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缁梦》雨天rainy

16、016十年（1）

　　“你明知道我最痛恨什么！！！”
　　他面前的女子，面无表情。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子仍然不答。
　　“刑天大人，您不能这样问阿因姐姐，她喜欢您。”另一个婉约的声音加了进来。
　　而一直沉默的女子，以毕生最大的勇气抬起头来，直视面前的男人——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勇气，也是她最后一次好好看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对方的表情模糊在雾后，看不清表情，但是她仍明白他长久沉默下的内容。
　　于是她笑了。
　　原来这世上的女子甘心付出，而男子乐于糊涂。
　　突然的，唇上传来一阵温热，她反应不过来，长久地迟疑着。
　　似乎是对方在吻她——她远远看着，挣扎着想要醒来：她知道下面将要发生什么。
　　而当时她懵了，以为永远回不了头的东西突然真实握到了手中。虽然这一刻虚幻的甜蜜感不足以压倒她的痛楚感。
　　陷在那人异乎热烈的吻中，她恍惚地想，这一定是梦？
　　然后。
　　然后，他咬断了她的舌头！

　　含烟一瞬间惊坐起，气息不定地乱喘，周围的声响一点一滴地回来。香炉里最后一缕烟弥散，炉底只留下一片落雪成灰的枯叶。
　　碧落。
　　重寻碧落两茫茫。
　　所谓碧落，说是由远古至高神祗水之女神姬水的一滴眼泪所化。
　　一滴眼泪……
　　含烟微微侧目，下雨了。
　　她蜷起被子，坐到窗边，听着雨水打落在竹叶湿湿嗒嗒地响，慢慢地，把头靠近窗格。
　　看这浓密似烟的雨，烟水晶般的天幕。
　　夜五更。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但是再也睡不着了。
　　天亮之后就正好是十年。
　　十年最后一个梦。

　　雨声欲听越大，浓雾般的倾袭中，什么也看不清。
　　就像梦里的事，几分真，几分假，也已经记不清了。
　　好吧，
　　含烟想，至少，他并没有真的咬断我的舌头。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招摇，日月匪出。
　　黯淡的雨色随透过云端的日光鲜亮起来，草焉，起伏如韭愈见青华，木也，苍立如谷深染黑理，明华艳四照。
　　今日得去巡山。
　　雨比夜间更稠密了一点，地上积起薄薄的水，含烟探头看看了看雨势，撑开一把伞。
　　烟雾般水绿的庭院里铺开一把白玉伞，扇面上细细绘有两三朵嫣红浅蓝的茱萸花，煞是好看。
　　含烟小心翼翼地探脚，提裙，其实她完全不必这么小心，她的赤足走在积水上，足踝边垂下的的翼羽轻微地划过，只是荡起些许水纹。
　　即便雨水如此缭绕，也只能润湿了她的衣角。
　　大荒南山的女子总是极讨厌雨水，很容易被雨水侵袭，含烟却不是的。
　　这种天气，山下街道上应该很少人吧？
　　于是她越发随意，山间雨路，一片浓郁绿色，移步其中。
　　不是家在山中，而是家中有山。

　　行至山崖拐角处，便习惯性地向天际边望去。
　　水泻的瀑雨中隐约现着一座城楼。
　　琅玡台。
　　平日里总是折射着空翠的琉璃光泽，云隐雾里，极为遥远，反倒在这冰冷的雨中，微微透出一丝嫣黄，让人，心生暖意。
　　是错觉。
　　就好像现在看到的，也仅仅只是海市蜃楼的幻象，真正的琅玡台远在百里之外的深水下面，因为奇异的光影缘故才能日复一日显影在招摇山边。
　　云无心，以出岫。
　　只是，招摇山、琅玡台并在一幅画里久了，就让人迷惑，误以为它们就应该是在一起的，天天看着，就忘记了，它们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就好像战神的巨斧跟碧色双刃没有任何关系，没有……只是在一起久了，会产生错误的臆想。
　　至于结局，就像招摇山山主青阳夫人，迷恋上琅琅台的东君大人……。
　　怎么可能呢，你没有修长的尾翼，能让你在水中优雅地游动，你只有不能沾水的羽毛，遥望水底。
　　怎么可能呢，你就算再在空中轻舞飞扬，也无法映入深水，传到那个人的眼中
　　所以，怎么可能呢？
　　母亲。
　　含烟恋恋地收回目光，继续在山路上走下去。
　　琅玡台，曾属于渤海玄溟东君，十年前渤海一役，玄溟东君败给了战神刑天，东海水族输给了南方帝炎。
　　至于琅玡台，属于含烟。

　　“听说了没有，刑天将军公开反对北帝颛顼……”
　　“那都是几个月前的消息了，我们这种边缘小国，消息传得就是慢。”
　　“那可是战神啊！”
　　“嘘小声点，听说帝之隐都已经把刑天将军收押了。”
　　“真的假的。”
　　“我还煮的呢，都已经逃出来了，不过这也跟我们没多大关系，艾，景霄娘子——”
　　景霄应一声，一边递上温好的酒壶，一边隔着向外面张望，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这天气，好人家的女人都不出门，只有一些无所事事的男人，但是，含烟她……
　　她果然还是出门了。
　　景霄看着水雾中静静走来的女子。

　　如果除去嘈杂的雨声，她那样，静谧地像一幅画，无声无息。
　　景霄呆呆地看着，含烟，含烟，似水沉烟，像水雾，烟霞一样的东西，很容易就消散了。
　　须臾，
　　含烟已经站在门口，景霄隔着墙格喊，“老地方，老地方。”
　　含烟就笑了笑，走上楼梯。
　　走到一半，景霄又把她叫住，“……待会我有话对你讲。”
　　含烟在楼梯上站住，朝景霄看过来，点了点头。

　　景霄一回头，突然发现刚才关于的讨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事实上从含烟出现在酒楼里，所有的人就呆呆地盯着含烟看。
　　待含烟消失在楼道尽头，声音才重新回来。
　　“刚才的是渤海那边的女人吧，你看她的皮肤，白得跟，跟什么一样。”
　　“奸细！”
　　“不对，我看到她的脚踝了，明明跟我们一样有翼羽。”
　　“这种天气，正经的女人都不在街上走动的。”
　　“年龄大了一点。”
　　“还是很好看，艾老板娘，你认识她”
　　景霄大笑，说，“你们啊，少惹事生非，行了，可别小看她。”
　　“算了算了，刚才说到哪了，会不会逃到我们这里？”
　　“怎么可能，我们这边是附属小国，，再过去就是水域了……”
　　……
　　而景霄则愉快地想起，在她和含烟认识的那场祝祭上，含烟的两把碧玉刀，是如何把一些不像话的家伙吓得屁滚尿流。
　　含烟她，是很厉害的。
　　复又叹息一声

　　你有没有试过这种感觉，你盛装以待，准备一场恢宏的告别，
　　可是他没来。
　　你在人群中来回的寻找，所有人都看见了你的美丽，可是你想看见的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于是你所有的准备全部落了空，那些精心准备的服饰，那些想说的话全部，都没能派上用处，全部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即便他隔天问你，听他们说昨天你很好看？
　　也无法掩盖失望的苦涩。
　　更何况，含烟想，我也早分不清他是否真的问过我，是我梦里的补偿，还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