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无》更漏寒

1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这盆水一连泡了三日。每日的这五个时辰，青衫必拿着本书或者各种书简、册子在旁闲看，薛二想伸出手脚歇息片刻也不可。
　　这天，薛二撅着屁股睡得香甜，白泽吃草吃累了，便踢踏踢踏走到她身边，猛一个蹄子下去——薛二的头扎到水盆里。
　　薛二口鼻窒息，意识瞬间变得清晰，挣扎间看清自己是在水盆里，这才稳住了呼吸，却也着实呛了不少水。盆中倒影，那厮正吊着眼张着嘴嚯嚯直乐，毛茸茸的身子一怂一怂。
　　薛二气急，转手就把整盆水泼到它身上！
　　白泽立时成了落汤小肥羊。
　　“你再欺负本姑娘，本姑娘就把你剥皮烤了吃！”薛二龇着小虎牙道。
　　白泽愕然，眼睛不可思议地睁着，一时没了反应，待薛二说完解气话，眼珠方转到青衫处。
　　青衫目中冰寒。
　　忽地，雷声大作，黑云泼墨。
　　白泽瑟瑟，颤声道：“不好了，上仙生气了。”
　　薛二被兜头灌着倾盆暴雨，耳朵差些被雷声轰聋。想张口，大雨顺着口鼻奔涌而入，薛二呛进一大口雨水，猛烈咳嗽。
　　白泽逃之夭夭。约莫半个时辰，才在极远处伸出个脑袋，看薛二躺在地上装死，才跑回来说：“起来吧，上仙不在了。”
　　薛二腾地站起来：“老娘不干了！”说罢就雄赳赳去了石室收拾行囊。
　　白泽屁颠颠跟着，道：“你可知上仙给你泡的是什么？”
　　薛二充耳不闻，手脚麻利地收拾行李，其实也没太多好收拾，她是在脑中想该如何逃出去。
　　“万秽流空。”白泽小心翼翼地说出口。见薛二丝毫不为所动，又免不了鄙夷道：“这是魔尊鸠离的府邸离恨天才有的圣泉结晶，一万年才结出一滴。为了这滴水，离恨天成了煞罗地狱，白骨皑皑。”
　　薛二听了不免放慢动作，好奇道：“这水做什么用？为什么她要叫我泡？”
　　“据说可以辟毒。百毒不侵。如若泡上七天手脚，还可辟雷，是唯一可辟刑天雷的法子。”白泽犹豫道：“想必上仙是想你泡上七天，来辟那刑天雷的。”说完不免惋惜地说：“可惜，这么来之不易无上的圣水，竟被你一手泼掉了。”
　　薛二怒道：“还不是你恶作剧！”
　　白泽愁苦道：“想必上仙也迁怒于我，才降雷雨惩罚。”
　　你根本跑掉了好不好！薛二心中腹议。转念一想，说好了雇她来采草药，怎地又要泡圣水辟雷，究竟这位上仙是怎么想的？
　　晚上青衫依旧洗浴归来。
　　薛二照例在石室内点了一盏油灯等她，许是今天做错事，薛二特意地察言观色。只见她的肌肤会呼吸一般新鲜，透出水样的光泽，青缎也似的黑发还未干透，几缕散落颈边，颈窝深深的，下面横着纤细的一字锁骨，晕黄的灯光下，光影弧度异常柔美。
　　薛二脑中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喉头有些干。
　　青衫眼眸冷峻，梳好发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薛二厚着脸皮道：“仙子，今日我错的厉害，我知道那水我赔偿不起……”
　　“谁说你赔偿不起？”
　　薛二错愕，抖着声音道：“要、要多少银两？”
　　“万秽流空是圣物，用金钱来衡量是玷污了它。不过既然被你泼了，就只能拿你这条命来抵。可好？”青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喜怒难测。
　　薛二听得惊心动魄，心道我命休矣！
　　青衫目光幽深森冷，声音却是温淡如水：“不着急，只需记得你欠我条命罢。”
　　怎么遇到她，又是欠人情，又是欠人命。薛二只觉得身边这人青衫轻软，色相如玉，出尘脱俗。心肠却是难猜的很。虽然一起就寝两人只隔一拳之遥，但心思却是人间之于九重天，完全没有衔接。
　　薛二是个寡凉的人，所以才会有相处十年而不问敔寒一句：你是谁。所以，青衫就算躺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也尽可以做到昨日相逢今日散的心境。
　　可这条命，却轻而易举地归了这人所有。
　　是何道理？薛二不服。
　　“你是想把我束缚在身边，是不是？”薛二吸了口气道。
　　青衫微微侧头，目光凝视着她，语调切金断玉般利落清冷：“是又怎样。”
　　薛二怔了怔，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承认，颤声道：“你果然知道我、知道我……”
　　青衫一笑：“知道你的治愈能力么？第一眼便知道了。所以你才当了产婆，做了医生。不是因为你医术有多高明，而是你有天生神力，可以治愈万物，恢复精元。”说完浓睫下清瞳一闪：“连白泽都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会不知道。”
　　说的也是，白泽时不时会救助些小动物放在她身旁，待伤处愈合了即刻放生。
　　薛二咬牙，自己隐匿在封山镇，就是为了躲避觊觎她能力的凶险势力。如今可算得上是正入虎口。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薛二提出疑虑。
　　青衫眸光暗了暗，“助我渡劫。”
　　薛二与她对视，这么近的距离，连她的瞳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里面绝没有半分的温度，不似活人。哦，她也不算是人，她是神。
　　“渡劫之后呢？”薛二追问。
　　青衫若有所思：“我要渡的劫九死一生，一万年绸缪换来的万秽流空被你泼掉，就更是连一线生机也无。我若灰飞烟灭，你便随我献祭吧。”
　　薛二方知自己那一泼，是泼出了怎样的一片未知。

作者有话说

　　速度又慢下来了，水袖掩面羞愧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