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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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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军师猜得不错,秦国果真是拒绝了。”
“秦国,才是不显山、不露水啊。”轮椅上的老者捋了捋胡须:“当初膑流落大梁街头,曾有商人时常与膑饭食,依膑猜来,便是秦国密探了。膑暗示无意入秦,那人也不曾失望发怒,想必,是有人吩咐于他。秦国不可小视啊,就连女人,也如此厉害。卫鞅变法开始,秦国便封闭了函谷关,其国中密谍重重,愣是将消息封锁得一丝不透。这次嬴韶公主入齐,也是在离开后,才被我齐国觉察,不得不防啊!”
“军师说得不错,孤从未想过,一个女人也如此厉害。唉,孤有八个兄弟,三个妹妹,怎么一个能人也不曾有呢?”
“膑提此建议,不过一试罢了,可惜了,秦国果然拒绝。”老者说着,脸上泛起一阵怨毒和杀意,手指直直插入沙盘中:“不过魏国方面,也不能放松,这一次,定让庞涓——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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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荧玉的婚事,兄妹三人和太后,谁也没透露过嬴韶与嬴渠梁的对话,但齐使入秦,却是国事。明明嫁不出去的长公主竟然拒绝了这门联姻,不得不说,在引起种种猜测后,公室、氏族,更加收敛了些,称病不朝的甘龙,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嗤笑一声,没有半点惊讶。他这个学生,如今自己算是摸透了。
秦齐交好,极大的激怒了魏王。齐国近年来,屡屡挑战魏国的霸权。然而,先有魏国攻赵,齐国围魏救赵,桂陵一战,庞涓惨败,魏王对庞涓的信任,大打折扣。而秦国密谍,趁此机会结好公子卬。这草包公子,见庞涓地位不复往日稳如磐石,当即跳出来,与太子合谋,在魏王跟前诋毁庞涓,妄图军政大权一把抓。魏王本拟发兵攻打秦国,不料韩国申不害变法,操练新军后竟跳了出来。思前想后,魏王没有采纳庞涓灭秦的建议,反倒决定先收拾韩国,然后才是秦国。
“好毒的算计,孙膑此人,对人心的把握——”
齐国迟迟不发兵,生生拖垮了韩国变法后的大半国力,生生拖死了韩国精锐新军。而后,马陵之战,名动天下的上将军庞涓中伏,被乱箭射死。
“清溪门徒,了不得啊,”嬴韶似赞叹,似忌惮:“大哥,十多年了,你还记得吗,公父未能收复河西之地的遗憾。”
“一日未敢忘!”嬴虔攥紧拳头:“时机到了!新军已经大成气候,我们老秦人闻战则喜,快二十年未能饮血,再不打仗,都要发霉了!”
“不过阿韶,你说得是,”嬴虔道:“世人都只当庞涓嫉贤妒能、心狠手辣,连同门师弟也不放过,但这次看来,那孙膑孙伯灵,才智卓绝不提,论狠辣,怕也不在庞涓之下。只一个‘拖’字,用‘援军’吊住韩国,生生将‘劲韩’拖成了弱韩,韩国还不得不感激齐国出兵相助的恩情,当真狠啊!可惜,此等大才,却不能为秦国所用。”
孙膑的凄惨经历和算无遗策,哪怕在千年后都如雷贯耳,嬴韶震撼之下,却半点不觉奇怪。这个时代,即使生死之交,因各为其主,刀剑相向并非奇事。苏秦张仪、范雎和鲁仲连,哪个不是如此。
嬴虔为主将,子岸为副将,率领新军步卒五万,轻骑一万,斩首魏军十四万,活捉魏军主将公子卬,魏将龙贾自杀殉国。至此,魏国最后的魏武卒,与秦国新诞生的锐士,完成了更新换代,叱咤天下的黑色方阵,甫一登台,便交出了令人战栗的答卷。
收复河西,迁都咸阳,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秦国,雍城。
这里曾经是秦国的首都,这里,依然是秦国的祖地。秦国的先祖灵堂中,跪了四个人。嬴虔、嬴渠梁、嬴韶和荧玉都到了。
少梁之战,嬴师隰中箭,半年后,带着未能收复河西的遗憾,饮恨而亡。其后,嬴渠梁继位,函关易守,六国分秦。再后来,秦国求贤令,卫鞅入秦,开始了数十年年如一日的变法。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兄妹四人相互扶持,同心同德,终于完成了公父的遗愿。不仅收回了河西,且府库充实、兵士强悍,官吏廉洁高效,有了争霸天下的基础。值此之时,兄妹四人,方有颜面,祭奠先父,告慰献公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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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退?”
“没错,我已经答应了。”嬴渠梁说道:“秦国变法已经走上了正轨,便是没有大良造,也不会废止了。况且,我方才知道,卫鞅与白雪姑娘,曾有了一个孩子,而卫鞅还没见过这孩子哪怕一面。他为我秦国,已经做出了太多。”
既然嬴渠梁坚决不同意赢驷继位后杀卫鞅,那么,功成身退,学那范蠡,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嬴渠梁在河西大捷后,本想封卫鞅为商君,封地商於。然被卫鞅以法令限制分封为由,已然拒绝。
故而,嬴韶的关注不在隐退与否,而在于:“那么二哥,荧玉呢?卫鞅隐退,是想与那白雪姑娘厮守,那你亲妹妹,荧玉呢?”
嬴渠梁是男人,他与卫鞅君臣相得、肝胆相照,却难免忽略了,荧玉。女人,在战国乱世,历来被忽略得厉害。不过,嬴韶此言,只想问出个解决之道,却不是诘责与不满。因为,对生于这个时代、长于这个时代人而言,如卫鞅只有两位妻子者,已是极为不易,便是三位当事人,也并不为此烦恼。
这个问题,最后是荧玉自己找了解决之道。她愿意与卫鞅一起隐居,每年回一次咸阳,看望兄姐和母亲。
这一次送别,嬴韶亲自护送荧玉和卫鞅到达白雪的隐居之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卫鞅的另一位妻子白雪,还有卫鞅的孩子。可惜,荧玉还没有孩子,她是那么喜欢孩子。
临别之前,嬴韶单独,与白雪谈了谈。白圭之女白雪,她比荧玉美丽,比荧玉温柔,比荧玉聪慧,甚至嬴韶看得出,她和卫鞅间的默契,更甚荧玉。可是,人心都是偏的。不论从血缘亲疏还是个人喜好上,嬴韶都更喜欢荧玉,喜欢她的率真,喜欢她的敢爱敢恨。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白雪姑娘,苦等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
白雪摇摇头。其实不需要她开口,嬴韶也是知道的,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厌恶的姑娘。最后,嬴韶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白雪姑娘,荧玉,日后就托你多照看了。”
“阿姐,再见了,我会回咸阳看你们的。”荧玉摇摇挥手,目送嬴韶和马队远去,从头至尾,荧玉始终不知道,嬴韶曾经,对她的夫君卫鞅怀有杀意,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驷儿从各郡县回来了,又黑又瘦,长进很多。”
“是啊,前两日我看了他一路写,咳,咳,写下的笔记,看得出,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嬴渠梁点点头:“我已和母后商议过了,准备,复咳咳——复立太子。”
“二哥——”嬴韶言语未尽,掩住眼底的担忧。
“密谍之事,你已经开始调,咳,教嬴溪那丫头,可有进展?”
“大哥的孩子,都是好样的。嬴华日后定然和大哥一样,是我秦国勇将,至于嬴溪那碎女子,古灵精怪,一肚子鬼点子,学得快极了,我准备,一点点将整个密谍组织移交到她手中。”嬴韶很满意:“溪儿那丫头,还说要给密谍起个威风的名字,叫什么黑冰台。”
“是这样,那阿韶你呢,整日待在府邸无所事事?”
嬴韶摇摇头,“大哥忘了,还有个赵甘。听说他娶了子车秀为正室,却纵容一妾婢对夫人无礼,又招惹了甘成的女儿,那可是太师的孙女呢!河西大捷,迁都咸阳,卫鞅又隐退了,赵甘有些不甘寂寞,私下里谋划着什么,驷儿说,此人偷偷找过他好几次。如今,有了纸和印刷术,说不得我哪天写本书,还能成家立派。另外,官学听说发展也很不错,大才没有,出了不少实干人才。”
看着嬴渠梁不时揉揉额头,嬴韶终究还是忍不住劝道:“二哥,你要多注意身体,好好歇息,别熬夜,按时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