣子都给扯松了。

　　这时有人从楼下来，手中两瓶脉动，见到她二人举动，站住了。

　　吴姚看袁小雨的眼神比夜叉还夜叉。她觉得此时如果杀人不犯法，袁小雨早就被大卸八块，曝尸荒野。

　　袁小雨却很快活地拍开她的手，对来人笑眯眯打招呼：“大帅比你动作神快！来来，给我一瓶儿。唔，给你点个大赞！”

　　李任把水递给两人，也笑：“你俩在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吴姚赶紧接住话头，一边警告性地瞪了袁小雨一眼，“我们即兴表演那什么哈姆雷特呵呵呵……”

　　“是啊，To be or not to be，好大一个question！”袁小雨一本正经，“小姚子你说是不是？”

　　“我特么是你一脸！”吴姚压低声音骂她，“狗X的！”

　　“我艹你能不能行？有本事骂个新潮点的。”挨骂有用就不是袁小雨，她拉过吴姚，对着对方耳朵说悄悄话，“说吧！真的！不然我帮你说！你自己选？”

　　吴姚懒得再理她。

　　只是心里却萌生了奇异的躁动。好像某某经年之前埋下的一粒古老的种子，经年的死寂，经年的不发芽，如今忽然有风，有雨水，有足够的光和热，于是小小的绿色破土而出，探头探脑，生机勃勃地不安分起来。

　　说，还是不说？

　　吴姚想，以后考文综她再也不会觉得难了。

　　有什么会比目前还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