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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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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我已经心力交瘁,情绪很恍惚。我手里握着水果刀蹲在地上,继续削另一个苹果,刀锋突然一顿,苹果没削掉,却把手指头划破了。血顺着指尖流到苹果上,溺红了一大片。
常征反应比我迅速,立即捏住我的手指放在水龙头下冲,等到不流血了,又把我的指尖含进他嘴里,本来是一个特平常的动作,可是,我却觉得格外亲昵,面上彷佛火烧,心跳不止,全身都跟着战栗。
常征含笑盯着我的脸,问:“疼吗?”
我摇摇头,却觉得十足的委屈,就在我要哭出来的时候,猛然抬起头看到舅妈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她已经在那儿站了多长时间,反正她的表情特别僵硬。
我甩开常征的手,大声说:“水果沙拉马上就好了,大家别都挤在这儿呀。”
那天晚上,舅妈把我叫到她房间去,跟我说了不少她跟舅舅的往事,她说:“有些事儿,连静云我都没提过。”我知道舅妈是诚心实意喜欢我,才跟我说了这么多话。
后来,舅妈把我拉到跟前,语重心长的叮嘱:“云舒,你是姐姐,以后要多帮帮静云,她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你多让着她点儿,喜欢的东西别跟她争,就算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
我懂舅妈话里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跟康静云抢常征,她到底还是看到我跟常征之间的小暧昧了。如果常征是一件东西,我指定割爱,可是,他是个大活人,争与不争,由不得我做主。我使劲儿咬着唇角,握紧拳头,让自己别哭。
舅妈静静的看着我,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后来,康静云突然推门进来,问我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舅妈对她招招手,说:“没什么,我跟云舒聊了些过去的事儿,对了,你今天头还疼吗?”康静云眨了眨眼睛,撒娇的说:“常征下午给我带了薄荷膏,抹了些好多了。”
舅妈把我跟康静云的手拉到一起,慢悠悠的说:“好了,我累了想早点儿睡,你们姐妹俩去说说话吧。”
我跟康静云当然没有什么体己话,无非聊了聊音乐、电影,而且仅仅这些,还多少有点儿话不投机。
后来,说起舅舅生前的愿望,我跟康静云说:“你考个研究生吧,舅舅想让你多读些书。”
康静云说:“可常征哥哥不想让我考研,他说学术这玩儿意太熬心力。”原来,她一直把常征的话当圣旨。我叹了口气,告诉她我打算明天回学校上课去了。
有些悲伤是时间可以沉淀的,有些则是随着时间发酵的,只能越来越醇厚。
当北京再一次霜成白雪,严寒浸染的时候,我穿着舅舅送的那件玫瑰红色的羽绒服,站在学校门口吹冷风,回想上一次跟舅舅告别的景象,他微微发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周围只剩下喧嚣不止的车水马龙,心中的苦涩就再也抑制不住。
期末,舅妈给我打电话问:“这个寒假你要回来吗,云舒?”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静云和常征腊月二十就到家了,你们年轻人都说得来,可以一起玩儿。”
我把我的计划告诉她:“已经跟我妈妈商量了,初三回去给舅舅上坟,初四去西安看我三姨。”然后又说:“舅妈,您多保重身体,别只顾着工作,要劳逸结合啊。”
舅妈似乎很满意我的安排,末了,说:“云舒,等你回来舅妈做你爱吃的焦溜丸子啊。”
我很想告诉她其实喜欢吃焦溜丸子的,是我舅舅。
期末没有考试,我的结课都是论文形式,所以提前放了假。我妈建议我假期去香港玩儿一圈开开眼界,也顺便放松一下心情,我诧异的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难道失意的表情真的这么明显?
后来,我算了算出去旅游的费用,要好几大千,是我一个学期的全额奖学金,我跟我妈说:“这些钱都可以资助好几名失学儿童了。”我妈觉得我能主动关注一些社会问题是思想成熟的表现,尤其关注失学儿童更是有爱心,她觉得我真的长大了,有责任感有担当了。
我跟她说:“都大三了,还长不大,我就真的是反社会、反人类了。”
所以寒假我没去香港,而是窝在家里上网,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米英和温琅聊天。常征的□□也经常亮着,但我们没再说过话。
自从参加完舅舅的追悼会回学校后,我就一直没跟他联系过。他打过很多电话找我,都被我挂断了,也发了不少短信,我都没回复。后来,他还跑来北京,在我们宿舍楼下站了一整天。杨邑师师姐终于可以肆意在宿舍门口喊:“梁云舒,有个长得不输温琅的男生找你诶,在楼下的柿子林。”
我打开宿舍窗子就能望到常征的身影,隔着十几层楼的高度,那个身影显得单薄渺小,却异常坚定,从始至终没有移动过一步。我一个人留在宿舍里,哭得稀里哗啦,迟迟没有下楼去,常征就一直站在那里等。
后来,顾安然回来跟我说:“那个叫常征的男生叫我带个话,你不下楼他就不走。”
我洗了脸,还涂上了淡淡的眼影,才背着书包下楼,常征看到我,只问了一句话:“为什么?”有些事情,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就不会这么一刀切的决绝了。我摇摇头,嗓子里噎的难受,说不出话来。
常征静静的看着我,用喑哑低沉的声音问:“是因为康静云吗?”
我还是摇头,他无奈的笑了,继续说:“我一直以为你了解呢,从始至终只拿她当妹妹。……小时候,我淘气,还不服管,经常在幼儿园跟人打架,她都替我拿书包;后来上小学我被高年级的同学围攻,鼻子出血,她嗓子都哭哑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去就咬人,把那帮大孩子吓得差点儿哭爹喊娘,也因为那次闹的狠了,我才知道她先天心脏不好……从小我就想,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我就宠着她,惯着她,凡事都顺着她……我喜欢康静云,可能就是出于这样的心态吧?但这种喜欢总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然后,我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人,这个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让我无法不回味,让我辗转反侧,让我提心吊胆,让我拿不起也放不下……”
我默默的听着常征说话,不敢抬头看他。
常征扳着我的肩膀,让我直视他的前胸,他郑重的说:“云舒,我这一生只想寻一个真正可以比肩的人,一同俯视人生的波澜壮阔,仰望天空的云卷云舒。”
我哽咽着说:“这愿望真美好,愿你早日实现!”
常征却蓦然松开我的肩膀,双手颓然的垂在身体两侧,“你就只跟我说这些吗?”我看着他,仔仔细细的描摹了一遍心中的影子,然后才说:“只有这些。”
常征平静的面庞上升腾起汹汹怒意,“难道我这些年付出的感情和刚才掏心剖腹表白的心意都让狗吃了?”我的眼睛周围迷蒙起淡淡水雾,还有那些不争气的鼻涕阻断了呼吸,我甚至不敢想他刚才都说了什么话,只默默的想,那只狗可真幸运!
那天,零下十二度,柿子林里少有人经过,只有一个长满青春痘的男生抱着一大束玫瑰在我们旁边等人,可能本着瞧热闹的心态吧,目光不时飘过来探究所以。常征被看得有些毛了,夺过那男生手里玫瑰花塞进我手里,那男生想夺回去,可看到常征眯着眼微微挑眉,又把手缩回去。
常征只看着我,努力平心静气的说:“我懂爱情要两情相悦,所以,我不求你!云舒,我只等你一个答案!”说完,他决绝而去。这是长征第一次在我面前失去所有耐心。
我想,可能自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在我面前说“一同俯视人生的波澜壮阔,仰望天空的云卷云舒”这样的话了。
青春痘男生站在我旁边,喊了好几声师姐,并指着女生宿舍楼和我怀里的玫瑰花说:“这花,你还要吗?”我把花束抱得紧紧的,说:“挺漂亮的,还香,干嘛不要?”
过了春节跟我妈回鼎城,居然是康静云和常征开车来接我们的。康静云小鸟依人的站在常征身边,笑得神采飞扬。一切彷佛都没变,我们又从终点回到了起点。
常征的礼貌周到让我妈妈赞不绝口,甚至小声问我:“这就静云的男朋友?”我的身体僵硬的难以移动,拉着行李箱的手一直在哆嗦,我深吸了口凉气,跟她说:“这个问题,你去问康静云。”
回舅舅家的路上,接到某个师兄的电话,断断续续的讲了一路,无非就是项目组那点儿事儿,后来,大家还互相拜了晚年。一路上常征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看我,我偶尔抬头,触到他灼人的目光又赶紧望向别处。到了舅舅家,常征帮我把行李送到门口,才说:“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把行李搬上楼可以吗?”
我艰难的点了点头,他就掉头走了。
听到我们到家的动静,舅妈已经迎出来,跟我妈打了招呼,当着我们的面又问康静云:“怎么不留常征吃饭?”康静云看了看我们,然后可能觉得当着长辈的面不太好意思,嘟起嘴说:“哎呀,您别跟着掺和行不?”
稍微休息了一下,我们就出发去墓地看舅舅,舅妈准备了格式糕点和酒水,我妈则准备了大把的冥钞。到了墓地,康静云已经哭得站不起来了,我扶着她,劝说着:“别哭,让舅舅看了难过,他喜欢我们都快快乐乐的活着。”
上完坟我又回去睡了个觉,一下就睡到了天黑,然后给温琅打电话说:“大牙请客,溪河人家,你要不要一起?”温琅特有觉悟的说:“不去白不去,你说是不?”于是,我跟温琅约好地点集合,然后一起去了溪河人家。
很多年都没看过大溪河的夜景了,河边的玻璃灯笼都换成了LED灯,虽然够亮,却少了几分浪漫情调。我望着河对岸的灯火兀自出神,良久,温琅走过来攀住我的肩膀,慢慢踱在河边的水泥路上,边走边笑呵呵的说:“既然叫我,就得给我发挥的余地不是吗?”
我说:“走吧,大牙见了咱们估计会吓一跳。”
那天,大牙果然还叫了常征。我们四个人凑了一桌,点了家常小菜,然后浅酌着低度啤酒,大牙还是多年前的作风,指着我跟温琅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凑到一起的?”我说:“高二分班以后吧。”大牙不可置信,拿眼睛瞟着常征问:“你看,居然是这样的!”
常征什么都没说,继续喝着啤酒。我也谈性不高,只有温琅和大牙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
晚上九点多大家散场,温琅搭着我的肩膀跟大牙和常征告别,大牙说:“真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然后转身又跟常征说:“你还是到我那儿再呆会儿,我有话单独跟你说。”
跟我妈在鼎城停留了一天,第二天我们就飞往西安了。
那年,是我跟常征最后一次见面,我还记得大溪河里霓虹的倒影铺陈了整个水面,常征凝了满脸微笑,慢慢转身,又让我看到他英俊的侧脸,我不敢呼吸,怕一丝声响都会打破这一刹那的静美。
往后的荏苒时光,我剩下的只有这薄淡的记忆。后来,再听其他人说起这个名字,内心的悸动只能悄悄隐藏起来,怕被人发现,也怕自己终有一天不可自抑,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大四上学期是考研最后的冲刺阶段,大家都把有限的时间用到无限的考研事业中去了,我守着满箱子常征寄给我的考研资料犹豫,到底考还是不考?
后来,康静云给我打电话说她在上海找到了份工作,只是不解决户口,待遇也不是很好。我问她:“为什么不回鼎城?”康静云给我的回答是:“因为常征哥哥要留在上海读研。”
大四还有一件事儿不得不提,就是顾安然她们系终于请到了徐图来办讲座,那天,学校礼堂前所未有的轰动,礼堂入口被挤的水泄不通,我没能挤进去,就走了顾师姐的后门,借了个工作证冒充维持秩序的学生会干部。
会场架着不少摄像机和照相机,甚至能看到某电视台的台标。徐图被好几位系里的领导簇拥着站到主席台上,然后开始了他的演讲,我始终以为他不善言辞,没想到他讲起绘画和美学来如此幽默风趣,且头头是道。
建筑系显然对这次讲座准备十分充分,他们找到了徐图所有的画做,制成PPT,不停的在礼堂四个显示屏上循环播放。讲完课有个提问环节,当被人问到“您对自己哪幅作品最满意?”的时候,徐图停了好半天才说:“年轻时画的一幅练笔,叫《爱情》。”接着,礼堂显示屏上出现了相应的空白,台下不时发出一阵议论声。
徐图笑着向大家解释:“那幅作品已经送给一位朋友了,现在找不到照片。”
台下的议论声慢慢变成惊叹声,接着有人问:“您现在的作品已经卖到上百万一幅,那幅《爱情》要价值几何?”徐图仍是笑,目光在礼堂里转了一圈,然后说:“无价。”
台下的嗡嗡声越来越大,我想起自己床头用来糊墙的那幅画不免有些唏嘘,要让顾安然知道那居然是徐图的作品,不知道会不会掐我脖子?幸好,那时候徐图还叫许乘风。
讲座结束,很多人找徐图要签名,我假装维持了一阵秩序,然后想不动声色的溜走,谁知徐图居然对着麦克风喊了句:“梁云舒,帮我拿瓶水。”全场静了几秒钟,然后顾安然把已经准备好的依云送到我手上,说:“我就知道你们认识。”我痛快的承认:“是啊,不认识我怎么能给你徐图的电话?”
礼堂里的人终于被疏散清楚了,建筑系的主任非要让我跟他们学生会干部一起送送徐图,这一送,就送到了学校外面的某酒楼,徐图请我们一众人吃了宵夜。
我本以为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却上了某晚报的娱乐版,顾安然捧着报纸大肆叫骂:“无良狗仔,断章取义,明明是我们一群人,干嘛只选你们俩拍?还拍的这么进?”我瞥了报纸上的标题:徐图夜会新女友,司浣暗自神伤。报纸上的照片是我跟徐图告别握手的一瞬,虽然晚上光线不好,但照片拍的很清晰。那晚,徐图跟我们每个人都握手了,顾安然也在场,所以,她才那么不忿。
我懒得去跟报纸置气,还安慰顾师姐说:“算了,清者自清。”
后来我才知道娱乐版大挥笔墨报导一个画家私生活的原因,他妻子居然是大红大紫玉女影星司浣,而且两个人最近正在闹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