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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元旦学校放假休息,我们班没有一个同学回家,大牙让我们搞了个小联欢,每个人出个节目,但大家的积极性都不怎么高。联欢之前,温琅打趣我还要不要唱《爱江上更爱美人》,我说:“你伴舞我就唱。”温琅脸上一片彤色,说他只会跳街舞,恐怕有点儿不搭。
      我跟米英仍是固定组合,我们俩决定演个双簧,我编剧本,她负责准备服装和道具。
      常征大概要准备拉小提琴,我看到他把琴背到教室来。

      元旦前一天下午,米英去借惊堂木和条桌,我把写好的剧本按米英的提议又改了一遍,忙到很晚,一打眼,发现教室里都没人了,除了常征。
      教室里安静的有些诡异,为了打破沉默,大半个学期来,我主动跟常征说了第一句话,“你也没走?”
      常征倏然转过身看着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随即又把笑意隐去,闲闲的说:“没呢。”
      我收拾起书桌上堆乱的书本,打算赶紧离开,常征彷佛发现了我的意图,接着说:“我想请你帮个忙。”我顿住,问:“什么忙?”
      常征弯了弯唇角,说:“这么紧张干吗,又不是要让你帮我去杀人放火。”
      我拿手上的书挡住跟他的距离,刻意装的漫不经心,“你要杀人放火肯定不能找我这么温良无害的人帮忙。”
      常征紧绷的脸终于完全舒展开来,拿起他的小提琴说:“我拉一首曲子,你帮我听听。”
      我目瞪口呆的坐好,常征已经开始拉了。

      常征拉的曲子很熟,是《梁祝》里面的一段,这曲子深沉凄美,曲子背后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我第一次读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还被他们的爱情狠狠的感动过一把。
      常征拉小提琴的样子很优雅也很专注,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半眯着眼,神情有些飘渺,视线朦朦胧胧的越过我望向教室的最后排。
      我也是个不错的听众,纹丝不动的坐在他旁边,甚至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偶尔常征的目光扫过我,然后再飘远。教室里只有美妙的琴声和我们俩的呼吸声,常征的琴音在某个高点嘎然而止,我却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

      教室里突然想起第三个人的掌声,常征礼貌而疏离的冲那个声音说:“原来是卢老师在偷听。”一个偷字,让大牙有点儿悻悻然,他走到我跟常征跟前,打量我的满脸漠然和常征坦然平和,然后问了个十分脑子进水的问题:“你们俩在干嘛?”
      常征笑了笑,如是说:“我拉首曲子,让梁云舒听。”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亦没有其它解释,倒是让大牙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小提琴拉得很好,明天联欢会别忘了露一手。”
      常征说:“好。”

      联欢会上,常征的确露了一手,但拉的曲子却换成了海顿的《小夜曲》,尽管技艺娴熟,曲调悠扬,但我肯定没几个人听懂,米英就悄悄问我:“常征同学拉的是哪国的小提琴?”
      我说:“回头你自己问他。”

      温琅表演的节目是吉他弹唱《同桌的你》,当唱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那句的时候,好几个人看我,米英甚至动手把我的头发盘了盘,逗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没办法,我是我们班唯一留长发的女生。我决定,下学期也把头发剪短,不是因为温琅的歌,而是毕业班时间太紧张,打理头发太费精力。

      虽然那年元旦联欢会并不是很精彩,但却成了我们整个高三最美好的回忆,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完全陷入枯燥乏味的题海战术里,日日重复着做题、讲题、备考这种毫无创意的主题生活。

      过完元旦,紧接着就是期末考试,高三的期末考试已经有摸底的性质,所以大家的备考都特别用心,康静云偶尔来我们班找常征,每次匆匆说几句话就走。
      我遇到康静云的次数并不多,有两次看到她匆匆忙忙且憔悴的样子,心里多了几分在意,特意跟舅舅说:“要是静云学文科,就不会那么费劲了。”
      舅舅也颇唏嘘:“我跟你舅妈的意思,也想她学文科,可她自己非坚持学理,随她去吧。”
      我跟着叹了口气,随口说:“最近学校的饭有点儿难吃,您有时间给做个红烧排骨吧?”红烧排骨是康静云的最爱。

      我的好心除了饱了自己的口福,顺便也成就了康静云对常征的体贴,舅舅做的一大盒红烧排骨被康静云转手就送了一半到常征这儿。常征还特意问我要不要吃排骨,我没好气的说:“你自己留着吃吧。”
      常征冷冷的瞪了我一眼,“你这个人怎么总是那么莫名其妙?”
      我的确是莫名其妙的过分了些,正在自我检讨的功夫,恰逢温琅从外面回来,于是赶紧表现的正常了些,殷切的问他:“饿不?今天米英不在,我得跟你一起去吃午饭。”
      于是温琅帮我拿着餐盒,我套上外套和围巾,高高兴兴的跟他一起吃饭去了。

      去食堂的路上,温琅似是无意的说:“这个学期常征脾气见长,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康静云,害她在我们宿舍门口哭了一个小时,最后宿管老师出面才把她劝走。你少惹他吧,免得殃及池鱼。”
      我悄悄打量温琅,笑嘻嘻的说:“我以为你光会踢足球呢,原来还会开解人。”
      温琅用手指做了个射击的动作,我跟着啊呜一声表示中枪,然后此话题到此结束。

      常征跟康静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并不是很清楚,期末考试前,我回舅舅家拿东西,遇到康静云也在家。
      她到我房间,诡异的看着我,然后出其不意的拿出一个小片片问我:“你说这玩意儿真的管用吗?”满大街的自动供应点儿,我又不是没见过,所以少了那些她期待中的大惊小怪,只琢磨着:“这妞儿要拿安全套对付谁,还是不小心中了招?”
      见我不说话,康静云自言自语又有点儿鄙夷的接着说:“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看来这事儿问你白问。”
      我好心建议她:“我虽然不能给你答案,但建议你问问万能的百度或者谷歌。但愿,你自己有主意。”
      康静云站在我房间的门口,脸色又红又白,虽然她装的若无其事,但我还是看出她的害怕,我的视线扫过她平坦的小腹,问她:“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康静云把那枚没开封的安全套扔在我房间的废纸篓里,拍了拍手说:“没了,有问题我会去问常征哥哥。”

      虽然那天康静云跟我说的话都不算靠谱,但连着好几天我都做噩梦,有一次甚至梦见康静云的肚子里蹦出个小娃娃,长着像常征一样的面孔,他对着我唱英文歌“My heart will go on,and on……”我从无厘头的恐惧中惊醒,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拽着床单。
      米英迷迷瞪瞪的问我半夜为啥说英文,我捧着脑袋,悲愤的说:“兄弟我刚才做噩梦。”
      米英就没再理我,继续睡去,我直直愣愣的摸索床头那个装零碎物什的小盒子,从里面找出常征送我的那枚和田籽玉,使劲儿攥在手心里,发了一身冷汗。

      康静云那些反常我不知道要不要跟舅舅或者谁说说,她那些举动造成了我的困扰。
      我再一次抬头看向常征,整个晚自习,他甚至动都没动,我拖着脑袋,出神的盯着他的侧脸,除了稍嫌清瘦一些,余下都百分百完美。
      可能察觉我看他,常征也回头瞄了我一眼,他微蹙着眉,头发被手指挠的略显凌乱,下巴上生出淡青色的胡茬,我猛然意识到,常征已经不再是一个青涩少年,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个年轻男人所拥有的坚定和刚毅。
      康静云……我想不下去了。
      米英问我:“是不是心病更严重了?”我摇摇头,有苦难言。

      期末考试我发挥的有点儿失常,成绩倒退了一大截,在年级排名至少下降了二十名。各科老师挨个找我谈话,尤其大牙,痛心疾首的问我:“梁云舒,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都高三了,正是最紧要的关头。”
      就是一次发挥失常,还上升到思想高度,我不解的说:“我没怎么想,就是没考好而已。”
      大牙又一次暴跳了:“你就是这个态度?”
      不知道他还指望我有怎样的态度,我心平气和的说:“成绩并不代表什么,您这么气急败坏会内分泌失调的。”
      于是,大牙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在干什么,我本以为你是有分寸的,就没挑明了说你而已。”
      我非常疑惑,问大牙:“请问我干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儿了?值得您这么大张旗鼓的讨伐?”
      大牙被我一击,终于没忍住,直接问:“你说,你跟常征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愣了半天,然后僵硬的摇摇头,冷静切慎重的说:“没有。”
      大牙说:“常征都找我谈过了,一个人说没有没用。”

      放寒假之前,大牙一共找我谈了八次话,每次不是问我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就是告诫我早恋的危害,我听得麻木了,偶尔反驳他一句:“卢老师,现在初一学生谈恋爱才叫早恋,我快满十八周岁了,不再是小孩儿,我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要做什么,您反反复复跟我讲这些根本没用。”
      如果学校允许暴力惩罚,估计大牙会打我板子,但抱歉的是文明社会不能体罚学生,大牙实在拿我没办法了,说:“这样吧,你请你家长来见我,我跟他们谈。”
      我很遗憾的告诉他:“我爸妈都在厦门,您要是乐意报销机票,我可以请他们来。”
      大牙都快气疯了,在办公室咆哮着:“你别以为你软硬不吃,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别的班主任颇有看笑话的嫌疑,纷纷来劝,“卢老师这是怎么了?跟学生还真生气了?”
      其实,我也快被气疯了,因为大牙根本不信我说的任何话。

      每次大牙找我谈完话,米英就一副好奇害死猫的表情,问我:“大牙又找你干嘛?”
      我不能把大牙的话告诉米英,只能敷衍她:“就帮我分析了一下期末考试我化学试卷怎么丢的分。”米英明显表示不相信,但没有继续追问。

      我情绪很低落,根本没心思继续做题,于是拿2B铅笔在稿纸上涂鸦,想起方中字老师教我的方法,把自己的心情充分用外物表现出来,几乎不费心思,纸上出现的是一只鸟笼,还有一只被关在里面的白天鹅。白天鹅耷拉着翅膀和脑袋,显得无精打采,鸟笼子倒是刻画的很精致,我其实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但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表达出来了。
      画完这些,我就去外面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我妈打电话,听她唠叨了半天,才想起来问我,怎么用公用电话给她打,我说:“手机打长途太费钱,还是买卡用便宜。”我妈夸我会过日子,末了问我期末考试成绩如何,我羞于启齿,跟她说:“没发挥好,成绩一般。”
      可能我的语气有点儿委屈,我爸在旁边听了,赶紧说:“没考好也没关系,身体没事儿就是最大的成绩了,闺女,一定要注意身体,多喝白开水,多锻炼,别感冒。”
      我笑了,跟我妈说:“看看,这才是亲爹说的话。”
      我妈终于没再说我成绩的事儿,而是说起我舅舅:“前些天打电话他正开会,也没说上两句,你见了他帮我说说,工作就那么回事儿,他心脏病,要觉得不好就赶紧去住院……”
      舅舅是除了我爸妈以为至亲的人,他心脏病的情况我也了解,平时没少劝他注意身体,可是我们学校有成千上万的师生,他是校长,他有多忙,我是能看到的,他不能两手一摊说去住院就去住院,可为了不让我妈操心,我还是答应的很好:“行,回头我一定跟他说。”

      给我妈打完电话,我又在外面晃荡了一会儿,买了一大兜桔子,在路上冒着冷风吃了俩,才回教室。
      常征正站在我书桌前端详我画的那幅画,见我回来,就说:“这画的忒悲凉了点儿,我给你改改吧?”
      我递给他铅笔,估计他也整不出什么名堂,说:“随便改!”
      常征果然就假模假式的去改我的画,我就拿个桔子揉着玩儿,揉软了,就撕开桔皮,一瓣一瓣往嘴里填。
      常征可能是闻桔子味,回头看看我,说:“别都吃完,给我留几瓣。”
      我嘴里咬着桔子,停了半天,才慢条斯理的说:“已经吃完了。”

      大牙这个时间来教室巡视特出乎人意料,因为考试完教室里几乎没什么人,大家不是要收拾东西回家,就是去机房上网了。
      教室里总共有十来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在无所事事的吃桔子,他当然就十分不善的冲着我来了,我甚至考虑了两秒钟,要不要送他个桔子吃。
      路过常征他们那排的时候,大牙看到常征正在改我的画,就停下来多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他的脸立马就黑了,问常征:“你画的。”
      常征倒是挺诚实,“梁云舒画的,我帮她改改。”
      我站起身想看看到底常征改成了什么样,值得大牙这么翻脸跟翻书似的,这一看,我也差点儿气炸肺,我的白天鹅旁边多了一只黑天鹅,虽然还没画完,但雏形已现,黑白两只天鹅亲密的交颈而卧。我心里哀叹一声,这不是关键时刻火上浇油吗?

      大牙也没废话,可能当着其他同学的面不好说,叫我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去班主任办公室的路上,我有好几次想逃跑,但惧于当前形势,还是没敢。
      大牙扯着那张常征改了半截的画,说:“你想怎么解释?”
      我吸了口气,说:“画是我画的,本来画着玩儿,常征同学看着不好看,就拿去改了,我也不知道他会改成这样。”
      大牙盯着那张画上的天鹅,问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我直视着他,虽然心里并不十分有底,但还是很坚定的说:“我一直当你是老师,你要是三岁小孩儿,我就会直接告诉你,这幅画还真是寓意深刻,它描绘的是一个可怜的小天鹅被困在笼子里,快要窒息死了,居然没人理她……”
      大牙拍着桌子,怒火中烧的说:“你就非得狡辩是不是,你就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是不是?”
      我寂寂的看着大牙朝我发脾气,也懒得吱声,后来,他的声音终于疲惫了,说:“梁云舒,我求求你行不行,你跟常征都是好学生,我不想你们俩就这么白白耽误了大好时光……”如果大牙依旧坚持他强硬的态度,我可能还会继续顽抗,可是,他突然放低姿态用那么悲切的声音跟我说求求我,我的心就像被马蜂蛰了一下,无端疼的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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