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伊奇]囚》砂糖半暖

36、番外·柯特·4

　　柯特没动，他自然也不敢动。
　　最后这个滑稽的夜晚是怎么结束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模糊地知道，在最后，那个已然认错人的揍敌客家主发泄般地狠狠咬上了自己的肩膀——深刻见血，让他痛呼出声。
　　之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再次恢复意识，就已经是日光大亮。记忆缓缓上涌，却与日光对比鲜明，简直像是一个梦。
　　其实，若不是肩上那结痂的牙印，他会真的把夜里发生的一切当做一场梦吧。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柯特并没有因为那一个拥抱而改变对他的态度。中午时分，在他的忐忑中管家送来一个纸盒，告诉他这是新的任务。
　　“把这个背下来。”女管家的声音冷冷的，看着他的眼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背……这个是剧本吗？”他打开盒子，入目是一叠台词本一样的东西。
　　“……嗯，对，是剧本。柯特大人让你把这个剧本演给一个人看。”女管家犹疑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他不吭声了。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并不笨，因此只细看一眼，立刻就明白了手上这纸盒子意味着什么。最上面放的是“剧本”，往下翻却是一张张已经泛旧的照片，甚至有录了音的磁带……
　　心里瞬间有点不是滋味。柯特·揍敌客，是想让他演那位大人么？不过又是演给谁看？
　　这个疑问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当翻开台词本的第一页时，当头的句子就立刻让某些事实昭然若揭——
　　“我有想做的事！我想和小杰做朋友。 ”

　　接下来的三天几乎将神经磨成一碰就断的脆弱纤细。卡娜莉亚，那个卷头发的女管家，竟然搬进了他的房间，时刻监督指导他进行剧本的学习。
　　“不对，眼神再凶一点，眼角向上挑！”有做的不到位的，哪怕只是一个微笑的表情和照片上不相仿，得到的便是毫不犹豫的指正和一记鞭子的惩罚。
　　“声音低沉一些，不要这么轻松。”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被严格要求，24小时一秒都不能放松。
　　他只得照做。怨言是没有意义的，命捏在人家手里，便只有乖乖听话。而且只是模仿那位大人而已——比前几天的折磨要好多了。
　　终于三天后，当他的表演基本成型，表情、声音都有了一点那位大人的影子时，他再次见到了柯特·揍敌客。
　　仍旧是敞襟和服华美盛开，仍旧是长发垂丝不修边幅。柯特看着他，嘴角带着笑，眼神却冰冷如刀，让他硬生生吓出一身汗，不知是自己表演得不像惹这人生气，还是表演得太像让这人不高兴。
　　不过无论如何，那个夜晚柯特所泄露的情绪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玻璃窗外是迷蒙的早晨，一层薄雾弥漫在枯戮戮山上。隐隐看见远处的空地上有飞艇的轮廓，于是少年了然。今天也许就是表演正式开始的日子，而他也将能见到十多年前那个传奇故事的全部主角中的最后一位。
　　杰·富力士。

　　不过仍然有疑惑盘踞着，让少年禁不住揣摩。
　　柯特让他演戏给杰看，目的是什么呢？以这种拙劣模仿的滑稽方式让奇牙“重现”在眼前，按理说谁都不会开心吧？
　　但他不敢问，自然也不会问。于是飞艇缓缓升空又缓缓落下，在柯特的逼视下，他对着镜子演练了无数遍那个照片上刻画的微笑的表情。最后终于，卡娜莉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到了，下去吧。”

　　心跳如鼓，惶然无措却又不得不镇定下来告诉自己一切都没关系。舱门打开，阳光射进，扬起一片细小的灰尘。
　　正对着舱门他一眼便看到了国境线另一端那个巍然站立的男人——和照片上那个刺猬头傻呵呵的男孩子简直完全不一样，毕竟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曾经天真的笑容也消失在了伤痛中无迹可寻。
　　柯特斜瞥了他一眼，让他一个寒噤。于是舔舔嘴唇，他迫使自己的脚动起来朝那杰·富力士走去，脸上摆出一个熟练并且无可挑剔的淡笑。
　　“哟，小杰。”

　　身后柯特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前方男人的表情也有瞬间的松动。他感受到微妙的气氛变化，悄悄在心里松一口气，明白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
　　离小杰还有大约五米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站定，双手插在裤袋里，一个悠然的姿势。风吹动银发，长时间未剪的刘海刺激得眼睛发痒，他却不敢伸手去抓。

　　一时间场面僵持。身后传来木屐踏地的声音，是柯特慢慢走近，站到了自己的身后。少年感觉到有一双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脖颈，在大动脉那里轻轻游移着，松松拿捏像安抚一只猫。
　　“小杰……”柯特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尾音颤抖，带上了笑意，“呵，好久不见了。”
　　“柯特。”对面的人表情严肃。
　　“怎么样，我带来的这个孩子，是不是很像？”柯特语气轻松。
　　然而小杰没有回答。回答的是另一个声音，一个犹豫的女子的声音，从小杰背后跟着声音的主人一起转了出来：
　　“柯特弟弟……”

　　话音落下的瞬间少年感受到了身后释放出的无尽杀意。他有点茫然地又看了看从小杰身后走出来的少女，慢慢明白了什么。
　　那女子与其说是少女，不如说是一个女人——大约和小杰差不多大了，只是娃娃一般精致的面庞让人觉得她才十几岁。

　　“你果然把亚路嘉带来了。”柯特的声音冷了下来，“相当完美的绝，这么近的距离我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废话少说吧，柯特。”小杰微微调整站姿，将亚路嘉无声护住，“你叫我来是想干什么？”
　　时间流淌得比预想中还要缓慢。柯特的回答久久没有出现。
　　少年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煎熬——似乎隐隐的，有一种预感爬上了心头。柯特留自己一命到底是想干什么？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养着玩吧？
　　但那预感太微弱且消失得太快他没抓住。

　　最后柯特终于开口，声音沉重，对他而言却不真实而遥不可及，像世界边缘席卷而过的风。
　　“带他走。”
　　柯特顿了一秒后接着说，“把亚路嘉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