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四梦》江讴越吹

5、宫门似海

　　早上贞儿说府上有重要的客人要来，却不知是什么客人，只见府中的下人忙东忙西的，这种忙法只有顾飞成亲时有过一次，可见这客人非同一般。
　　我去见顾夫人时，林霏霏正在伺候她梳妆打扮。“娘，我听贞儿说今天有客人要来，可不知是什么客人，要这样兴师动众的？”还没等顾夫人回答，林霏霏抢先回答说：“妹妹有所不知，今天这位客人可是位贵客。”“你就别和我绕弯子了，快说吧！”“她就是娘的娘家表妹，你我的姨妈，当今的郑皇后。”她说的太复杂，我一时还未理清楚，只是有一件事是清楚的，来客是皇后。原来这顾家还是皇亲国戚呢！顾夫人让我回房换衣服，又嘱咐我见到皇后要注意言行，不要失了礼数。
　　郑皇后来时，顾府上下所有人都跪在门外接驾，直到郑皇后进门我都没敢抬头看她一眼。郑皇后上午只是逛逛园子,顾夫人和郑皇后在前面走，顾老爷和顾飞跟在后面，我和林霏霏跟在顾飞后面。说说笑笑时间过的也快。晚饭时，郑皇后坐在正坐，右侧是顾夫人，接下来是我。左侧是顾老爷，接下来是顾飞，然后是林霏霏。这是我吃过的最拘束的一次饭，虽说是家宴，但是郑皇后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足以震慑所有人。菜肴也是请了汴梁城最好的厨子做的，都是郑皇后爱吃的。我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小心翼翼的吃饭，只拣眼前的菜吃，生怕失了礼数被人笑话。
　　晚饭后，顾老爷和顾飞早已退下，只留我和林霏霏在一旁伺候着。看着郑皇后和顾夫人谈笑自若，说着她们儿时的趣事，有时用帕子掩面而笑，有时又轻叹往事难再。忽然觉得郑皇后也只不过是位普通的妇人，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只是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位让她不再普通。我正想着，林霏霏扯了一下我的衣襟，示意我天色已晚，我会意的点点头。
　　“皇后娘娘，娘，天色已晚，夜里风大，不如进屋吧！”
　　顾夫人点着头说：“是不早了，皇后娘娘也该就寝了。”
　　郑皇后似乎这时才意识到我的存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笑吟吟的对顾夫人说：“这是轻尘吧！”
　　顾夫人笑着说：“是。”
　　“我上次见她时，她还在襁褓中，如今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我有些心虚的低头不语，郑皇后说的应该是真正的顾轻尘。
　　“是啊！我们都老了。”顾夫人笑着说
　　“岁月不饶人啊！”郑皇后又看了我一下，眉头微皱“这好好的脸蛋，怎么出了个疤痕啊？”
　　顾夫人一听神色有些紧张，赶忙说：“还不是因为她小时候淘气，从树上掉下来，被树枝子划伤了，就落下了这个疤。”郑皇后觉得十分可惜似的叹了口气。又转过去对顾夫人说：“正好，我身边正缺这么个伶俐贴心的丫头，不如就跟我进宫吧！”说着又转向我“轻尘，你可愿意随我进宫？”我心下想，这是命令啊！哪容得我拒绝？“轻尘，还不快谢恩？”我慌忙跪下，嘴上说着谢皇后娘娘圣恩，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郑皇后笑着点头“起来吧！”
　　“轻尘不懂规矩，日后还请皇后娘娘多多包涵。”顾夫人说。
　　“怎么会呢？我看轻尘是个聪明的丫头，比宫里的公主不知强上多少倍。我倒是想说你可别怪我抢了你的心头肉。”
　　“怎么会呢？能伺候皇后娘娘是轻尘的福分。”说说笑笑又是半个时辰，郑皇后便就寝了。侍候郑皇后就寝后，想想明日就要随驾入宫，心中忐忑，睡意全无。顾夫人端了一碗杏仁银耳莲子羹来看我。“轻尘，你晚饭也没吃下什么东西，多少吃点再睡。”我见状心中五味杂陈，扑到顾夫人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顾夫人也不禁流下泪来，她一面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面劝慰我，“我的轻尘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爹娘身边，郑皇后喜欢你，日后，也必定不会亏待你。”
　　“爹娘更不会亏待我。”我哭得更厉害了。
　　“傻丫头，进宫后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任性所为了，说话也不能再这么口不择言了，凡事要思前想后，尽可能做到周全。郑皇后宅心仁厚，性情温顺，倒不会对你刻薄，只是宫中人心险恶，万事还是要小心谨慎才是。”我抹了眼泪“娘您放心，轻尘记下了。您和爹也要保重身体，女儿不孝，不能在跟前尽孝，承欢膝下了。”话未说完，已经泣不成声了。
　　顾夫人走后，我一人立于窗前，月色如水泻满了整个庭院，树影在地上斑驳可见。想着日后也许再也不能如现在这般随心自在了，不禁又潸然泪下。我这一生总是在漂泊，想那皇宫庭院深深，也必定不是我久留之所，不知日后又要飘到哪去。正想着，门却开了，是贞儿，看着她肿的似桃子的双眸上仍旧泪痕斑斑，真叫人心疼。只可惜我此次入宫已经是身不由己，自然不能带她一起走。我走上前，托起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去做个使唤丫头，也许过两天皇后娘娘用着不顺手就把我打发回来了，又不是此生不复相见了，瞧你哭的。”我一面说一面用帕子给她擦眼泪。“我这次不能带你一起走了，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已经告诉娘，让你去伺候嫂嫂，嫂嫂为人谦和有礼，温顺娴静，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另外，你要帮我照顾好爹和娘。娘她最容易中暑，眼看天一天天热起来了，你要提醒她尽量少出门，小心热气打了头。爹下个月又要出门了，你可别忘了提醒娘把爹的紫砂壶给爹带上，他平日里喝茶就用那个壶，别的都不用。还有，你要帮嫂嫂照顾好哥哥......你看我也和娘一样了，太罗嗦了。”贞儿一直不说话，只是点头，眼泪擦了又流出来，我觉得她这一辈子的眼泪今天晚上都流尽了吧！
　　翌日，我收拾好包袱，临行前向顾老爷、顾夫人磕了头，他们虽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对我没有生育之情，却有养育之恩。这六年来他们待我真的像亲生女儿一般，而我能做的却只有这些了。我又一一向顾飞、林霏霏告了别，还和林霏霏打趣说：“顾家的香火就靠你了，要努力一年添一个小公子。”她红着脸说我没羞没臊。我走那天贞儿没出来送我，想着昨晚和她秉烛夜谈，她哭哭啼啼的说惟一的亲人也走了，原来贞儿一直都把我当作她的亲人，也只有为了亲人才愿意做任何牺牲，那些她给我做替罪羊的事，都是因为她把我当作亲人。我的好贞儿，你要好好的生活，相信我会回到你身边的。
　　我坐上马车，看着渐渐远去的顾府，看着向我挥手作别的顾老爷、顾飞和林霏霏，看着不断擦眼泪的顾夫人，我狠下心放下了轿帘，心里五味杂陈，不一会就哽咽了。郑皇后轻轻地拍着我的手，安慰我不要伤心。我抹了眼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