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羊啊羊

3、看见

　　看见（2）

　　“你又在看什么？”洛旸毫不客气地夺过洛清手里的平板，看了眼页面内容之后就阴着脸把平板塞回她手里，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哥，我饿了，我晚上没吃东西，家里还有面条，你去给我下一碗呗。”洛清自然是清楚自家哥哥现在的心情，干脆自觉让他眼不见心不烦，抬起头乖巧地眨眨眼睛，卖萌装可爱对洛旸说。
　　洛旸只是叹了口气，胡乱揉了揉洛清头顶的头发，转身往厨房走去。

　　这么多年了，洛旸心里对于洛清的亏欠从来都没有消减，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她想要的条件，凡事都依着她顺着她，几乎没对她说过重话——都是因为他想要补偿。
　　当年如果他没有走陪在她身边，一定可以避免那件事情的发生。

　　之后，洛清一直聚精会神地浏览着网上关于费寻的信息，把觉得有价值地全部复制到下来，一边吃面一边整理删减，虽然很不方便，但她完全不觉得麻烦。

　　“与其依靠这些别人看到的东西你还不如亲自去接触，对他形成最直观的判断，想象和现实是有差距的。”洛旸放弃了劝告，转而给妹妹出主意，就像她说的，她还在证实的过程中，他不该如此紧张，未来的发展谁也无法预料。
　　“我知道，”洛清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说得理所当然，“但是多了解点信息总是不错的，我能更有思想准备。”
　　“你还是得注意你的脚，虽然医生说休息个两三天就没事了，可你千万别掉以轻心啊！”洛旸拿起放在茶几上吃得连汤都不剩的碗和筷子叮嘱着，他太清楚洛清全神贯注的状态，完全不会理会外界的事物，所以她忘了自己一只脚崴了的事实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嗯，嗯，”洛清不耐烦的应着，“你把碗洗了没事儿就回你自己家去吧，我睡觉前会记得喷云南白药的，你放心！”
　　洛旸不太相信：“我会尽量说服我自己放心。”

　　洛旸什么时候离开的洛清并不清楚，反正当到她觉得资料找得差不多的时候放在茶几上的那条腿已经麻了，她把大腿小腿挨着捶了好一阵肌肉也没能完全放松下来，她干脆放弃了，双手把受伤的腿抬到沙发上，上半身再往下一倒，决定就在沙发上睡一夜。

　　她现在很安心也很平静，信息都差不多整理好了，剩下的只需要制定出方案不动声色地接近他、了解他最终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那个人就可以了。
　　虽然心里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无数次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但她终究需要理智，认错了人可不是一件小事，她还是有这点自觉性的，感情的事儿是不能像她以往那样随随便便就混过去的。

　　**

　　洛清以为自己可以一夜安眠，因为她找到了自己可以奔向的目标，可是原本美好的梦境在某个瞬间突然崩然坍塌，她又一次落入了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洛清听见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从远处传来却又近在咫尺轰隆的雷声、撕裂般的闪电声，还有扭曲而嚣张的男人的大笑声，但她却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漆黑一片。
　　她感觉到皮肤表面像是有条蛇在爬，被爬过的地方冰冰凉凉，一阵一阵发颤；她感觉到那条蛇从她的脖子一直缓缓往下，爬过手臂然后爬到腰上，把她的腰越环越紧，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些喘不过气，她害怕，害怕蛇会突然狠狠咬她一口。

　　那得有多疼啊，万一蛇有毒怎么办，那她不是就没命了么！

　　她想要逃，逃离这可怕的梦境，可是，可是她却没法办睁开眼睛，就如同她脸上从来都不曾有过眼睛，一直就是一个不完整的人。
　　如果眼睛能够睁开该多好，谁来帮帮她把这漫无边际的黑暗驱散啊，有了光亮，噩梦就可以结束了……

　　可怕的事物不都害怕见光，不是么？

　　“想结束么？想结束就叫出来，大声的叫出来，叫出来我就放过你，嗯？”
　　“我知道你想走，可是现在大晚上电闪雷鸣的你不陪我把事情干完时间怎么花得完呢，你乖乖的，我说了明天放你走就一定放你走，你要是不听话，我一会儿就杀了你！”

　　这些话，是让人畏惧的吧，是让人避而不及巴不得全部忘了的吧，可是为什么她全都记得，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也能一字一句缓缓复述出来？

　　……

　　“别，别哭了，我不用力了行不行？难道你害怕的不是我，是老天赐给我们的背景音乐？”
　　“我帮你把耳朵捂住好不好？捂住了耳朵你就听不见那些声音了，我们现在在做的事并没有那么可怕，只要你放松下来好好感受你会很舒服、很快活，我不骗你，真的。”
　　“嗯，你真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就是这样……”

　　这些话，分明又是温柔的吧，温柔到一点都不可怕，可是，它们却和那让人畏惧的魔音有着相似的频率，只是语调和内容截然相反罢了，本质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该被她遗忘在记忆的洪流之中的，可是，她全都记得，全部。
　　她想再见到那个人，再被那个人用轻缓的声调低哄，在深沉的黑暗里被粗暴地对待，粗暴却又带着温柔与疼惜，多么矛盾的感受。

　　……

　　就在她在黑暗中茫然无措搞不清楚方向，因为畏惧的情绪里多了一份期待而害怕会有压抑会袭来时，漆黑的世界里的某一点突然闪烁起了点点星光，光点一点点变亮，她紧闭的眼皮开始有了一丝丝松动。
　　光亮由一个点急速扩大成一片，逐渐将黑暗的领地占据，她迫切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又耐心的等待着眼皮彻底松动的那一刻。
　　忽然，有熟悉的歌声从远处响起，声源慢慢靠近，音量也慢慢提高，就在能够彻底听清那是哪一种声音的同时，她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眼前却依旧是大片的黑暗，只是再没有刚才那么骇人，而那歌声，是她的手机铃声。

　　双手在沙发面上胡乱摸了好一阵她才总算摸到了依旧在唱歌的手机，熟练的滑动屏幕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声，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

　　“姑姑，姑姑，姑姑，你快来，快来救救妈妈，爸爸打了妈妈，姑姑……”电话的另一头居然是带着哭腔的连歆的声音。
　　洛清本来还有些恍惚，却被这哭诉声激得整个人立刻清明起来，喉咙也不堵了，“卷卷，你别急，慢慢说，你妈妈她到底怎么了？”
　　“爸爸打了妈妈，妈妈好疼，姑姑你快来救救妈妈呀，我害怕，爸爸好可怕，姑姑你快来救救妈妈……”连歆可能是被吓得太狠了，翻来覆去把这段话重复了好几次。

　　洛清急了，却不敢吼一个小孩子冷静别慌，只能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劝自己是小孩子晚上做了噩梦一时没能分清楚现实和梦境，可是转念一想，连歆并没有她的电话号码，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看，来电人显示的是“裴祐”。

　　洛清皱着眉问：“卷卷，你哥哥呢？”
　　“哥哥，哥哥，”连歆抽泣着，“我不知道在哪儿，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一个被吓着的孩子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难道她真要这大晚上的因为这一个电话就赶到连天何家去，可她现在根本就行走不畅啊……

　　就在洛清沉默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另一个让她顿时安下心来的声音：“阿清，是我。”
　　“你怎么了？卷卷又怎么了？”听到了吴葭的声音洛清总算松了口气，可即使通过电波的转换，她还是听出了吴葭压抑在平淡无奇的音调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我没事。卷卷，卷卷她做了个噩梦。”吴葭推开门就看到已经哭成个泪人的小女儿，赶紧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手机，单手把她紧紧抱进怀里，把她的头按进自己胸前。
　　“说实话，我听得出来。”

　　这下轮到吴葭沉默了，她把怀里的女儿又抱紧了些，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两行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划过红肿不已的脸颊。

　　“阿清，我现在不想说。”过了很久，久到洛清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吴葭的声音才又一次响起。
　　“好吧，我可以等到你想说的时候，但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千万别又浪费了，我已经插足你生活太多次，你得自己活，我无法代替你，更无法成为你的主宰。”这一家人永远都不会让她省心。
　　“我知道。”吴葭无力地回答。
　　“好好哄哄卷卷，她被吓得太厉害了。”洛清难以想象连歆是看到了什么才会害怕到如此地步。
　　“我知道。”

　　家暴？
　　虽然这的确可能是连天何的隐藏属性，但他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怎么可能会如此对待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是他日日同床共枕的妻子，为他生养孩子的女人。
　　谁有那么大能耐能逼他呢，吴葭可没那么大本事，只能是他自己逼的自己，哪怪得到别人的头上。

　　“我，我明天，如果可以的话，我去找你。”吴葭改了主意，把头埋进连歆肩膀。
　　洛清平淡地回答“好，我在家等你。”

　　挂了电话，洛清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00:00”。
　　多么巧合而微妙的时间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被吵醒，洛清睡意全无，充斥在脑袋里的除了刚才连歆的哭声，就是那个做过无数次的梦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是没有丝毫变化的梦境又能预示什么？

　　难道，正是因为费寻不是那个人，所以才没有变化？

　　她不敢想下去了，为什么他不是，他必须是……
　　不，他也不一定非要是，命运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

　　洛清还是闭上了眼，睁眼或者闭眼，她面对的都是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