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大梦》海中一主

18、十七 我心如初（一）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青花镇蒙着一层雪白，点缀着这个小镇。街道两旁都是些小商小户，低矮的瓦房延绵着，到了街角猛地冒出几处楼阁来，朱红的墙围绕着府宅，只露出的房顶镶着青色琉璃瓦，支撑的房梁用丹青描画出精致的图腾，园子里郁郁葱葱的枝叶翻过墙头，腊梅花在雪中独立，散发出满街的香，无论建筑还是园林都彰显出府内的华贵，大门上方字体端庄写着‘宋宅’，正是青花镇数一数二的富人宋嘉赐的家。
　　天色未亮，宋嘉赐在一阵酸痛中醒了过来。他此刻面朝墙壁，侧着身子，两条腿和身子的角度有些扭曲，他就这样姿势别扭的睡到了现在，难怪后背一阵阵的疼。他吐了一口气，唤了声：“云霄。”没人回应，他只能困难的移动，自己将身子扳正过来。
　　身旁空无一人，他摸了摸，被窝已经凉透，那人不知何时又跑了。
　　回来已经接近半年，那人痴痴傻傻、疯疯癫癫。宋嘉赐每晚都拉着他一起入睡，醒来却只有自己一人。
　　那人不再温柔对他，全心全意呵护他，只是目光呆滞，见了总是一副受惊的模样。宋嘉赐总是耐着性子对他轻言细语，也渐渐学会戒掉那人的宠爱，而去照顾那人。
　　那人喝过“忘情”，当然不再记得情。今后已经没有崔晋鹏，只有宋云霄，他要习惯，必须学会适应。
　　那人不再温柔的抱起他，也不会守在床前为他翻身按摩，甚至会害怕他，躲着他。他想，许是以前自己太过欺负他了，这会儿他要连本带利的要回来。
　　收回思绪，这些日子从最初的失落已经变为习惯，他发过誓，不论那人变成什么样，他都会照顾他的。
　　宋嘉赐撑坐起来，靠在床头自己揉着腰，每到这时，他多少还是怀念以前的崔晋鹏。
　　待疼痛减轻，他取了袄子自己披上，将床头的轮椅拉了过来，一点点移了过去。他的左手尾指断处，每到阴天下雪都是难忍的刺痛，难免会发软，一不小心就会摔跤。所以宋青不放心他，一直睡在外屋，这会听见动静，衣服都没披便跑了进来。
　　宋嘉赐见他进来，道：“我尽量小声了，还是吵醒了你。”
　　宋青赶忙过来，将他半扶半抱坐上轮椅，取了毯子裹住双腿，问道：“主子是要入厕？”
　　宋嘉赐摇了摇头，问道：“云霄什么时候离开的？”
　　宋青道：“昨晚主子刚刚入睡，二爷就跑了。”看见宋嘉赐目光流露出些许的落寞，赶忙解释：“二爷说，这屋子里面太热，他睡不惯。”
　　宋嘉赐这才放柔了表情，问道：“邱鸣跟去了么。”见宋青点头，这才放了心。
　　崔傻子真的变成了崔傻子，做事没个套路，你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他要做什么。他一点到晚没心没肺的跑，宋嘉赐有心力不足，只能让邱鸣随身伺候，于是邱鸣也搬到了主卧的外间，和宋青一左一右的搭了床铺。
　　宋青道：“天色还早，主子再睡会吧，有邱鸣在，二爷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天天被他闹得，这半年就没睡好一个囫囵觉。”
　　宋嘉赐笑道：“你这是变相的抗议吧，是说你这半年也没睡上一个好觉。”
　　宋青面色通红，想要反驳，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是说：“我没有。”
　　宋嘉赐微笑道：“你这人真是较真，开个玩笑都那么认真。”
　　宋青不语，心里道，因为开玩笑的那人是你，我对你如何，真想挖出我的心给你看。当然，这只是想，他可没胆子说，也知道说破了，他就永远得离开这里了。
　　宋嘉赐拍怕他的胳膊道：“我本就浅眠，睡不着了，你快些休息去，我去看看云霄。”见宋青沉默着跟在身后，道：“你快些休息吧，你可不能倒，你倒下了我可就不知道该依赖谁了。我又不是小孩，自家院子还能出事么，上床去，不然我可生气了。”见宋青耷拉着脑袋极不情愿的躺回床上，才转动轮椅往屋外去。
　　宋嘉赐自然是知道崔傻子去了哪里，每次这小子都是往西边最后一个厢房跑，第一次第二次，等他跑出了规律，宋嘉赐便命人把那里收拾了一番，住起来也算舒适。
　　他推门而入，外面小床上的邱鸣揉揉眼睛醒了，看见他起身走过来推他进了屋，然后掩好们，道：“公子怎么又来了，有我在没事的，屋里没烧地龙，凉的很，我送你回屋吧。”
　　宋嘉赐摆摆手，道：“没事，我穿的厚，看看再走。”说着转动轮椅到了里间，停在床边，看着某人熟睡。那人睡觉极不老实，翻了一个身，滚到了里面。
　　宋嘉赐搓着冰凉的双手，往手上呵了两口气，然后掀开毯子，对邱鸣道：“扶我一把。”
　　邱鸣弯下腰，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那人一手撑着床，提了一口气，坐到了床上。他对邱鸣说：“你也去睡吧。”自顾自将双腿搬到床上，慢慢钻进了崔傻子的被窝。
　　邱鸣也习以为常，把毯子帮他盖到被子上，转身离开。每一次崔傻子跑到这里，宋嘉赐几乎都要过来，除非是病着起不了床。秋天那会还好，入了数九天，宋嘉赐来睡一次病一次。他和宋青都劝他，只可惜这人倔的堪比老黄牛，谁的话都不听。有一次宋青急了，强行要将他抱回去，那人只是说：“这么些年习惯了身边有他，一个人很难睡得着。”
　　邱鸣和宋青说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邱鸣将门悄悄打开，宋青施展轻功溜了进来，捧着一个火盆，放在里屋的入口。一回头，就看见邱鸣笑的贼眉鼠眼，对他做口型，“又得和我挤一个被窝了。”说完就是笑，笑的那叫一个得意，那叫一个欠扁呀。
　　宋青皱了皱眉头，怕动静太大被自己主子发现，极不情愿的轻手轻脚上了床。邱鸣得意洋洋也上了床，贴着他的胳膊睡下，隔着衣服，宋青都觉得一阵阵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