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事一首凉凉》岳泳希

5、小心思

　　陈默川低言低语。
　　顾可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有点怂。

　　周围金灿灿的阳光下，陈默川背光而站。
　　顾可垂于两侧的手五指并拢紧贴着裤腿，她慢慢站成了一个标准的军姿。
　　只是，刚刚跑得太快，现在腿...有点抖。

　　陈默川后退一步，打量她。
　　“跑这么快，练过？”
　　“啊...”顾可干笑几声，“天生的。”

　　小时候常和邻居小孩儿追着玩，有时候有小男孩欺负她，她就拿皮筋追着人家打，时间久了，自然练出不错的腿脚功夫。

　　陈默川拎着校服，又说了遍：“刚才，谢谢啊。”
　　顾可双手交叉放身前，声音又软又糯，“老师说，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
　　“哦，是嘛？”

　　王奕娇听不下去了，跑上前拉着顾可，“快上课了，咱们走吧。”
　　顾可紧张到扣手指头，陈默川清淡的脸上却渐渐有了笑意。
　　“今天这事，我记着了。”说罢，他一手拎起校服搭在肩上，吊儿郎当地就走了。

　　见他走了，王奕娇拍下顾可。
　　“你脑子冒烟了啊？”
　　顾可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啊？”
　　“没事管什么闲事。”
　　顾可摸摸脸，手心下的温度能烫死人。
　　王奕娇翻白眼，“你怕他记不住你啊？”

　　望一眼陈默川离去的背影，顾可笑着眨眼睛。
　　记住了才好！

　　————

　　生活很奇怪，自从认识了陈默川，这个人，好像就常常出现在顾可的眼前。

　　课间操，陈默川作为流动值日委员，会抽查班级的整体做操情况。
　　有几次，抽到顾可他们班。
　　陈默川个子高，站在班级最后排看他们做操。

　　“快看快看！”
　　王奕娇朝顾可递眼色，抿着嘴偷笑。
　　顾可怕被发现，借着广播体操里回身转头的动作，透过人群，偷看一眼陈默川。

　　他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吹起。
　　阳光下，那张格外白皙的脸，因为被晒，透出了不耐烦，蹙着眉头。

　　他好像不太喜欢太阳，微眯着眼，脑袋也微微垂着。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顾可的偷窥，忽然，他抬起头，视线穿过众人，直直注射在顾可的脸上。
　　顾可一慌，急忙转回头。

　　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盯得她满脸火热。
　　她总觉得，陈默川看她的眼神有些虎视眈眈，像看菜筐里的肉一样。

　　顾可感觉自己最近变得神经兮兮。
　　每次和陈默川相遇，她总觉得他在对她笑，他只是朝她的方向看一眼，她的心就会砰砰乱跳。

　　有一次，顾可下了体育课回教室，在操场上她看到坐在教室里的陈默川。
　　他坐在窗边，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个人隔着很远的距离，陈默川看的方向正是顾可回教室的必经之路。
　　顾可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他是在朝着她的方向看。

　　那时候，她的心里总会有一种情不自禁的错觉。

　　她总是能记住他干净，温润的声音。
　　总能记着，他身上有一股不同于女孩儿的味道。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息，还是小女孩的顾可根本形容不出来。
　　她不懂什么是荷尔蒙，只知道，每次看见他，她总像小鹿乱撞，不仅心跳加快，还非常紧张。

　　王奕娇也会和她讲很多关于陈默川的事。
　　说得最多的，就是陈默川又考了个第一，又被某老师点名表扬。
　　再者，是他怎样英姿飒爽地打球，还有，他又被某某某告白了。

　　无论是谁，只要提到‘陈默川’三个字，顾可的一颗小心脏就开始慌慌张张。

　　还有一次，顾可在学校门口看见了一位气质明显与常人不同的女人，站在一辆红色的轿车旁。
　　王奕娇在耳边偷偷告诉她，“那就是陈默川的妈妈。”
　　那个优雅美丽的女人，无论看见谁，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看见了陈默川的妈妈，顾可心里就像有一只手，把她拉回到现实一样。
　　许多年以后，顾可终于明白，原来当时隔开她和陈默川的不仅仅是班级、学习成绩，更多的，还是来自于两个不同层级的家庭。

　　王奕娇告诉过顾可，陈默川不仅是一班班长，还是全省英语、数学初中竞赛的第一名。而顾可呢，只是平行班里的一名普通学生，她的数学成绩，一百五十分满分，最高才考过一百三十分，还是百年一遇。
　　陈默川家庭优异，父母都是成功人士，而顾可的父母……
　　想起爸妈，顾可心头又添了一丝惆怅。

　　两人之间，被高高竖起一道越不过的鸿沟。
　　如果把陈默川比喻成太阳，那顾可只是随风飘过的白云，稍纵即逝。

　　顾可吸了下鼻子，坐直身子，费劲地研究起几何老师在黑板上画的几何作证图。
　　不过也好，至少以后她有了一个学习的目标。

　　——————

　　初三下学期的生活到处都是考试，和做不完的卷子。

　　短暂的午间休息，成了同学们难得的放松时间。
　　王奕娇挽着顾可在学校的大楼露天区溜达，选了一个自认最减压的话题。
　　——流星花园里，到底是道明寺长得帅，还是花泽类更温柔？

　　顾可剥手里的奶糖，王奕娇在这个问题上陷入了深度的自我纠结中。
　　“我觉得是花泽类好，不，还是道明寺更霸气！”
　　“道明寺…花泽类，花泽类…道明寺….”
　　她一直喃喃自语。

　　顾可往嘴里塞了一块奶糖，幸福地抿抿嘴。
　　爸爸昨晚回来，给她带了一大袋大白兔奶糖，她今天全带学校来了，一块接一块嚼起来又香又甜。

　　王奕娇含着棒棒糖，摇顾可的胳膊：“你快给我参考参考，我是选花泽类，还是道明寺啊？”
　　顾可觉得再这样下去，王奕娇会因为这个没有营养的问题，把仅有的一点脑细胞全都消耗完，智商堪忧。

　　趁着剥另一块奶糖的功夫，她直接给了王奕娇一个了断。
　　“道明寺和花泽类都不会喜欢你，没事儿，你不用选。”
　　王奕娇一个棒棒糖差点杵腮帮子上，她更郁闷了。

　　教学楼露天区新放了一台打水机，不光有热水器，还有凉开水，因为离操场近，每到中午就有不少同学直接去那打水。

　　顾可远远就从学生堆里一眼认出了陈默川。
　　他就像会发光一样，让人一眼就会看到。
　　陈默川站在人群后面，仰头喝水，背对着顾可，瘦高的个字格外显眼。

　　王奕娇也看见了，兴奋地喊：“哟，那不是 ‘陈骆驼’嘛！”
　　对，前几天王奕娇告诉顾可，陈默川因为太能喝水，被班上同学起了个外号，叫‘骆驼’。

　　陈默川扬着脖子，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校服袖子依旧撸到了小臂之上，露出半截白皙的皮肤。
　　顾可纳闷，为什么他都晒不黑？

　　随着喝水的动作，陈默川的喉咙一动一动，另只手掐在腰上。
　　顾可又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就这样转身回教室？
　　不，今天她才看见他。
　　可看见他该打招呼吗？
　　该怎么说？
　　告诉他，她叫顾可，是五班的？

　　犹豫间，顾可一脚落空，差点摔倒。

　　和陈默川一起的还有学校篮球队的学生。
　　其中一个长得小眼睛，喜欢笑的男孩叫孙博宇，和王奕娇熟，事实上和顾可更熟。

　　顾可和孙博宇是邻居，从小认识，但孙博宇常爱欺负她。上小学那阵，孙博宇和顾可同班，每次他都喜欢拽顾可的头发，还偷偷用弹弓打顾可的猫，那只猫还是姥姥送给顾可的生日礼物，虽然他当时眼神不好，打了几次都没打中，顾可记仇，她不喜欢伤害小动物的孩子，从那以后，顾可放学看见孙博宇，也不搭理他。为此，孙博宇也伤心，他连续一个星期自愿扮演容嬷嬷让顾可打，但都没换回顾可的原谅。

　　王奕娇怎么和孙博宇那么熟，顾可不知道。
　　反正和孙博宇有关的事情，她都不关心。

　　王奕娇搞袭击，躲在孙博宇身后，猛地跳起，一巴掌拍在他脑瓜上，‘嘿！’
　　孙博宇吓一跳，弓着背咳嗽好半天，红着脸，卡在那，怒瞪王奕娇。
　　“有，有毛病啊！”
　　“我不是故意的。”
　　王奕娇嘻嘻哈哈做个鬼脸，转过眼，发现陈默川正瞧他们。

　　“容易呛死。”
　　他不紧不慢，扭紧水瓶盖子，淡淡地说。
　　王奕娇撅了撅嘴，大方地朝陈默川打招呼。
　　“你好，我是王奕娇，五班的。”
　　陈默川嗯了声，“陈默川，一班的。”
　　“你是一班班长嘛！我认识你！”
　　王奕娇回身，指着半米远的顾可，“那是我同学，上次帮你抢回校服那个，她叫顾可，也是五班的。”

　　陈默川回头。

　　一身白色衬衫的女孩站在学校露天区的广场上。
　　正午的阳光洒下一层刺眼的光晕围绕在她身边。
　　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的脸微红，瞬间挺起背脊，双手不自觉地放在校裙两边。

　　少年的眼底慢慢蒙上了一层笑意。

　　“我知道。”
　　他说，他知道那个女孩…
　　她叫顾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