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燕》覆酒

22、第二十二章 乱生春色谁为主（一）

　　“不必客气。嗯……那皇贵妃好生歇着吧，本宫乏了，先回去了。”文袖安每在这里多待一刻就是多一分煎熬，不料转身时皇贵妃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侧头静静地看着皇贵妃。

　　“你……一定很恨我吧？”

　　文袖安万万没料到皇贵妃会说出这句话，她沉默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你一定很恨我的，恨他心中为何从来只有我,明明你比我优秀得多，也一样爱着……”

　　没有让皇贵妃把这句话说完，她便慢慢拂开皇贵妃抓着她手腕的手，尊贵万分母仪天下地回答道：“本宫是皇后。”

　　夜听檀一怔，只看见文袖安傲然离去，似乎撑起天地，高不可攀。

　　她心下洞明，皇后说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是想要告诉她，不论皇上有多么爱她，可只有皇后才是他的妻，她永远及不上皇后，所以用不着恨她。

　　可是文袖安并不是这个意思。

　　文袖安只是想说，她是皇后，这条路她没得选，只能天荒地老地跟他一起走下去了。

　　至于恨不恨她，都没有什么分别。

　　难道自己恨她，皇帝就会喜欢自己了吗？

　　天方夜谭。

　　离开檀如宫时已经快到酉时，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并不觉得热，只是文袖安没觉出什么暖意来。
　　就连御花园中竞相绽放的花朵芳香，也嗅着觉得刺鼻。

　　“是吗？那她还不得被气死了？”

　　“那当然啊，你是没瞧见，徐才人那张脸都给气青了。”

　　两名妙龄女音从不远处传来，文袖安走了没几步便见到了迎面而来的两名妃嫔，面目如花娇嫩纯真带着一点点媚态，倒是没有见过，看装束和身后的宫人无疑就是新册封的那两位贵人了。

　　“照我说徐才人也是活该，姐姐你本来位分就比她高，又比她得宠得多，她还敢跟你争顺序先后不是自找苦吃吗？就算她先来又怎么样，内务府的那些人哪个把她放在眼里了？”陈贵人幸灾乐祸，顺便捧了捧张贵人。

　　张贵人笑着摆手，说道：“说到得宠，如今宫里谁又比得上皇贵妃？依我看，就算是皇后回来了，怕也是比不过她的。”

　　“皇后？”陈贵人掩唇笑了起来：“哪有皇后回府省亲两个月都不回宫的？我看八成她也是看出了皇上对皇贵妃……那是谁？！”

　　她一惊，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几丈之外的大道上，有一女子着一袭浅青色拽地上等绢衣漫步而来，长发及膝，在回首的一瞬间，那人雪魇秀骨，靡艳无瑕，仿佛妙笔丹青秀丽山河十里桃花依次盛开。

　　楚腰鸦鬓倾国色。

　　一笑美人万骨枯。

　　文袖安已经距离她们不过一丈之遥，见她们既不打算行礼也不打算让路，她不由皱起眉来，莫非宝贵妃升了皇贵妃，她们便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了？

　　“没见过，是不是刚入宫的新人？”张贵人掩下震惊之色，倒没有被嫉妒冲昏头脑，即便认定她是刚入宫的新人，也十分谨慎地问道：“你是刚入宫的吗？我是张贵人，这位是陈贵人，你受封的什么位分？”

　　原来不认得她。

　　文袖安松开了眉头，也没心情和她们多谈什么，说道：“本宫知道了，让开吧。”

　　“本宫？”张贵人和陈贵人都是一惊，莫非这女子一入宫便是妃位？

　　不过看她的姿色就算是贵妃也不足为奇。

　　两人对视一眼，都连忙行了礼让开一条路请她先过，文袖安也没有客气，不发一言顾自走过去。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又有另一个声音传来：“见过张贵人……陈贵人也在，我家才人有请张贵人到前面凉亭一叙。”

　　“徐才人？怎么，嫌刚才丢人丢得不够狠是吗？还让我过去找她——她什么身份，让她自己走过来！”张贵人看着眼前这名宫女冷笑了一声，露出轻视的眼神，她刚才在内务府已经见过这名宫女了，是徐才人的贴身大宫女，不过看其浑身打扮也就与自己的随侍宫女差不多，由此也可见她的主子地位有多低。

　　陈贵人也是嗤笑一声，觉得徐才人真是有点自不量力，难不成还打算跟她们讨个公道？

　　可惜，皇宫里没有公道。

　　“张贵人这是什么话，施良媛也在。”徐才人的贴身大宫女强忍住心中的怒气，皱眉回答。

　　“原来如此，我道她怎么还敢找我，原来是找了个靠山啊。行吧，陈贵人，咱们就去会一会施良媛和徐才人。”张贵人脸色有一点不痛快，随即便讽刺地笑一声，同陈贵人一起往回走。

　　要说起来，施良媛其实也还是比她们低一个品级，但是她父亲是朝中大员，并且依附于文相，同徐才人这种出身微寒无依无靠的大不一样。

　　等她们说完的时候，文袖安已经走到了徐才人和施良媛两人所在的凉亭外。

　　两人看到她都迎了出来行礼：“皇后娘娘，您刚从皇贵妃那里出来吗？”

　　“嗯，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文袖安脸色稍缓，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徐才人眼圈有点泛红，像看到救星一样正要诉说自己的委屈，施良媛连忙拉她一把，回答道：“嫔妾同徐才人在这里等张贵人过来叙叙，不知皇后娘娘有没有空，可否赏脸与嫔妾等人一起品茶？”

　　文袖安看了可怜巴巴的徐才人一眼，心中不由感慨，想了想便答应了两人的邀请。

　　虽然施良媛没有说话，但她知道她们两人是希望她能留下来给徐才人做主，不过这没什么关系，能为她们做主，也对自己对爹很有利。

　　想到这里的时候，文袖安先是一愣，随即从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心悸，瞬间席卷全身。

　　什么时候，她已经变成这样了？

　　“皇后娘娘？”

　　见文袖安站在凳子边却又不坐下，两人疑惑地等了一会儿，见她仍然没有坐下的意思便忍不住出声询问。

　　“嗯？”

　　文袖安回神，扫了她们一眼正要落座，偏偏迎面而来一群人，为首者身着一袭明黄龙袍，举手投足说不尽的儒雅超然，连袖底风拂过花枝时带起的一串尘埃都如此夺人眼球。

　　皇帝面带着笑意而来，却在看到文袖安的一瞬间将脸沉下去。

　　“参见皇后娘娘，见过施良媛，见过徐才人。”皇帝身后的太监宫人都纷纷行礼，文袖安心中冰凉如铁，自嘲地笑了一声，便起身遥遥对着皇帝行了十分标准的礼节：“臣妾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顿了一顿，随即便再次展露笑颜，温润一如之前，只是笑容浅了点。他上前来温柔地扶起她，故作疑惑道：“皇后怎么回府省亲一趟再回到宫中就对朕如此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