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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独来独往 ...

  •   一
      “咕嘟。”又是一碗酒下肚。越容长长的打了个饱嗝,一招手道,“酒!”立即有侍女上前,将碗倒满。碗是大大的海碗,缀金镶银,在妖冶的灯光下闪烁着靡丽的光泽。一只大手摸索着将它拿起,端到面前。是一张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剑眉入鬓,那双平日里鹰一般犀利的双眼此时却因为烈酒的作用显得迷茫,眸上罩了一层白雾一般,看不清其中的光芒。
      “来,一起喝!”越容猛的站了起来,因为坐的太久,一下子只觉得脑袋发晕,加上已是满肚的烈酒,竟是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脚。
      “……喝……喝!”他的声音已有些含糊不清,大着舌头。他摇晃的举起酒杯,向底下看去。十余人皆卧倒在地,横七竖八的死死睡着,酒坛扔了一地。
      “这么……喝这么点便不行了?!……呃……”他双手撑着案,软软的重新站起,拿着碗的手在空中不稳的摆动,那碗中的酒仿佛随时会洒开来一般。踉跄着走到下面,踢了踢一个个死尸般的身体,见无人作出反应,懊恼的将碗一抛,碗与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又来回滚了滚,最终停了下来,拖长了一个尾音,“嗡——”。
      一时间万籁俱寂。酒气从那边腾起,慢慢的加重着空气中酒精的气味。越容仿佛睡着了一般坐在地上,站在案后的侍女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般的不发出丝毫声响,眼波平静的看着这个少主的一举一动,等候吩咐。
      手一招。侍女即时上前。
      他笑道,“诶,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情哪……真,真是乐死我了!我们去打猎,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嗨,居然是一座宫殿啊!老子在这里混了这么久了,居然没有,没有发现……而且啊,那里面尽是金银财宝,诶,还有不少女人啊!诶哟,可真是乐死人了!……”
      侍女听了苦笑。这已是他第六遍说起这事了。“容少爷,您若再喝可要醉了……”侍女劝道。
      “不醉!——醉不了……”口里胡言着,越容又立起身,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今儿那个美人王儿在哪儿?”
      “东面的房里,都按您的意思办好了。”侍女恭敬的答道。
      他长长的打了个嗝,道:“带我看看去。”

      二
      被五花大绑之后,她被扔到了床上。又进来了一人,粗糙的替她将被子盖上。
      被是锦被,质地极好的绸缎上用金线纹了花纹。床也是红木雕花,华丽异常。只是这些早已看惯了,此时看来只不过几根丝线与破木头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脚渐渐酸麻起来,正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由远及近,接着只听得“哒”的一声开门声,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当下只觉得一阵寒风袭来,夜风刮的脸上有些疼。风很快小了。听到那声音道:“都出去吧。”然后是几声“是”及脚步声。
      睁开眼,见到了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脸色微红,衣发不整,俨然一副醉酒之态。她心中打了个突。
      只见他步履不稳的走上前,一双手重重的撑下来,矗在她的脖颈两边。佳酿醇厚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她突然间心乱如麻。他看来是喝醉了吧。男人喝醉之后,很有可能会……
      她不敢往下想。
      他俯下身来。
      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说不上来是什么香味,不是花香也非檀香。那香气只是幽幽的弥漫开来,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中。
      一瞬间,迷醉的感觉遍布全身,他微眯了眯眼,不由自主的将唇轻触她的额头。
      然而,她的双眼却猛地张开,眼神冰冷犀利,直直的盯着他。绝不似一个女子所有。
      他浑身一颤,这个女子……
      仿佛有光芒包围了她的周身,将她衬的若下凡的天仙一般,散发着高贵绝美的气质,两泓秋水清泠澄澈,在摇曳的烛光下波光流转。
      如此美人,万万不可错过!
      他低下头,欺近那张脸。
      吻霎时间雨点般布满了头与颈,他粗暴的掀开被子,刚想对待其他女人那样的解开她的衣衫,却愣住了。
      她被五花大绑,粗硬的麻绳勒的紧紧的,好像要嵌入皮肉之中。
      无来由的,心中一动。酒半醒了。
      望上去,只见她将头别在一边,眼眶盈满泪水,目光变得绝望而无助。朱唇被那贝齿咬出了血,显得妖冶诡异。
      他凝视她许久,从腰间拔出匕首,将麻绳割断。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了一条条红紫的勒痕,扎的他有些眼疼。他看见她合上了双眼,可泪却迟迟未从眼角滑下。
      ……哎,好倔强……
      他默默的替她盖上了被子,转身离去。

      来到屋外的湖边。尽管是夏日,可夜晚仍是冷风瑟瑟。月光冷冷的撒下一地银辉,他想到了她那双眸子,同月光一般。
      猛的一跃,钻入水中。
      冰凉的湖水紧贴着他的皮肤,头脑渐渐冷静。
      他见过多少女子,已无法算清。只是从未有人,如她一般的高傲如她一般的倔强,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尊贵与注定的孤独。令人难以接近,一瞥之间便将人拒于千里之外。更有——那痛彻心扉的她眼里的绝望。
      孑然一身,痛苦的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富贵融化以及至高无上的寂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换了衣服,又来到那间房间。她已睡着。许是太累了吧。
      他在床头坐下,将她轻轻托起,让她倚在自己怀里。温暖瘦弱的身子好像一床锦被,依偎着他。
      不由心神一荡,怜爱顿起。他伸手轻抚那如瀑的华发。青丝从手中滑过,散着淡淡的香,那种勾魂摄魄的香。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缩了缩身子,侧着将头埋入他的胸膛,继续睡着。他抚抚她的肩,叹了一口气。这般的孤傲,终究是渴望被关怀的吧。
      如此想着,却觉得胸前的衣衫似被水浸湿了一般,一低头,竟是她在梦中流泪!
      正惊异着,她却冷不防睁开了眼——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傲气,只余那揪心的寂寞与惆怅。怀中的身体猛然僵硬。过了一会儿,又慢慢的放松下来。
      她泪水盈睫,眸子又蒙上了一层绝望。
      他凝视她,她也回望他。
      许久,他目光变幻,轻叹道:“你……答不答应……做——我的女人?”
      她并不做回答。他等的焦急,却见她轻启朱唇,耳语般道:“答应。”声音轻的几近断裂。
      他松了口气,轻轻替她拭干了泪,起身离开。
      她就独自一人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他坐过的地方完全退去他的体温,她抱着渺茫的希望捋起衣袖。
      雪白的藕臂上,一点米粒大小的朱红色依然鲜亮。
      一阵欣喜之后,她又陷入了无尽的无奈。已答应做了他的女人,这点红色迟早会消失。
      三
      第二日,越容说要带她去认识一下山寨里的人。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哭,他知道每个人都有一段相对痛苦的回忆,她不提,他便也不问。何必如此残忍的去揭人伤疤呢。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独,单单一个字,高贵而孤单。没有姓,因为没有父母。
      然而,她却摇摇头,婉拒道:“我觉得我在这里不会待很长时间的。”
      他便不再强求。她犹豫着,又道:“可否……可否让我见见丫鬟们?”
      他同意了,正欲领她出门,却遇上了一伙儿小喽啰。见到越容,他们都跪下行了礼。
      越容问道:“你们来此处做什么?”
      为首的三爷斜了眼不停地瞄着独,只见她衣着华贵,容颜绝美,骨子里透着清冷孤高决非寻常女子可拥有,暗地里咽了几次口水,笑道:“没什么,只是……只是,好久没有抱女人了,哈哈……”周围的人也应和着笑了起来。
      越容也笑道:“所以来找我女人睡觉么?”
      众人一听,笑声顿止,个个脸色苍白,一齐转向独称“夫人”。那三爷更是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挖个地洞钻下去……自己,自己是在说些什么呀!
      打发了那群不知好歹的人,越容带着独来到了关着十个丫鬟的房间。走到门口,独却停住了脚步。
      “算了——”她轻叹道。
      越容猜透了她的心思,问道:“那你说如何处理?她们是你的丫鬟,你但说无妨。”
      “……还是放了吧。”她于是转身离去。

      时间从指尖流过,转眼到了晚上。无论独怎么祈祷,天还是按照它原本的速度暗了下来。不出半个时辰,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该来的总会来,逃不掉的。
      她苦笑,将越容为她准备的温水洗了澡,静静的躺在锦被中。
      烛光在床头明灭,昏黄的光晕填充了整间房屋。
      一会儿,他也进了屋。吹灭了红烛。
      她强忍着泪。在心中喊着:不要,不要,不要……
      仿佛意念确实起了作用,身边的越容睡着一般没有向东。她深呼一口气,将心中酝酿了无数次的话说了出来:“容公子,您待我如此好,我无从报答,一切听您……”说道此处,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心中怜惜。多么高傲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得下多大的决心呵。
      他果然动了动。
      她紧闭了眼,告诉自己:没关系,没事的。真的……
      可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然而,他只是轻抚她的鬓发。触到温热的液体,细细为她抹去,低声道:“你不情愿,我又何必强求。”
      呵……
      眼泪竟是奔涌的愈发厉害。
      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睡吧。”
      她狠狠点头,呜咽的答应了一声:“嗯!”
      四
      这日,容越打算带着独去林中游玩一日。独虽然仍有警戒之心,但较之昨日已好转很多。容越一早与她说了这事,她虽未雀跃,可也颇有兴趣,欣然同意。于是越容便带了些干粮,领了三个小喽啰下山了。
      一路上独少言寡语,多是越容自个儿说着话。独不愿与他同乘一骑,便一人乘了一匹。可她又不会骑术,越容只得放慢了速度,又找了个叫五杆儿的小喽啰为她牵马。
      待到中午,越容去猎动物,吩咐五杆儿几个先生火烧柴。可谁知生火时出了以外,火星溅到了一旁的独身上,顿时独的衣裙被烧了起来。
      越容赶回时,独衣上的火虽灭了,但却烧的不堪入目,继续游玩的兴趣也被这火全给少尽了。越容一气之下,抽了五杆儿两嘴巴。

      回寨之后,独觉得颇对不起五杆儿,便派人传口信去,向五杆儿慰问了几句,并说以后若有机会便赠些银两给他。五杆儿得了口信激动非常。这本是极平常得事,竟被独看得如此之重,手中虽无银两,却尤胜银两,跑过来给独磕了几个头。
      而越容也觉得颇对她不起,许诺以后再带她出来。独也未说什么,独自睡了。
      越容当她生气,辗转难眠。好容易睡着了,却没过多久又醒了。睁眼一看,却惊了一大跳——身边居然没人!
      他如同遭了雷击般的跳了起来,不加衣服便要下床寻找。一探头,却又苦笑——独竟是在睡梦中滚下床来,又在地上睡得香呢。
      他将她抱起来,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他怀中,触手细腻冰凉,不觉神魂荡漾。
      而独也被他弄醒了,只觉得浑身冰冷,双手不由自主地抱住肩膀,牙齿打颤道:“冷。”
      越容见她已醒,便加快了动作,将她放到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只是她那一半早已毫无热气,他便揽她入怀。
      她僵了一下。
      在温暖的刺激下,独更是剧烈地颤抖这,甚至牙齿上下撞击发出“哒哒”声。
      越容不由心生怜悯,紧紧抱住她。
      一会儿,她不再战抖,却侧过了身,定定地望住了他。
      “我的父母都不要我。”
      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继续说:“他们把我扔在了一个人家门口。他们就收养了我。他们有一个儿子,喜欢我。后来我也喜欢他了。可是有一天他却不理我了,然后就与别的女人结了婚。他送了我十个丫鬟与那房屋。
      我不恨他,也恨不了。可是我到那儿以后却塌陷那宫殿虽然华丽,但到处都是灰尘,被子上都有!全都是……到处都是……”
      她突然开始抽泣,泪水决堤而出,埋首于他的怀中,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口中重复着: “到处都是灰尘……到处都是……”
      越容见她如此伤心,也不禁动容,伸手轻抚她的背,让她顺顺气,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哪知她哭得愈加厉害,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边替她顺气,一边不停地安慰。
      哎,女人脆弱到极点时,就会这样爆发吧。
      她也不例外。
      良久,似乎是哭累了,她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了。他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口中轻唤着:“阿独。”
      睡梦中,她轻轻嘟哝了一句。他听清了——“我不喜欢爱哭的女人。”
      突然将她搂紧了,鼻子竟也有些酸酸的。
      五
      是日起床时,已不见了越容的身影。正当她整理发髻之际,门外有人道:“夫人,容少爷说昨晚二爷下山剿了个抵住,弄了些东西回来,请您过会儿去看看喜欢什么,随意拿些。”
      “哦,知道了。”独淡淡答道。
      来到正厅,果见地上金银珠宝罗绮绸缎不计其数。越容向她走来,笑道:“要什么,拿吧。”
      独摇头道:“我不缺什么,不用了。”
      越容听罢点头道:“好,以后却了便去拿吧。”说着便要离去。
      她却牵住他的衣角,孩童一般。
      “怎么了?”他笑问。
      “没什么。……如果喝酒的话,少喝点——会伤身子。”她说着,两颊微粉。
      他捏捏她的手,道:“好。啊,对了,今儿我们也许要去打猎——你要一起去么?”
      她想了想,道:“不去了,我也……没什么兴趣。”
      “也好,那在家好好待着呵。”他拍拍她的肩,转身离去。

      一人待着甚是无趣,随口叫了个人,说道:“这里有什么趋势,说来听听。”
      那人便从是年前开始说起,说一个个打家劫舍的故事,说了整整一个下午。说到后来,那人都说得口干舌燥,她正想制止他,却听得他又道:“这次又打了个地主,叫什么杜风来着的。”
      杜风!她失控地站起来。
      那人吓了一跳,忙问:“夫人,您怎么了?”
      她抚了抚胸口,定神道:“没事,有只虫,爬了。”又重新坐下,问道:“你说那地主叫什么?”
      “杜风,杜风。”那人答道。
      独道:“好了,我要迟晚饭了。”
      那人于是识趣地离开。
      风哥哥呵……当年喜欢了又抛弃她的人……竟是落得了如此下场!
      是报应么?
      一时间百感交集,五味横陈。呆坐在椅上许久,直到饭菜凉了方才胡乱扒了几口就叫人倒了。
      又呆想了一阵,待到华灯初上,才准备梳洗睡觉。
      越容怕是又要喝醉了吧。
      这么想着,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道:“夫人,容少爷说他今晚不来了。”
      她心想,果是这样,随口问道:“又是喝醉了吧?”
      “不是,容少爷今晚是去新掳来的美人那儿睡。”门外之人估计从来心直口快,好不思索全说了出来。
      她当场呆在了原地。
      半晌,才颤声道:“你说……什么?”
      那人定是尴尬不已,可也只得把话重复了一遍。
      “他……经常这样么?”她又问,身子已站立不稳。
      “是啊,不知立了多少夫人了,还不都扔下山去了。”那人话音刚落,便响起了两个巴掌声。那人道:“夫人,小弟告退。”
      独跌坐在了椅子上。
      ——不知立了多少夫人了……
      他待每个女子都如自己这般么?或者说,自己只不过是这些夫人中得一个。即将被扔下山么?
      原来,他便是这样道貌岸然人面兽心得禽兽呵!枉费了自己一番情义……
      看来,世上得男人竟没有一个不负心的!
      可笑啊,可笑!刚被一个男人欺骗,现下又被甩了!
      独痛极,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将发髻上得簪子拔下,狠狠刺入胸口!
      没有血,可泪却无尽的留下,纵横了整张脸。

      那头,女子缠住他得手臂,不让他离开。
      他回头道:“我去看看阿独,你们我明儿就放走。”
      女子竟有些不愿,腻声道:“你舍得?”
      他突然心生厌恶,甩开她道:“我爱的是阿独。”
      女子听罢,脸色一变。一句“在我床上还想着别的女人”刚要脱口,却想到现在是在他手中,硬生生忍了下去,软声应了个“哦”。
      六
      她在山寨,住了四晚,哭了四晚。独自来,独自去。
      此后,越容照样打家劫舍,只是不再杀人,也不再劫女人。自己也是从此再未碰过任何女人一根汗毛。
      每至夜深人静,他一人躺在锦被中,恍惚间仿佛身边躺着一具温热的躯体,不由侧身唤道:“阿独……”
      一睁眼,幻想灰飞烟灭。
      一夜惆怅。
      独呵——独那样极端而又高傲的女子,那样高贵清冷的女子,那样他强烈想保护的女子,这一生,不会再有了。
      不会,再有了。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独来独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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