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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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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首先是河川,然后是堤岸。再是沿堤修筑的混凝土道路,宽度足够家用车行驶,每隔一段就有路灯柱竖着,橘黄色的灯光组成的圆形光圈虽然不至于亮如白昼,但已经足以照亮四周了。
再之后,就是空旷的棒球公园和公园入口处栽种的树木。
是在这个城市很常见的,数棵很有年头的樱树。
春日的时候大约会花满枝头成为一景的吧。不过现在是夏日,所以樱也好榉也好,远看也就是绿茸茸的树木而已。
蓝原就站在其中一棵的树梢上,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正在进行的对局——对于擅长运用□□力量的技师来说,这种程度的“不可思议行为”不过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
正是因为可以轻易做到普通人就算经过专业训练也不一定做得到的事情,他们才是PAWN。
听说“外面”的普通人把PAWN当成怪物。真是愚蠢。
才能这个词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能力这种东西又是怎么判定的呢?
普通人对此似乎有非常繁多复杂的标准。读书成绩,工作业绩,社交手腕,口才,资产……简直繁多复杂到了一个极致,有时候甚至连性取向和生育能力都会被归纳入评判体系。
蓝原完全无法理解后两者,实际上前几项她也并不怎么理解。当然,这个才十六岁的技师少女也一点儿不觉得自己有理解的必要。因为她是PAWN,而PAWN的世界里,对于才能与能力优劣的评判标准是非常单纯的。
只要赢得对局就可以了。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
在蓝原看来,能做到普通人费尽心力也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轻易战胜他们,正是PAWN较普通人更加优秀的证明。而若是能战胜其他PAWN,那么自然就是优秀中的优秀了。
也正是因此,居然在两场车轮战里活了下来的十文字源在她心中的评价标准已经升高了不止一个段位。然而即便如此,他较之东乡铃奈还是不够看。
因为那是“暴雨的东乡”。虽然东乡铃奈不知道十文字源的战斗方式,但同样,蓝原相信,在调查中已经多年不曾参与对局的十文字同样没有和东乡战斗的经验。
而没有经验的话,是要在东乡手上吃大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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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原的预测丝毫没错。
对局一开始十文字就吃了大亏。
虽然已经有了就此死去的觉悟,但是只要站上了棋盘,没有任何PAWN会束手赴死,哪怕是十文字这样的人也不例外。不,甚至可以说正因为是十文字,才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逃生的机会。诚如他本人所言,他就是哪种“就算只能多活一秒也会拼命挣扎”的男人。
托春日姐才坚持到这里的人生,才不会轻易就放弃。
然而,那也要有足够坚持的能耐才行。
因为有不可以误伤普通人的规则,所以使用热武器的PAWN相当少。但是这不意味着热武器不好用。事实上热武器这东西在PAWN手上能发挥的效果远超普通人的想象。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只有三个字。
强爆了。
想知道射速超过500rpm的突击步枪被完全不受后坐力干扰不需要靠瞄准器装弹速度快到离谱的技师掌握在手里时是什么景象吗?
两个字。
暴雨。
宣战之后袭向十文字的就是银色闪光的子弹的暴雨。伴随枪口喷吐的火焰硝烟,凄戾喧嚣的枪声和弹幕整个吞没十文字前方的全部空间。早已受伤的术士根本来不及避让。一片嫣红就骤然在他眼前升起。从东乡铃奈开枪到子弹到达十文字面前的极短时间之中,原本沾染在术士身上的鲜红的,属于他自己的血液全部自织物中析出从皮肤上脱离,以令人惊愕的速度在他身前组成了鲜红的血液的屏障。
伴随火药的连番撞击,那些鲜红居然以玻璃碎裂一样完全不属于液体的方式炸开。然后在半空因为失去主人的操纵再次变为液滴,然后再倏然结拢,再次阻挡住下一轮攻击。
一瞬间宛若在十文字与东乡之间构筑起了硝烟与鲜血的墙壁。
这就是十文字的能力,操纵自身的血液,只要对于所要模拟之物足够熟悉,就可以用自己的血模拟一切东西,包括所模拟之物的性质在内。
拟糖化阻弹玻璃,这种用瞬间碎裂分散承重的方法来阻挡强弹穿透设计的玻璃正好是十文字很擅长模拟的类型。
然而,只是这样的话,是不可能防住东乡的。因为哪怕模拟性质,从破碎到再次模拟的瞬间,枪弹的热量还是会让一部分血液被蒸发。而且,拿着热武器的技师可不是射击比赛的参赛者。
他们才不会站着不动原地打靶。
就在又一轮“暴雨”刚减弱的,十文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挡下了多少子弹的时候,下一轮“暴雨”以无比刁钻的从十文字侧后袭来。
所以说,到底是谁设计了射速超快的热武器这种作弊一样的东西啊!而且这家伙到底有多少子弹啊?!
连眨眼都不够的时间里,三枚□□接连贯穿十文字的左肺,冲击力让他直接一个踉跄。喷涌而出的鲜血却迅速拦截住之后袭来的子弹。宛若撞击防爆战车装甲一般的声音和重伤情况下的完美拦截让东乡都愣了一下。一直面色阴鸷的技师此时才一蹙眉梢,松开了扣着扳机的手,在血液组成的屏障如同水幕一样骤然垮塌落地的时候开了口。
“我以为可以用枪干掉你的。”她的声音和眼神一样阴沉沙哑,“蓝原说你很弱。“
“那还真是……咳咳咳……让你失望了啊。”子弹洞穿了身体,但是奇异的并没有血液不断涌出伤口。可以自由控制自身血液,因其战斗方式,越打身上反而血腥越少的术士摇晃着站了起来。疼痛让他面部肌肉扭曲抽动不已,他的嘴角却扯出了一个笑。
“咳……咳咳……我还想知道你到底带了多少子弹呢。”
十文字与东乡之间的地面上满是散乱的血点和弹壳,简直像是一场激烈巷战的残骸。
这本只是句吐槽——虽然在此时吐槽实在不合时宜,然而更不合时宜的是,东乡居然回答了。
“就这么多了。”一身水手服的少女技师一边说着,一边把枪和背后明显是用来放子弹的双肩包都取了下来,放在了脚边。不仅如此,在看到十文字因为意外的回答而面露讶色时,她还微微弯了弯嘴角,解释了一句。
“我不是只会用枪的。”
虽然幅度很小并且和她的眼神非常不协调,但那真的是个微笑,而且还是不含恶意的那种。
十文字更加惊讶了。撇去场合和谈话的内容不谈,眼前的少女显然并不像她看起来的那样阴沉嗜血——不,对于PAWN而言,就算加上前两者也没什么问题。
这算什么?反差萌吗?
带着这种“好像发现了什么很神奇的东西”的微妙心情,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那你为什么要用枪?”
“啊。”事实证明十文字的判断真的没错。似乎是从没被问过这个问题,东乡铃奈愣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完全不会被和她的外表联想到一起去的,甚至就算放在普通女孩身上也老实得有点过分的态度回答。
“因为我妈鼻子很灵。”她顿了顿,有点犹豫的加了一句,“她闻到血腥味会担心的。”
这真是……好得不得了的答案啊。
十文字再次愣住了。他此刻突然觉得特别好笑,妈妈闻到血腥味会担心的,这种事情居然也会成为技师选择热武器的理由吗?而且眼神阴鸷的小妹妹哟,你就没想过你妈妈闻到硝烟味也会担心的吗?啊,还是说自己女儿只有硝烟味没有血腥味说明战胜了对手,这就不用担心了?
至今二十六年的人生中几乎不存在与“母亲”二字有关记忆的术士越想越好笑,所以他就真的忍不住笑出声了。不仅笑出声了还越笑越响,笑到伤口抽痛差点倒下去的地步。
原来现在的小孩子,也不是都很讨厌的啊。
十文字这么感叹,忽然觉得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这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你负重在黑暗中跋涉了太久,却在几乎忘记路在哪里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终点的灯光一样。
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豁然开朗还是如释重负来的?
嘛,不过现在,哪个都无所谓了吧。
“喂,东乡铃奈是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你是和那个讨厌的小女孩达成了什么协议吧?”
“是的。我杀掉你。她提供我妈需要移殖的特殊血型眼球。”
“不可以用义眼吗?”
“不可以,我妈体质特殊,现有人造材料义眼会排异。”
“这样啊。”微笑着的术士抬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然后像是心情很不错似的眯起了眼睛,“难怪你从刚才就开始拖延时间啊。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拖延时间这种战术用起来一定很不习惯吧?”
“你发现了啊。”神色阴鸷的少女微微一怔,皱起了眉。十文字却很是豁达的挥了挥手,“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干嘛皱眉啊。我们可是在对局,一切手段都是允许的啊。而且能发现我控制不了凝固的血液这点很值得表扬哦。”
“……”
“所以啊,现在既然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再次开始了。”十文字嘴角一勾,眼底闪烁出了明亮的,几乎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的光芒。而同时,他伤口的血液突然飞溅而出,于他身前汇集成了锐利如冰锥的形状。
“既然是有着这么充分的理由。”
那些凌厉的鲜红陡然激射而出,冲向了空手站着的少女技师。
“就来杀死我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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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结束,对局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