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执礼

61、最终章（中）

　　将军稳了稳心神，虽然内心的喜悦很想通过一种方式发泄出来，但他所存不多的理智还是在提醒着他：这里是狱界，不是扬州，也不是人间。他不是官拜一品的魏国大将，也不是南城书院里名声颇高的院长。在这里，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游魂。
　　于是稳了稳心神的将军踏着稳重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向那个坐在奈何桥上，望着过往弱水的安静书生。
　　不过，一心扑在书生身上的将军没有察觉，当他踏上奈何桥时，过往的游魂当即退散开来，主动让开了一条路供将军行走。便连河畔那头端汤的孟婆，也颇为惊异的抬头望着将军，神色恭敬，宛若在迎接着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但是，心中想着要稳重的将军，没有发现罢了。

　　将军没有察觉，并不代表书生没有发现。当他愈来愈接近书生时，便看见书生的背影猛的一怔，似是被人惊醒了希望般的痛苦。那种回身到一半却猛然停住的姿态，让将军的心里猛然一揪。
　　将军心疼得脸都揪了起来，他沉默了许久，终究是耐不住相思，开口，轻声唤道：“安然，我回来了。”
　　出乎将军意料，书生依旧稳稳的坐在那里，半点回眸的表现也没有。
　　将军的小心脏感觉有些负荷不住。

　　“鬼殿，你何必再来这样？”书生无奈的声音轻轻响起，“逗我就那样好玩吗？看着我的执念一点点消失在你的面前，你就那样开心吗？”
　　将军的脸色突变，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什么所谓的“鬼殿”一定对书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上次是这样，你模仿天佑的声音和脚步，还专程清开了过路的小鬼，只为了看我失望的表情。”书生默然望着弱水，低低的笑声里掩饰不住绝望的痛苦，“对啊，我执念是很强，但也禁不起这么一日日的消耗。你也知道，我每次回眸时的失望会消耗我多少执念，你便就为了看一次执念化为光芒的场景 ，就一次次的这样让我空欢喜一场。”

　　所以，你才不敢回头的，对吗？
　　因为你怕那个人不是我，因为你怕失望会消耗你对我执着，所以执着的你，不敢再轻易确认了，对吗？
　　所以你才会从地府口躲到了弱水边，所以你才会这样绝望而又执着的背对着希望，所以你才会这样一次次面临着痛苦，却依旧坚守等待。
　　我一直以为失去希望很痛苦。但我不知道，拥有着希望，面临的却是无边绝望的你，是不是比我更痛苦。
　　这一场生离和死别的问题，希望与绝望的抉择，又再一次的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可是，我不再是那个经不起失望的人了，请相信我，能给等待的你带来最初的希望。

　　将军踏步，飞身过去便牢牢抱住了书生。书生猛然一愣，想要快速的转身，却在转到一半时生生的停了下来。
　　“放开我！鬼殿！！”书生颇为气恼的挣扎着，“你太过分了！！”
　　“安然，你看我一眼。”将军有些强势的紧紧拥住书生，执着的把脸凑到书生眼前，一脸深情的说：“安然，是我，我来接你了。”
　　书生愣了好久，终究还是及其缓慢的回头，一点一点的，几乎要磨碎将军的痛苦。
　　将军耐心的等待着书生的勇敢。
　　然而，毫无预兆的，当书生终于看到将军的脸时，便突然就哭了出来。

　　“鬼殿！！你个混账！！”书生猛地推开将军，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疯狂，平素那样温和的一个人，在这一刻竟然声嘶力竭成了这副狼狈的模样。书生流着泪，嘶吼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别再这样了！！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你厉害啊，每次学会了什么本领总在我面前表现！！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痛苦？！你知不知道这种绝望太容易粉碎我的执念！！！”
　　将军有些惊愕的看着书生身上散发出点点光芒，那些光芒裹着莹蓝的碎片，顺着书生的眼泪一个个滑落在了弱水河上。在光芒接触到弱水的瞬间，猛然绽放出了夺目的色彩，潋滟的波光一片片的荡开，宛若雨过天晴后的彩虹一番，跳跃着七彩的光芒。
　　不得不说，这幅场景的确很美。
　　可千不该万不该，这样的美景，竟然是以燃烧书生的执念为代价。

　　将军在那一刻，突然就恨上了那个不知名的鬼殿。

　　“安然。”将军喊住那个一脸痛苦的书生，慢慢的走向前去。书生摇着头退后，垂泪低声说着祈求的话语，看到这幅景象的将军，感觉自己的灵魂深处猛然狠狠一痛。
　　将军见书生十分抗拒自己的接近，也不再靠近。只是努力压抑着内心不断翻腾的愤怒与心疼，冷静了一番后，才从贴身的衣兜里缓缓拿出一块木雕。
　　书生蓦然瞪大了眼睛，其中的不可置信与眼底燃烧起的点点希望，看在将军眼里，又是一疼。

　　“安然，还记得吗？这是当年你成人礼时我送给你的东西。”将军温柔的笑着，细细的摩挲着那块双獾楠木雕，似是想起什么开怀的事情，嘴角一点点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走前央小胖他们连带着我送你的东西一块烧了，你看，他们果然做到了。”
　　书生振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有些清醒的回望向将军，似是在瞬间忘记了怎么说话。
　　“你啊，说是最安静的，却也是最执着的一个人。”将军站在原地望着书生，有些无奈道：“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弄得陷入那种绝境？好了，走前留一封信告诉我咱们回家，可你呢？生生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还让我回什么家？”
　　书生猛然抬头，有些不知所措的捂着嘴巴，眼角的泪还在继续淌下，而这次的原因，已经不再是希望破碎后的绝望与痛苦。
　　“你明明说要做第一个迎接我的人的，在地府门口没看到你时，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碎了。”将军站在原地，试探着张开双臂，一脸微笑的对书生道：“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
　　“安然，我们回家。”

　　书生终于忍不住的踏步上前，这次的迈步，再也没有以往的迟疑。而那边等待他的那个人，再也不是那个会看到他一脸绝望的表情时闪过恶意笑容的孩子。
　　等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

　　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将军与书生紧紧相拥，奈何桥上的轮回路，本该是游魂最为怨念的地方。而在此刻，在将军与书生真正相遇的这一刻，这条通往轮回的道路，竟然在瞬间弥漫上了柔情的色彩。
　　彼岸花仍旧红火的盛开在黄泉两旁，花朵轻轻摇曳，顺着阴风吹过弱水，缓缓沉降在弱水上。弱水河畔燃烧起点点光芒，混着缓缓沉降的花瓣，悠悠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河畔旁的彼岸花丛突然不自然的摇曳了一下，惊走了正巧过路的魂魄。躲在其中默默旁观的鬼殿直直的看着相拥的两人。在那一刻，他心底居然觉得眼前这副场景竟然比书生执念燃烧的瞬间还要好看。
　　鬼殿有些烦躁的嗤笑了一声，挠了挠头，随后一脸不甘的走了。
　　他想，即便那场面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便是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
终于，该轮到你们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