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棋系列]古典式变体》deruca

15、十五

　　十五

　　2055年8月19日20:43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十三年前也常常下着这样的雨。

　　与其说连接天地的是雨线，不如说是天空漏了一个大洞，然后巨量的水就像瀑布一样倾泻了下来。

　　仿佛世界都有意识的想要洗去堆积在地面上的血腥一般——没错，就是这样的雨。

　　这样的想法一旦浮现在脑海里就很难抹去，当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走廊的窗前站了超过五分钟了。

　　诶？五分钟吗？

　　居然站了那么久啊。

　　——一定是因为觉得楼下那个少女很奇怪，所以看得忘记了时间吧。

　　——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公寓楼下，正对走廊窗口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穿着牛仔短裤，涂鸦T-shirt，在这样的暴雨里仰着头看着这座公寓楼却连伞也不撑的少女。

　　会感冒的吧，真是奇怪的少女啊。明明她身边那个穿着Gothic&Lolita——是这个词吧？——的黑洋装的女孩子，就撑着伞啊。

　　宛如“贤淑婉约”“大和抚子”这样的词语的具现化一般的年轻女性眨了眨眼睛，然后用没有拿刀的手摸了摸额头。

　　……嗯？刀？

　　女子疑惑低头，抬起了右手。

　　没错，那熟悉的重量和形状。握在纤细白净的右手中的的确是刀具。每个家庭都有的厨刀，让人放心的宽大形状和弧形的刃部，保养得宜的冰冷金属在走廊壁灯的照明下闪闪发光。

　　为什么……我拿着刀呢？

　　刚才去厨房的时候拿出来的吗？——可是，我刚才去了厨房吗？

　　我不是应该——“正要”——去厨房把布丁放进冰箱吗？

　　那么，布丁呢？

　　女子再次眨了眨眼睛，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视线一倾斜，就看到了散落在地面上的东西。

　　倾倒的托盘，和，可爱诱人的酸奶水果布丁的残骸。

　　“诶？”结婚数年，不，在此之前，或者说，从懂事起就从未犯过“打翻手上的东西”这种错误的女性发出了惊呼。

　　——这是自己干的？

　　这个念头刚升起的瞬间，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凪……”

　　那是丈夫的声音。凪转头，就看到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走廊一侧，他背后是客厅明亮温暖的灯光，脸上却是某种很难形容的，不知道该说是无奈还是悲伤，不知道该说是苦笑还是凝重，不知道该说是迟疑还是决然的复杂表情。

　　那种表情，就好像日常与非日常之间的分割线一样，瞬间阻断——或者说唤醒了凪的记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从足尖到发稍，从手指到脊柱。她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而就在这样的颤抖中，她眯起了眼睛，弯起了嘴角。

　　啊啊啊啊啊啊啊————

　　雨瀑与鲜血，火光与爆炸，断肢飞起，内脏发出腥臊的气味，无论如何都冲刷不干净。

　　湿润的肌肉温热滑腻，骨骼折断时清脆且沉闷的鸣响。斩断头颅，砍掉双腿，撕开肌肤，碾碎内脏。

　　然后，赢得胜利。

　　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来……是这样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结婚十年的丈夫，身材纤细娇小，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折断，简直就像这个国家传统女性的标准模版，总是被以“大和抚子”一词形容的年轻女性笑了起来。

　　温柔又狰狞的，温婉又嗜血的，贤淑又扭曲的，笑了起来。

　　“……居然找来了呢……”她这么说着，用怪异的，好像无法掌握重心的肢体不协调症患者一样诡异的姿态摇晃了起来。

　　“……不过，阿恒，不用担心……”

　　她摇晃着，一点一点的直起了腰，

　　“没有人能打扰我们。”

　　一点一点的抬起了头，

　　“没有人能伤害阿恒。”

　　一点一点的，握紧了刀柄。

　　“……凪现在就去……”

　　一点一点的，露出了刘海阴影下，温柔又狰狞的，温婉又嗜血的，贤淑又扭曲的双眸。

　　“杀掉她们！”

　　“凪！”

　　下一刻，伴随男人的大喊，高层公寓走廊的窗口陡然碎裂，穿着浅色家居服的女性直接自十层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黑发飞扬，手中刀光划开厚重雨幕，笔直朝着楼下的短发少女当头劈去。

　　【东日本W76192 渚凪宣告。】

　　【开局！】

　　眼看浅色身影居高临下袭来，短发少女双手一抽一抖，两把怀刀骤然出现在她手中。她发出了夸张的清脆笑声，不进反退，高高跃起朝着凪直冲而去。

　　“来得好！”

　　这一刻，就仿佛有无形的棋盘陡然在天地之间夜幕之下暴雨之中展开。尖锐的刃物相撞之声伴随耀眼火星，瞬时如同开战的鸣铃，响彻四周。

　　。

　　。

　　。

　　而与此同时，距离此地相去甚远，足以用“城市的另一侧”形容的另一间高级公寓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白裙黑发，带着眼镜的女子和穿着浅色衬衫军绿色长裤的青年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门，乘电梯再换楼梯笔直向上，直到顶层通往天台的入口。

　　入口——也许该说理所应当的——没有上锁，这让青年露出了不知道该用无奈还是释然，决然还是洒脱来形容的苦笑。

　　就这样笑着，他看向了身侧的女子。

　　“你不需要去的。”

　　“……我想去。”

　　这样啊。

　　那就没办法了。

　　再次对着厚厚镜片后面不知道该用深邃还是空洞，坚定还是茫然来形容的，没有任何涟漪的黑眸无奈的笑了笑。青年——十文字源伸手推开了门。

　　大雨中宽敞空旷的天台在夜色中如同浮岛，漆黑背景与绯红霓虹勾勒出了等在楼上的，没有撑伞的女性的身影。

　　那身影让十文字的目光一凝，但很快，他就释然了。青年率先迈步夸入瓢泼雨中，淡淡开口。

　　“好久不见……”

　　站在那里的是穿着宽大的黑色T-shirt和淡色的铅笔裤，用好像时代剧里忍者用的千本一样细长尖锐的金属发簪盘着头发的——

　　“……还是该说，‘初次见面’呢？”

　　——天真寺蓟。

　　“啊，现在这种情况的话……”

　　身材高挑的女性回头，一伸手拔下了发簪，微笑了起来。

　　“只要说‘永别’就可以了。”

　　被雨打湿的黑发用并不怎么好看的姿态在她脑后散下，她的笑容却非常漂亮。那是十文字和西园寺看熟了的，天真寺那标志性的微笑。

　　和握着照相机的时候，拿着三脚架的时候，布置反光板的时候别无二致，温和而飒爽，锐利而清澈，认真而自信——只有做着打心底里热爱专注的事情的成年人才会有的笑容。

　　就带着这样的笑容。她的身形陡然从十文字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袭向青年与他身边女子的，恰如从天而降的暴雨一般的，尖利的金属千本之雨。

　　现在是2055年8月19日20:44

　　【西日本6C7712 天真寺蓟宣告】

　　【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