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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月上桃花凤凰台(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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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一刻。
西宫。
南朝皇帝的妃嫔本也不多,算上皇后也仅有区区五六人。
淑妃,婉修容,施良媛,和徐才人都一一到了,朝见过皇后,唯有宝贵妃迟迟未到。
更奇怪的是无一人说她的不是。
大约过了两刻钟,终于有西宫宫女进来通传:“皇后娘娘,宝贵妃到。”
文袖安将茶杯放下,挑眉看向来人,杏红色软烟罗宫装,三支步摇斜插入髻,行动时似有不足之态,容颜自有一股清雅,属于耐看的那一种。
她挑眉,原来是以柔克刚。
的确,相比起宝贵妃的婉约柔和,文袖安的容色更倾向于绝艳于表而内秀于骨。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宝贵妃规矩地行了礼,文袖安便笑道:“免礼,宝贵妃似乎有不足之症?”
“皇后娘娘慧眼,臣妾确有先天不足之症,所以耽搁了。还请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宝贵妃微笑着点头回话,文袖安见状愣了一下,随后也点头道:“不打紧,本来这次朝见过本宫,本宫也是要说的,各位妹妹以后就不必日日来给本宫请安了,本宫性子喜静,也省得你们劳累。”
几位妃嫔都是有些奇怪,也不是没有过这一类先例,只是想着,像恭慧皇后那样恪尽职守凡事依照规矩来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不同的妹妹?
“皇后娘娘宽宏仁厚,臣妾等望尘莫及。”疑惑归疑惑,几位后妃都还是规规矩矩的谢恩。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隐约夹杂着哄笑。文袖安开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没让她失望。
瓜子脸灰头土脸,嘴里叼着一只烤鸡,屁颠屁颠地冲进来,四周望了望,看到文袖安眼睛一亮,快步奔到文袖安脚边趴下,两只前爪紧紧抱着那只烤鸡开始大快朵颐。
身后一众宫女冲进殿来,见瓜子脸趴在皇后娘娘跟前啃烤鸡,也不敢放肆,便全都跪下请罪。
文袖安挥退了他们,低头看着吃得十分欢乐的瓜子脸,忍住想要一脚把它踹出去的冲动,尽量轻轻地踢了踢它的臀部。
“干啥?老子在吃早饭!”瓜子脸不耐烦地叫了两声。
“瓜子脸,你先出去吃好吗?这里是公共场合。”文袖安极度亲切地对啃得满脸是油的瓜子脸交流。
惹得几位妃嫔又是一阵惊讶,跟狗说话这位皇后还是头一个!尤其是在朝见妃嫔的时候——
其实真的挺好笑。
瓜子脸浑然不觉,抱怨道:“别吵吵了,外面要能吃的安稳老子至于跑到这么多人跟前来吗!”
文袖安觉得就不能跟它好说,直接下手提起瓜子脸就往外面走,瓜子脸两只前爪仍旧保持着前伸的状态,死盯着啃到一半的烤鸡,焦急地大喊:“鸡……鸡……鸡啊!”
几位妃嫔也啼笑皆非的回了宫,虽然听不懂瓜子脸在说什么,但是那种场面真的要多有趣有多有趣。
也算是见识了一回皇后娘娘的风采。
“噗通。”
文袖安直接将瓜子脸扔进澡盆,愤怒地说:“瓜子脸,我觉得咱们之间已经不能友好地相处了,你一直在无耻地挑战我的承受极限。”
瓜子脸瞪着大眼睛猛地用爪子拍打水面,结果发现溅起的水花太浅,于是果断在澡盆中各种翻滚,直接将水溅到了文袖安的脸上。
文袖安脸色已经发黑,瓜子脸眨巴了一下眼,得意地道:“老子让你不友好!”
“啪!”
文袖安一巴掌将瓜子脸拍进水里,转身就走。
瓜子脸又在水里翻腾了一会儿,便爬出来自己在锦帕上滚干水渍,抖了抖毛便一溜烟闻着味找文袖安去了。
御花园。
文袖安无聊正在散步,也未让人跟着,带着一点企图偶遇皇帝的心思穿花拂柳。
斜对面过来一队禁卫军,为首的男子面容刚毅,棱角分明,看得文袖安一阵恍惚,首先她发誓她没有看上这位男子,只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心脏猛然抽痛起来,不可自抑,她唇齿之间模糊着吐出两个字:“元……定……”
元定听得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便止步四望,一瞬间看到立于花间的文袖安,好似一个倒影就映到他心底,隐隐约约有着莫名的熟悉。
一眼羞杀百日花,
世间无她这般人。
看清她身上所着的凤袍,不由眼神一闪,快步上前拜见:“参见皇后娘娘。”
文袖安只顾盯着他,情绪莫名:“你叫元定?”
“是。”
明明不记得他了,为什么还能轻易喊出他的名字。难道前世与他有过交集?
“你是什么职位?”
“卑职禁卫军统领。”
文袖安点点头,又仔细看了元定几眼,便走了开去。
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到瓜子脸如狼嚎的惨叫。文袖安心下一紧,快步往回走,正看到元定和几名禁军围堵瓜子脸的场景。
而瓜子脸躲在花枝里,她认出那是蔷薇,枝上满是树刺。
“住手!”
元定几人回头见是皇后,都纷纷跪下请罪。
文袖安理也不理他们,径直来到瓜子脸身前,伸手去抱它。元定看到不由忙上前阻止:“娘娘不可,也不知这狗是哪一宫的,卑职怕万一不小心这狗发狂伤了娘娘的凤体!还是让卑职来吧。”
看着瓜子脸委屈又泪眼汪汪的模样,后背上的毛似乎还泛着一点红色,大约是刺划破了瓜子脸的皮。文袖安简直火大,直接推开元定,抱起瓜子脸道:“瓜子脸是本宫养着的,以后谁敢动它本宫绝不轻饶!”
元定立刻跪下请罪:“属下不知,请皇后娘娘恕罪!”
巧的是皇帝也正好经过,见这场面脸色毫无波动,只平淡的问:“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是卑职们不知这是皇后娘娘养的狗,所以一时冒犯了,恳请皇上皇后责罚。”元定怕皇帝对皇后不满,忙解释道。
毕竟是她的妹妹。
皇帝随意看了一眼元定,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原来是这样——但是朕问的是皇后。”
文袖安很明显听出其中的不悦,但是也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这样对她。只好斟酌道:“元统领不知瓜子脸是臣妾宫中的,所以无意冒犯,臣妾并不打算惩罚他们。不知皇上的意思?”
皇帝点了点头,泛着笑容却显得更加冷淡了:“皇后定夺就好。”
她看着主宰天下人生死的皇帝眼角有着超然的意味,却在皇帝回首的时候觉得寒冷。
他明明在笑着。
“多谢皇上。你们退下吧。”文袖安广袖一扬,元定几人便谢恩退下。
走了几丈远,元定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正好与文袖安回头的目光对视。
她莫名脑中疼痛如针扎,渐渐将这一眼与记忆中一名看不清眉睫的男子重叠,犹记得那人飞身而来的一幕,眼神与今日一样。
“是元定么……”
皇帝听得她的呓语眼神一凝,随后微笑问道:“你说什么?”
文袖安恍然回过神来,看着皇帝笑得十分美艳动人。
“臣妾是说,元统领长得可真好看。”
当皇帝听完这话,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文袖安才幡然悔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连忙添了一句:“臣妾的意思是元统领长得真像皇上一样的好看。”
瓜子脸窝在她怀中,不由抖了一下。
禁军统领长得和皇帝一样……这孩子,可让人怎么说好呢?
果然,皇帝的脸色开始隐隐发黑,随即挥袖便走。文袖安心底升起一股哀伤……她这是要作死作到变成一抹渣渣的前兆么。
“皇上您听臣妾解释……”文袖安急急地跟上去,焦虑地对皇帝说:“您一定是误会臣妾了……”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随即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你是皇后,当谨言慎行。”
文袖安当即点头,细细揣摩其中奥妙。相信她谨言还是做得十分到位的,既没有涉及过朝政大事,也没有散播使妃嫔不合的言论。至于慎行她就做得更到位了,才进宫一天,除了西宫和御花园她哪里都没去,更没有干什么不称身份的事。
当然,刚刚朝见妃嫔的时候瓜子脸的所作所为均属于个人立场,文袖安并不负责。
想到这文袖安便笑着回答:“臣妾以后一定更加严于律己,不负皇上恩泽。”
见到皇帝脸色稍霁,她便趁兴相邀:“现下已是午时,皇上是否移驾西宫准备传膳?”
皇帝一脸温和的笑意,只有眉眼处深邃得叫人望而生畏:“也好。”
文袖安并不计较,一脸喜上眉梢,落后皇帝半步,依稀可以闻到皇帝身上的香气。
那是一种像薄荷又像杜衡的味道,隐隐夹杂着袭人的墨香。
“皇上用的是什么香?”她侧首微微抬头仰视皇帝的轮廓,只见得皇帝唇角似乎扬了扬,回答道:“衡檀,最是清心提神。”
文袖安想了想,确定自己没见过这种香,便只好回道:“恕臣妾见识浅陋,倒未曾听说。是宫中哪位奉香制的?臣妾也想试试。”
皇帝看了她一眼,瞳孔深处似乎氤氲着冷笑,但他的脸色又分明是柔和的:“是宝贵妃自创的……皇后身上的香气很好,不必换了。”
文袖安脚下一顿,不知是不是阳光太刺眼的缘故,她觉得眼睛有点痛。
“是吗。”她将头转回来,眼神正视前方,仍旧半眯着眼睛,似乎这样会比较好受。脸上的笑意却更加灿烂:“宝贵妃真是……后妃典范。”
“皇后何意?”皇帝脚步未停,只是话中似有不悦。
“臣妾只是称赞她,皇上多心了。”文袖安说这句话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很惆怅,但是怀中的瓜子脸素来喜欢雪上加霜火上浇油,这种时刻它赶紧咧着嘴又叫唤了几声。
“皇帝好像已经移情别恋了,你要不要考虑第三者插足?”
文袖安立时只觉就算脑中一群屈原大夫排着队挨个跳江,也不能表现出她的绝望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