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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冷遇 ...

  •   再没耐心的人,说起自己得意的事来,也要比平时多一些耐心。秦皓白是看得起雨纷扬这个对手的,所以才会对这次胜出很有几分得意。紫曈也就得以听他还算详尽地讲述了上述经历。

      乡野小路上,秦皓白讲完时,东方的天际已然微微泛白。

      “他竟然败在了你手上。”紫曈回想着雨纷扬的神态气质,感叹道,“他那人……一定是极骄傲的,这次落败于他而言,一定是个沉重打击。”

      秦皓白回想的则是雨纷扬接回折扇时那行云流水般的招式:“他练成了‘顺水行船’实属不易,可惜这门功夫须得对方的内力弱于他,才能为他所制。他败就败在内力不及我,所以这招数在我面前毫无施展的余地。”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紫曈,“说起来,若不是他阻挠了我一阵,郁兴来也就没机会砍伤你,你挨了一剑可有他的责任,你应该去怨怪这人才对。”

      紫曈鄙夷地撇了小嘴:“我总算领教了善清剑仙的一大本事,那就是指挥别人该去恨谁,又该去感激谁。”

      秦皓白并不理会她的讽刺:“你若不爱听我说话,我大可以不去烦你。沉默不言正是我的长项。我只需你记住一点,如今世间有心护着你、也有本事护着你的人,只有我一个。我也不想对你用强,不想总去封你穴道,所以请你好自为之,别来逼我。”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当我稀罕与你聊天?我要的只是你老老实实听话。

      紫曈继续撇着嘴:“好啊,你放心,我如今已经看清了形势,一定做到好自为之。”

      两人沉默了一阵,耳边只有蹄声得得。

      “这次我要带你去诊治的人,是我义兄吴千钧,所以你该明白这事非同小可。”秦皓白忽然转为舒缓沉重的语气,“为义兄做事,我只能不择手段。”

      原来这次的病人竟是善清宫宫主。

      紫曈敏锐地从他话中听出一点别样意味,倒像在说:“我也对强迫你出诊心怀歉疚啊,只因需要医治的人于我太过重要,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啊,让你受些委屈,我也有着苦衷,有着无奈的啊。”或许还可以再加上一句:“希望你能理解的啊!”

      她早听赵锦絮说过,吴千钧名为秦皓白义兄,实则与他有师徒之谊,秦皓白的武功就是他所传授。原来这个恶霸也有着他所关心的人,还会对强迫她有所歉疚。

      紫曈心动了几动,道:“吴宫主既然对你如此重要,他一定是待你极好的。”

      相识以来,她这是头一次对秦皓白说话毫无敌意,甚至透出一点关心。

      哪知道换来的却是秦皓白的讥诮冷笑,他回头瞥着她道:“你这是对我的事起了关切,有心与我闲聊么?”

      果然是没办法与这人好好说话的!紫曈再次深切体会,便服气道:“是我嘴闲,没话找话说。你就当没听见好了,我以后一定尽量不来烦你!”

      秦皓白这回真的不说话了,牵着马缰默然前行。

      紫曈望着他的背影,又玩起自己的游戏:将他的黑衣想象成白衣,将他头上的银灰长带想象成金丝长带。片刻之前,她还曾想象那第三个认识的人或许会来救她,也或许有能力救她,想不到连他也败在了这人手里。这人果然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想来也是,外间有那么多人仇视他,嫉妒他,尚且拿他无可奈何。自己这柔弱之躯落在他的手里,除了任他摆布,又还能有什么出路?

      紫曈暗叹一声,但愿吴千钧的病可以快点治好,不至于拖个一年半载,她也好尽早脱身,离开这个瘟神……紫曈有心询问吴千钧究竟是何病症,想想还是算了,与他说话可着实算不得享受。

      此时天光渐亮,田地与草木逐渐看得清晰,晨起的雀鸟结群而飞,周围呈现出一片恬淡宁和的景象。这景色本来寻常之极,却是紫曈多年以来未曾见过的。

      紫曈心情愈发平静,回想起从前被幽禁期间,自己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又想道:“不管怎样,我毕竟脱离了玉柳苑,到了外面的广阔天地间,还有个与赵妈妈团聚的希望,或许也算不得境遇太糟。还是暂且按捺,挨过这段日子好了。”

      之后的秦皓白果然发挥了沉默不言的长项,能不说的话便不说,想叫紫曈去到哪边,或是上马下马,都直接动手,不做知会。好在紫曈对男女之妨不甚在意,又熟悉了他这霸道作风,也就逆来顺受不作抵抗。秦皓白虽然行为很不斯文,倒也并非全无顾忌,该回避之处全都自觉回避,恪守着最基本的礼法界线。紫曈已经认命,也不再伺机逃走。一天下来,两人之间说话不多,倒形成了一点默契,不再像前一日那般剑拔弩张。

      黄昏时分,两人来在一座镇子上。镇口竖着一块大石,上书“福远镇”三个大字。

      秦皓白牵了马带她寻到一座大客栈,开了两间客房,领她来到二楼客房门外,推开房门道:“你今晚住在这里,认清这门口位置,出去回来不要走错。夜间我不来看守你,还望你……”

      “我一定好自为之,不给你添麻烦。”紫曈不想听他唠叨,便打断他,积极表明心迹,“我知道,外面像那船夫一样的恶人遍地都是,我若偷跑出去,只会是多给你一个机会充好人来救我。你且放心,我再不会做那种傻事了。”

      “但愿你心口如一。”秦皓白淡漠如常,不以为意,只在最后强调了一句:“记着没我允许,不要走出那道正门。”说完就不再理她,自行进去了隔壁房间。

      他这一走,紫曈的精神放松下来,注意力全都转移到眼前。她被幽禁了四年,自然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亟不可待地到处看热闹。先在客房里到处看了一圈,又走出来浏览外间。

      这客栈二楼是客房,一楼大堂是座饭厅,此刻正值饭点,许多客人坐于厅中用饭。紫曈扒在二楼走廊的栏杆边看着下面的热闹景象,饶有兴味。

      忽然之间,两个坐在被走廊遮挡之处的客人吃罢了饭,起身走向正门,步入了紫曈的视野。前面那人穿着一身青白色衣袍,头上的金丝长带随着步伐一下下飘荡,单看背影,也尽显卓尔不群。周围人众无论男女,都不自觉地为他吸引,以目光相随,目中满是欣赏钦羡。

      紫曈心头一震,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巧遇,再看看跟在他身后的人,见那是个身着绛红色衣衫的窈窕少女。她便想起,在寿宴之间她也曾见过这个背影,小丫鬟们当时满心羡慕地议论,那是雨纷扬的随行丫鬟,名唤念玥。那么再无疑义,走在前面那位白衣公子正是雨纷扬。

      眼见雨纷扬一步步走向正门就要出去,紫曈不顾一切地冲下了楼梯追去。她白天与秦皓白暂时达成和解,都只是无奈认命,绝非情愿。此时遇见了雨纷扬就是遇见了救星,纵使他武功不敌秦皓白,眼下至少有机会带她逃离。被雨纷扬带走和被秦皓白带走两条出路,在她眼中可谓天渊之别。

      她下到大堂里时,雨纷扬与念玥已然出了正门。紫曈想要跨出门槛追去,蓦地想起了秦皓白最后那句“记着没我允许,别走出那道正门。”自己即将违抗那个可怕人物的禁令,她心中凛然一寒,又回头扫了一眼,没看见秦皓白现身,心念着这是向雨纷扬求救的最后机会,再也顾不得其它,迈步冲出了门去。

      雨纷扬与念玥已各自上了一匹马,正要催马离去。紫曈陡然间冲过去拦在他们面前,叫了声:“雨公子!”

      雨纷扬所乘那匹银鞍红绫的白马被她惊了一下,马蹄一抬就要向她身上踏去,将紫曈吓得惊呼了一声。好在雨纷扬及时一拽缰绳,让马头转向了一侧。

      “是你?”看到紫曈,雨纷扬露出意外之色。

      见他一上来便认出自己,紫曈心头一热,简直要喜极而泣,雨公子果然没令她失望!又慌张地看了客栈门口一眼,知道时间紧迫,连忙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雨公子,秦皓白为了让我给他义兄诊病而劫持了我,求你……求你救我离开。”

      雨纷扬是那么聪明的人,连她未说出口的心思都能看透,于这当口自然会立时明白形势如何,然后依着紫曈的想象,他该做的自是二话不说,向她伸出手来,拉她上马,即刻带她离去,不留给秦皓白一点反应和追击的机会。

      可事实却并非如她所想。雨纷扬听罢只是朝客栈门口扫了一眼,“那么,你是想要我送你回玉柳苑么?”

      “不不,”紫曈慌忙摇头,“秦皓白揭破了我爹爹的事,你知道的……所以我爹爹……他有意杀我灭口,我不能回去。”秦皓白与郁兴来的对话中清楚说过代替郁兴来行医的是他养女,依着雨纷扬的智慧,绝没道理想不通这其中的内情,根本无需她去具体陈述。

      “那你又想要我救你去哪里?”雨纷扬还是没有伸手给她,反而操着一副公事公办式的冷漠口气,继续询问。

      紫曈这下愣住了,心里升起一股凉意,白了脸色问道:“你……根本不想救我的,对么?”

      “你要我救你,总也要说得出要我将你救去何处才行。”雨纷扬语气依旧淡漠。

      紫曈白天已经想得明白,若有机会逃脱秦皓白的掌控,即便能与赵锦絮会和,也要面对秦皓白与郁兴来的双重威胁,处境十分危险,所以并不可行。眼下除了寻求雨纷扬的庇护,她再没什么地方可去。眼见这个恳求被接纳的希望已很渺茫,紫曈还是抱了一线希望,怯生生地问:“你不能……不能暂且收留我么?”

      他是个富贵公子,她所求的只是他的暂时收留庇护,帮她避过风头,紫曈并不觉得,这于他而言有何难处,算得上什么非分要求。

      没等雨纷扬回答,念玥“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见到她这个反应,紫曈心中的凉意更是扩散开来。

      雨纷扬瞥了一眼念玥,又向紫曈道:“姑娘,我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算不得有什么交情。相反的,我与令尊郁先生还算朋友。我又如何能背着他,收留一个他想要杀的人?”

      紫曈惊得面无血色,她怎想得到,这个被她视作救星的人非但不愿援手,听说她被郁兴来追杀,还竟然是站在郁兴来一边的,对她没有半点同情。一时间只觉寒意彻骨,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然而,她若是由此怨怪雨纷扬无情无义,反倒还能好受一些。可惜她天生机敏聪明,很快就自行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雨纷扬是郁兴来寿宴上的客人,自然该与郁兴来立场一致,这人一共与她见过两面,确实与她没什么交情,又有什么责任来同情她,搭救她呢?她受了如此冷遇,却没理由去怨怪他。

      世情冷暖天生如此,她本就怨不得谁,只能怪自己犯了傻,抱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期望。而世上最大的委屈,莫过于受了委屈之后,却没有别人可以怨怼,只能怨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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