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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皓白如月(三) ...

  •   紫曈见了这个惨绝人寰的场面,竟然一点也没有感到震惊骇然,反倒觉得顺理成章,大快人心。那样卑鄙肮脏的恶人,活该得到如此下场。

      陆齐声惊呼了一声,退后一步,撞上身后的太师椅,险些摔倒。一派掌门竟被吓得面如土色,手足巨震。无措之际,他指了秦皓白向陆颖慧道:“你……你便甘心与手段如此狠辣的妖人为伍?”

      陆颖慧漠然摇头:“要比手段狠辣,皓白在你的面前,可要甘拜下风。乌金硕虽然可恨,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卒,真正的主谋,不正是你么?”

      秦皓白信手取了块手帕,擦了擦手上血迹,抛去一边,又将冷电般的目光射向陆齐声。

      陆齐声脸上肌肉颤动,扶着太师椅的扶手静立了一阵,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笑声,指了秦皓白疯狂嘶吼道:“没错,就是我设计逼霜月去杀了白雯天,那又怎样?她当初不过是金耀楼上的头牌歌妓,虽不卖身,却也是个下贱女子。我只需花上百两银子,便可以听她弹琴唱曲,与她交谈调笑,想要硬拉一拉她的手,她也只能红着脸躲避,不敢拒绝。哪想到有朝一日被大哥捷足先登娶了她。之后我再去向她示好,她却待我冷若冰霜,不假辞色。她凭什么装出一副高不可攀的烈女模样?她凭什么!”

      这人恐惧到了极限,理智尽失,将名门大派掌门的风度抛了个干净,如市井泼妇一般信口怒骂,也将心中真实所想毫不掩饰地倾泻出来。

      秦皓白的怒气在方才一刻发泄了不少,这会儿又恢复了平静,只静静听着,并不出言。

      陆颖慧却又听不下去:“婶婶既然嫁了人,对你不假辞色才是顺理成章,你说的这是什么歪理!”

      陆齐声吼道:“她根本不是出于什么妇道!而是独独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与她亲近不得,便时时处处留意着她,时常偷窥偷听。一次家中宴请宾客,我刻意安排请了白雯天前来,想看看霜月婚后头一次与旧日情人见面会作何反应。结果,她果然一见白雯天就神色大变,惶然失措。这世间能入她秦霜月法眼的,从来都只有白雯天一个!连我大哥陆齐准,也不过是她眼中的恩人,只配承她一份感激之情!”

      “所以你就恨上了他们两个。”秦皓白淡漠道。

      “没错!我对他们痛恨至极!我疑心霜月在婚前已与白雯天有过夫妻之事,就定了计策,使人去透露给白雯天,说你其实是他的骨肉,再安排机会让他们在你周岁宴会后私会。白雯天果然一时情急去拉了霜月,他们果然有过苟且之事!那个对我不假辞色的贱.人,居然早就倒贴上门,许了白雯天!”

      陆颖慧又忍不住辩驳:“你也说那是在婶婶嫁人前的事。我早听说过,那时若非大伯施恩于婶婶,坚持要娶她,白叔叔当时又不在跟前,婶婶根本不会舍弃恋人嫁给大伯,反而会做了白夫人。这事本该算作大伯拆散了他们的姻缘才对!”

      “颖慧,无需与他讲这些了。”秦皓白打断了他,缓缓呼了口气,又看向陆齐声,“他们中了你的计后,从此决裂,白叔叔断臂远走,我母亲失了丈夫,你何苦还不愿放过他们?”

      “不是我不放过他们,是他们不放过我!”陆齐声情绪稍稍缓和,思绪陷入回忆,“白雯天走了,我大哥死了,我去告诉霜月,只要她愿意,我愿意休妻娶她做正房,却还是被她严词拒绝。我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后来,遇见了宁舞,我才稍得慰藉。”

      金宁舞,那位容貌与秦霜月有些相像的女子,率真霸道的二夫人,中了丹毒去世的苦命女子。陆颖慧听到这里,阴冷的神色才稍稍又有了变化。他母亲同样算得上陆齐声这场畸形爱恋中的牺牲品,作为霜月的替身得到宠爱,最后却也不得善终。

      “我也曾以为,事情就此平静。我有了宁舞,也情愿与霜月井水不犯河水。可谁知道……”陆齐声空洞的眼神又射出厉色,切齿愤恨,“时隔十余年,白雯天居然回来了,还恬不知耻地想来带霜月走。我再也忍无可忍!我一定要置他于死地,而且,我要他死在霜月手里!再让霜月生不如死!所以我扣下了你,逼霜月去杀了他!”

      秦皓白目光清冽如冰:“你说这些话,是为了激我给你一个痛快么?”

      陆齐声呆了呆,又转而满面惶惧:“不,不,无论如何,你母亲是自尽的,我没有杀她,是……是金硕说错了话,不是我……我从来不想她死。”

      秦皓白静默片刻,又吐出一句令紫曈与陆齐声震惊的话:“不错,我母亲是自尽,我不会杀你为她报仇。”

      紫曈愕然,他不打算追究父亲之死,又声称不为母亲报仇,难不成竟要放过这个罪魁祸首?

      陆齐声自也不可置信:“当……当真?”

      “善清剑仙一诺千金,言出必践,你也该听过吧?”

      “那今日你来……”

      “今日我来,自然不止是为了杀这么一个小卒。”秦皓白瞥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嘴角又现出冷笑,“依你所言,我父母亲都算不上为你所杀,那么你逼迫我母亲去杀的那个人,难道还不算是为你所害么?”

      陆齐声愣了片刻,讶然道:“你……你要为白雯天报仇?那又……又是为什么?”

      紫曈心中也在转着同样的疑问:他连父母的大仇都可以不来追究,居然要为这个“白叔叔”报仇?这又是怎么说的?

      “有一件事你尚不知道,”秦皓白回思着往事,神色略略缓和,“其实早在我十岁那年,白叔叔就回到梁县上来了。他悄悄住了下来,没有去找过母亲,也没有被你们发现。”

      陆齐声意外道:“你十岁……他回来这里住了两年,才上门来要带霜月走?那又是为什么?”

      秦皓白不答,自顾自道:“我自小没见过父亲,从未享过父爱。在我十岁那年,结识了这位独臂叔叔。初时见到他只有一条手臂,还有些怕他,但他似是对我一见如故,待我异常亲切,让我很快也对他有了亲近之感。渐渐地,我每次出府,都会单独去找他。与他在一处,无论是坐着聊天,还是到郊野游玩,都令我觉得异常快乐。我心里觉得,父亲,就该是像他这样的。”

      享受父爱的时光温馨可人,却又如昙花一现般短暂易逝,他目中透出暖意,眉睫微微一颤:“我与独臂叔叔这样平静相处了两年,他哄着我,不要我将他的事透露给家人,也从未提及与我母亲相识。他的目的,只是为了陪着我,关怀我。我本可以一直与他这么平静相处下去,直到……我在他家桂树下的土地上,写下了‘皓白如月’四个字。”

      桂树……紫曈心头一动,蓦地想到了什么,眼前又有一个秘密呼之欲出。白雯天为什么要如此默默无闻地去关怀他?只因为他是恋人与朋友的儿子?他又为什么坚持要为这位白叔叔报仇?只因为那人给了他两年的关怀?

      陆颖慧隐然不安,提醒道:“皓白……”那个内情,显然是个重要秘密,不宜告知于人的。

      秦皓白依然平静:“这事已不怕被他知道,我总该让他死个明白。”

      陆颖慧缄口不语。

      “皓白如月?”陆齐声满眼迷茫,并未留意到什么内情。

      “我来了这么久,与你说了这么多的话,你竟然并未问起,我为何要给自己更名为‘秦皓白’?”秦皓白缓缓探手入怀,取了一个四五寸长的小小卷轴在手,珍视万分地解了绑绳,卷轴展开成了一张窄小的条幅,上面写着四个娟秀飘逸的行楷墨字:“皓白如月”。 “你可见过这四个字?”

      陆齐声脸色一变:“这是……霜月的字?”

      秦皓白黯然道:“我自从记事起,便见过母亲无数次将这四个字写在纸上,又团皱了丢弃。而这一幅,是她的绝笔,上面的血迹,便是她刎颈自尽时溅上去的。”

      那条幅的一角有着几滴深褐色的痕迹。紫曈看着,心中默默地想象:当时仅有十二岁的他手里抓着这幅墨字,看着自裁而死的母亲倒在血泊之中,该是怎样的伤痛、迷茫、惶惑、震惊和绝望……

      秦皓白续道:“我随后便被你遣来的绑匪抓走。母亲的遗物,我只有机会留下这幅字,事后将它裱起收藏。母亲早就说过,若是不必顾忌陆家的关系,她便会替我更名为‘秦皓白’。她只是并未解释,她对这四个字情有独钟,是因为……这四个字里包含了她与恋人名字里的‘白’与‘月’两个字,是他们当初定情时,常挂在嘴上的四个字!”

      他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心神,“当年母亲嫁入陆家,确实是想安心做陆夫人的,再没想去与白叔叔有何瓜葛。在我周岁宴会那天相遇时,母亲对白叔叔说了不少狠话,让白叔叔以为母亲对他忘情,断臂离去之后,他再没想去打扰母亲。回来梁县后,他也只是暗中照看着我,并不露面。可是看了我在桂树下写了那四个字,听我说起母亲常常写下那四字,还要对字落泪,他终于明白了过来,知道母亲这些年来都在牵挂着他,从未忘情于他。他这才一时情急,找上门来,要带母亲与我离去。”他顿了顿,声音又变得沉冷,“也因此,激发了你的杀意!”

      “自始至终,她心里都只有白雯天一个。”陆齐声怔怔地盯着卷轴,回思着当年那绝代佳人的风姿。他自从头一面见她,便为她着迷,即便是遭她冷遇,被她冷瞥一眼,奚落上两句,他也要回味上半天。那时他从想不到,自己终有一日会那么怨恨她,会为了她,被嫉恨折磨得如同疯魔,更想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逼得她血溅三尺而死。

      眼泪淌了出来,陆齐声凄苦道:“我虽然怨恨霜月,却从未对她起过杀心。若是那时我见到她自尽,一定会出手阻止。”

      秦皓白冷笑道:“你是想说,你也为母亲之死而心有遗憾么?那你又为什么在刚刚得知了她的死讯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遣人扮作绑匪,意图诛杀她的儿子?”

      陆齐声一愣,无言以对,此时再要去辩解那些绑匪不是他所安排,已无意义。

      “斩草除根,你早已有此打算。”秦皓白切齿道,终于说出关键的一句,“即使当时你尚不知晓,这个儿子当真如你当年所怀疑的一般,是白雯天的骨肉!”

      紫曈暗道了一声:果然!

      陆齐声震惊道:“你……你真的是……”

      秦皓白道:“不错!母亲在自尽之前,告诉了我,我的亲生父亲便是白雯天!你当我为什么会被义兄吴千钧救去善清宫?就是因为我父亲是他的师叔,而我是他师叔的唯一血脉!我父亲断臂那会儿,母亲虽然对他说了再不相见的狠话,却也向他承认了孩子是他的血脉。所以早在那时起,父亲便知道了他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善清宫也知道了他有我这么一个后人。只可惜……没人料想到有你这么一个恶人在幕后使诈,竟逼得我父母惨死,义兄也只来得及救下我,来不及救他们。”

      他换做了阴狠的语气,切齿道:“你逼迫我的亲生母亲,去杀害了我的亲生父亲,还觉得我没有足够的理由杀你么?”

      陆齐声粗重地喘息着,头上冷汗淋漓而下,察觉到这一次,才真正是大势已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十三、皓白如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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