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伊奇]囚》砂糖半暖

33、番外·柯特·1

　　柯特·揍敌客坐在铺着厚密貂皮的石椅上，手不轻不重地划过冰凉的扶手，然后上移，慵懒而闲适地顺了一下自己的长发。
　　不远处跪坐着的男人已经抖得说不出话来，面如死灰地盯着地面，涣散的瞳孔一如他涣散的神智。
　　“柯特大人……”在一旁久候的管家已经看了几次表，似乎犹豫之后终于决定了打断这僵持的气氛，“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否移驾餐厅？”
　　柯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勾起一个微笑，血红的唇绽放在雪白的皮肤上，美丽的让人不敢直视，却也同时有一种诡异的违和：“卡娜莉亚。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比较好？”
　　管家深深垂下了头，声音冷静而无情：“属下建议，扔给三毛。”
　　“啊，是么。”柯特笑的弧度更大了些，饶有兴致地盯着卡娜莉亚的眼睛，“那么，他带来的人呢？”
　　卡娜莉亚呼吸不变，清晰而明确地回答：“属下认为，可以杀掉。”
　　话音落下，那跪着的男人剧烈地颤抖了一瞬，然后像是得知了自己的命运，绝望地瘫软在了地上。一直藏他身后的人这才进入卡娜莉亚视野。
　　视线触及到那张脸的瞬间，克己自守的女管家呼吸一滞。在来这间屋子前，她就已经听下人描述了这个精心准备的“礼物”到底有如何让人惊叹。但她没有料到世界上还有人能与那位大人相似到这样的程度，若不是懦弱的眼神和绝对不一样的气质，她恍惚间会以为是那位大人在世了。
　　她一瞬间的茫然无措被柯特看在眼里。
　　“你也觉得很像，对么？”
　　卡娜莉亚飞快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再次恭敬地低下头：“是的。但属下明白，他不是……不是奇牙少爷。”
　　奇牙少爷。这个称呼已经陌生了，她甚至有点害怕提及。
　　“对呢，他可不是三哥。”柯特又一次笑了，这笑容让那个酷似奇牙的少年呆愣了一秒，似乎连死亡的恐惧都暂时忘却。然而柯特却并未看他一眼，而是转向了那个已经瘫软的男人，“枉费了你一番心思找这样的人出来。放心，你想杀的人我一定会帮你杀掉。”
　　空气冰凉而沉重，隐隐还有铁和血的味道刺激着人的大脑。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柯特从椅子上站起来，和服的下摆一下子垂到地上，散开如满地樱花：“卡娜莉亚，把这两个人处理掉，我不想再在这个世界上见到他们。”
　　管家礼仪完美地鞠躬，目送揍敌客年轻的家主离开：“是。柯特大人。”

　　………………………………………………………………………………
　　石质的走廊从来没有变过。柯特的木屐踏在上面，啪啪啪的清脆声慢慢荡开，回响，然后消失。
　　作为一个杀手，这样粗重的步伐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但柯特却刻意将步子放得很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从铺天盖地的孤独中解脱出来。
　　他变了很多。真的变了很多。从得知奇牙失去呼吸的那一刻开始，有什么东西就在他体内碎裂了。
　　一切发生的那样快，那样让人措手不及，事物更迭像一场迷糊的梦，还没回过神来，你就已经不是你了。他看到自己穿着和服，拿着纸扇，在黄泉之门的背面默默等哥哥回家。但哥哥没有回来。再次醒来时，便是他坐在高高的石椅上，身着开襟和服，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片人，尊敬地称呼他为“家主大人。”
　　他有点难以接受。为什么呢？凭什么呢？这个位置应该是奇牙的，他等奇牙回来等了这么多年。
　　然而席巴的手沉重地搭上了他的肩膀：“柯特，伊尔迷和奇牙都已经死了，你是最后的希望。揍敌客一定要在你的手中延续下去。”
　　这一事实炸在他脑袋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都瞬间离开了身体，只剩席巴的声音残酷地盘旋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伊尔迷和奇牙都已经死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像他的父亲一样面无表情。这世界突然变得如此滑稽可笑，以至于他最后竟然裂开嘴，开心地笑出声来——一笑就停不下来，直到笑的肚子抽痛，眼角流下眼泪，这才慢慢停住。
　　所以柯特点了点头。所以柯特自那天起蓄起了长发。所以柯特学会了微笑。

　　“柯特大人。”餐厅的门在他身边被拉开，侍者鞠躬请他入座，“糜稽大人已经吃完，先行回房了，您是否要换一桌菜？”
　　“不用了。”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拿起精致的餐具，看着面前的美食，却全然没有胃口。这餐桌太大了，大得让他觉得恐怖。席巴、基裘和桀诺自他登上家主之位后就消失在了流星街，似乎不愿再呆在这个宅子里承担悲伤。所以就剩下了他。
　　啊，还有糜稽。不过，如果不是因为流星街难以铺设高品质的网络，糜稽一定也会离开的吧。
　　匆匆咀嚼了几块切割下的肉，他便觉得胸口闷堵，已塞不下任何其他东西。刚刚那个少年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鬼使神差地，他竟然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起来。

　　如今街头巷尾流传着无数的谣言。传言说新任揍敌客家主虽为男性，却偏爱女性装束，黑色长发及腰，美丽不可方物。传言说这位新贵其实就是女人，不是什么五少爷，而是四小姐。还有传言说揍敌客早已死绝，如今的揍敌客家主其实是□□安排的傀儡。
　　当然，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这一条：柯特·揍敌客至今未娶，其理由是他爱慕自己的亲生哥哥——已故的揍敌客三子，奇牙。

　　所以想要巴结的人便成群结队地往这个方面用上了心思。今日的这个男人比较大胆，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和奇牙有七分像的银发少年，企图讨好这位强大的杀手。
　　但他们似乎打错了算盘。
　　“卡娜莉亚！”想到了什么，柯特放下刀叉，高声呼唤起来。
　　不出五秒，女管家准确地出现在了餐厅门口：“柯特大人，您叫我。”
　　“人处理掉了么？”他站起来，猫眼微微上挑，让人拿不准他在想什么。
　　“还没有。”卡娜莉亚眨了眨眼睛，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心虚，“那个少年太像奇牙少爷，下属们……一下子下不了手。”
　　出乎她的意料，柯特听完以后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随意地拂过长发，猫眼闪了闪：“把人带到这里来。”
　　卡娜莉亚心中一顿，略感诧异。然而质疑不是管家应该做的事情，于是她深深鞠躬：“属下明白。”

　　女管家离开了。柯特离开餐桌，踏在柔软的地毯上，目光转过餐厅的四面墙壁，然后转到了背对他座椅的落地窗。
　　长发是纪念。纪念自己的大哥，伊尔迷揍敌客。自己的这幅长相，这猫眼，也是纪念，纪念奇牙。他甚至对着镜子模仿过无数遍，希望能练出奇牙的表情。
　　和服与木屐则是他自己。
　　柯特百般聊赖地看着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
　　现在有人献上了一个和奇牙长相相似的人——这是不是也是世界并没有忘记哥哥的证明？
　　凉意自敞开的衣襟顺着锁骨一路朝下爬。
　　柯特疲惫地闭上眼。自己一定是孤独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