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事一首凉凉》岳泳希

59、奶糖诱惑

　　顾可是半夜被渴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
　　整个天花板摇摇欲坠地来回晃。

　　她闷哼一声爬起床。
　　刚坐起来，胃里就一阵翻涌，顾可捂着嘴巴跑去厕所。
　　抱着马桶吐得头昏眼花，把隔壁室友小姑娘都吵醒了。

　　“漱漱口吧。”
　　“谢谢。”
　　小姑娘给顾可倒了杯水，看顾可瘫坐在马桶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多大的苦，能把自己喝成这样。”
　　小姑娘把睡衣交叉拢在胸前，站在门口倚着门框。

　　顾可漱完口，一只胳膊撑住脑袋，半耷拉着眼皮，“年轻就是好。”
　　“咱俩就差四五岁吧？”
　　“四五岁？”顾可闭着眼，整个人像坐在船上似的，摇摇晃晃。“这个社会，别说四五岁，差一岁，你都可能被说成是剩女。”
　　女孩带了些鄙夷，“既然不想遭受白眼，就赶紧找个人嫁了。”
　　“我可没那么想不开。”顾可苦笑一声。

　　“不早了，赶紧睡吧。”
　　女孩打了个哈欠，走了两步又返回身，“少矫情了，差不多得了，哪来的十全十美，我看那个男的就可以。”
　　“哪个男的？”
　　“昨天送你回来那个。”女孩做回忆状，道：“脸长得帅，个子也高，最关键的是手腕上那一只表就顶这一套房子了，怎么，你还想找啥样的？”

　　王奕娇老公，李辉？
　　顾可努力回想女孩说得男人是谁。

　　“要不是他走得时候叮嘱我多照顾你，我才不会半夜爬起来看你呢。”见顾可一脸迷茫，小姑娘笑嘻嘻地凑上前，问：“那男的挺有钱的吧？”
　　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找对象的标准成了三有，有车有房有存款。
　　顾可自嘲，看着小姑娘也没说话。

　　昨晚送她回来的到底是谁？

　　————

　　过往的一切从来都没有被忘记过。
　　哪怕是在国外的那几年。

　　她是怎么闯进他的心里，后来又是怎么狠心地提分手。
　　他像一只被遗弃的宠物，被她轻描淡写几句就甩开。
　　曾经有多甜蜜，分手的时候就有多撕心裂肺。
　　只是，这一切，他只会独自承担。

　　陈默川习惯性地盯着手机里那一张老照片。
　　那一年，他们几个人在王奕娇家里拍的。
　　青涩的少男少女，眼睛里装的都是纯真，没有半点虚假。
　　无论是女孩羞涩地笑，还是男孩眉飞色舞的喜悦...

　　翻下去，又是一张。
　　是一个纤细的背影。
　　李辉在婚纱店偷拍的顾可背影。

　　陈默川低着头，自喉咙压出笑，声音沙哑。
　　然而笑容过后，是心底更痛的创伤。

　　“凭什么你觉得委屈，我就不委屈吗...”
　　忽然想起几小时前，顾可喝醉了在家楼下的样子。
　　她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领，仰着脸，整个人醉得站都站不稳。
　　“委屈，我，我才委屈！懂嘛！”
　　“要不是我放弃，你会出国嘛，你以为我好受啊...我只是...”她不停地吼，陈默川怕她摔着双手还护着她。
　　顾可低头，慢慢把脑袋顶在他胸前，“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为了我放弃...”
　　她忽地再次仰着脸，一顺不顺地盯着陈默川。
　　陈默川看出来了，顾可是彻底醉了，双眼都不聚焦。

　　顾可哭得梨花带雨。
　　一个趔趄，差点撞上身边的路人，路人大哥皱着眉回头要理论，陈默川赶紧给人道歉。
　　她连带着他，两个人都狼狈不堪。

　　陈默川使劲搓了搓脸。
　　逼着自己结束了回想。

　　他把手机扔向副驾驶座，降下车窗，点燃了一根烟。
　　凌晨冷冽的空气立即吹进车内。
　　他猛吸几口，吐出烟圈，把胳膊搭在窗外。

　　远处一轮圆月挂在半空，漆黑的夜蒙上了一层银光，白云藏在月光后散着朦胧的美。
　　失恋的痛，是世界上唯一没法用语言能描绘的。
　　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他始终待在车里没有离开。
　　透过车窗往楼上望一眼。
　　呵，陈默川都鄙夷自己。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顾可怎么就像毒.品似的让他根本戒不掉。
　　刚分手那会儿，他恨透了她，可仅仅是重逢一面，就彻底瓦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
　　第一次见面，他赌气似的跟她打招呼，看她过得不好，他本该心里很痛快，可等真正静下来，特别是亲眼看到她和别人合租在这种破旧老房时，心就像被人狠狠揍了几下似的难受。

　　看她烂醉如泥地倒在自己怀里，他的手就根本不停使唤的想要把她紧紧搂住。
　　放开她，把她放开！他应该直接把她从怀里推开的！
　　可他怎么舍得！
　　他太珍惜那种感觉了，能把她再次抱进怀里，他如获珍宝。

　　是，他还是会想她。
　　想得要命。

　　曾经几天不见就想得要命的人，硬生生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想到以后可能再不会有交集，那种不能呼吸，像被人勒住脖子窒息似的疼就遍布全身。
　　无论在哪，他满世界地都在找她的影子。

　　———

　　王奕娇喝得也不少，李辉把她弄回家安顿好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床上的人还不停扭着腰要抱抱，李辉站在床边弯着腰哄。
　　“抱抱抱抱，睡觉起来就抱哈！”
　　等王奕娇彻底睡着，李辉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他穿着浴袍搓了下头发，手机忽然响。
　　“操，还睡不睡了...”

　　王奕娇哼哼唧唧翻了个身，李辉赶紧按了电话跑去哄老婆。
　　“没事没事，乖乖睡觉哈！宝乖！”
　　“嗯...亲亲...”王奕娇撒娇着要和李辉亲亲。
　　“好，么么，么么。”
　　李辉谁都不服，就服喝醉的女人。

　　等媳妇睡着，李辉拿着电话回客厅准备骂人。
　　可一看到来电的是陈默川时，再想到昨晚的事，他心里乐开了花。
　　“咋了少爷？”
　　陈默川带着鼻音，声音有些哑。
　　“出来喝酒。”
　　“现在？”
　　“嗯。”
　　李辉看表，已经快四点了。
　　得，彻底不用睡了。

　　多年的兄弟，脾性彼此都了解。
　　电话里虽然没多说，但李辉知道，陈默川今晚肯定有事。
　　他没再耽搁，换了衣服开车去了陈默川家里。

　　———

　　十一假期结束，顾可一直在出差。
　　上海北京天津，平均两天一个城市。
　　她提前和经理请假说回去参加婚礼，三十多岁的浙江男人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
　　“正好我也有事，小顾啊，你自己回去我还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吧。”
　　说着，把手搭到了顾可肩上。
　　这已婚男人有两个孩子，今年年初老婆又怀孕，现在挺着大肚子正在老家待产。
　　顾可听说，公司所有的单手女孩都在半夜收过他的微信。
　　微信内容无非就是，在干嘛？一起喝咖啡？等等。

　　回祈海市的当天正巧赶上变天。
　　没出机场顾可就听见外面大风呼呼地吹。
　　刚走出玻璃门，一股寒气顺着小腿往身上蔓延。
　　她只穿了一件风衣，冻得瑟瑟发抖。

　　经理走过来搂住顾可的肩膀，“小顾啊，你看你穿得这么少...”
　　顾可赶紧走出几步，“没事经理，我不冷。”
　　司机站在机场出口等他们，看见，急忙上前拿行李。
　　经理呵呵笑，“走，我送你回家。”
　　“不用啊，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诶，那怎么可以呢。”
　　说着，经理拉住顾可的手腕，把她往车里拽。
　　“都这么晚了，要送的，送你我才放心嘛。”
　　“真不用经理...”顾可身子向后使劲。

　　“滴滴！”
　　忽然，两声清脆的喇叭声。

　　顾可寻着声音回头，车灯大闪几下，又灭了。
　　透过车玻璃，她清楚地看见驾驶位上的陈默川单手撑着方向盘，表情耐人寻味。

　　陈默川像个大爷似的，在顾可和经理的注视下，缓缓下了车。
　　上次喝酒，李辉说顾可常被上司骚扰，他都恨不得给那个南方男人几拳。
　　这下，还真让他给碰见了。

　　一身白色的运动服，配上他瘦高的身材，帅气又亮眼。
　　关了车门，双手插兜，陈默川几步走过去。
　　他抬了抬下巴，指着经理握住顾可的手，“有事？”
　　经理松了手，只觉这人面熟。
　　“呀，这不是简生活的陈总嘛！哎呀，陈总，久仰大名啊！”

　　经理笑眯眯地越过顾可走到陈默川眼前，殷勤地伸出双手。“幸会幸会！”
　　陈默川却一动未动。
　　经理尴尬地嘿嘿笑，收了手。
　　“上个月我还一直和陈总助理约时间想要请陈总赏脸吃个饭呢。陈总，你看哪天咱们一起吃个饭，谈谈商场入驻的事？”
　　“好啊，跟我助理约吧。”陈默川抬腕看了下表，“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来接人的。”
　　“陈总来接朋友？”

　　陈默川没说话，眼神转向顾可。
　　他再次抬了抬下巴，“接她。”
　　经理很诧异，扭头看顾可，“你们...”

　　被点名，顾可也是心里一跳。

　　陈默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向她。
　　他拿过行李箱，一手拽住顾可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我们先走了。”
　　在经理呆滞的目光下，陈默川把顾可拉去自己车上，开门关门，放行李，一气呵成。

　　把她安顿好，陈默川就去了驾驶位。
　　顾可坐在车里摸自己手腕。
　　被经理拽住的手腕上，已经重新有了陈默川的手温。

　　车启动的非常快，经理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经过他身边时，陈默川猛地按了下喇叭。
　　“滴”的一声！
　　距离近，经理没防备，被吓得一激灵，顾可甚至都看见他下垂的脸庞跟着抖擞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啊？”她问他。
　　车汇入车流，夜晚的路灯昏黄又温馨。
　　陈默川直视前方，习惯性的单手开车。
　　顾可忍不住又问：“是找我有事吗？”
　　“饿不饿？”陈默川忽然问。
　　顾可摇头。
　　“你先休息会，等到了我叫你。对了，”陈默川指一下车后座，“有吃的，饿了就先凑合一下。”
　　趁着前方没有车，顺畅无阻，他看她一眼。
　　顾可说：“飞机上有飞机餐。”

　　车遇到红灯缓缓停住。
　　陈默川说：“后面有吃的。”
　　顾可回头看，一个白色塑料大袋子里装满了各种吃的。
　　在陈默川的注视下，她不得不越身拎起袋子放在腿上。
　　满满一大包零食，最显眼的，还是那袋糖。
　　“也不知道这几年你口味变了没。”陈默川小心地说。
　　顾可看着那袋熟悉的大白兔奶糖，鼻子有些酸。
　　他深深地看她，只是这么一眼，她就湿了眼睛。
　　她拿着糖，感觉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一样。

　　车再次启动。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

　　等到了家楼下，车再次停下。
　　陈默川熄了火，车内很安静，但两个人之间总感觉有些东西像是要复苏，亦或是继续滋滋生长。
　　陈默川说：“咱俩聊聊吧。”
　　风都停了，车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嗯。”
　　顾可回应，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他伸手，从她手里拿过糖。
　　顾可这才发现一路上她一直抱着这袋奶糖。
　　就像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直到现在，十几年未变一样。
　　陈默川把糖袋撕开一个小口，拿出来一块放在她的手心里。
　　指尖相碰，肌肤温热，直达心底。

　　“还喜欢吗？”他问她。
　　顾可怔怔地看着他。
　　陈默川等她的答案。
　　离得近，她看到他眼中的光全部聚焦在她的身上。
　　“嗯。”
　　她像被施了魔法似的，轻轻点头。
　　陈默川笑意渐浓。
　　“喜欢就好。”

　　顾可把糖纸剥开，在陈默川的注视下拿糖的手有些抖。
　　陈默川看着她把糖放进嘴里。
　　“顾可。”
　　他又轻唤她。
　　她寻声抬头，掉进他墨一般的眼里。

　　他说：“跟我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