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江湖》默默云月歌

34、第三十三章 一根榆木压群芳

　　诗人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这春日的扬州的确是繁花似锦，柳絮纷飞，美不甚收，颇有几分人间仙境之感。而这扬州城中最有名气的除了美景自然还有美酒，扬州城外三里，有一风雅之地，名曰听风小筑，这听风小筑外围种满了杏花，这里不仅有全扬州最好的杏花酒，还有全扬州城最美的琴师，达官贵人，商贾雅士无不慕名而来。

　　这听风小筑虽是听琴品酒之地，但却绝非什么娼院妓馆，听风小筑的琴师也都是些清高美人，女子各个美貌端庄，男子则清俊不凡。只是这小筑中最受文人雅士追捧的当属一年前才入驻小筑的美貌琴师——清清。

　　此女美貌自是不可多得，但最让人称道的却是她身上那股脱俗的清幽气质，美人幽然一笑，便能将台下看官迷得神魂颠倒。但清清却也是听风小筑最少出场的琴师，她于小筑中自有一间院落，能进得院中听琴的都是身份了得的达官贵人或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豪客侠士。

　　然而，今日这小院门扉紧闭，将所有身份尊贵的客人挡在了门外，不知接待的是哪位重要人物。

　　清丽淡雅的小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杏花树，树下一方桌，桌上备着一壶酒和几味精美的小菜，桌前坐着的是个锦衣华服的俊美公子，他一手摇着金丝滚边的折扇，一手执着盛满美酒的白瓷杯，将那清香扑鼻的琼液缓缓倒进嘴里，唇角始终勾着好看的弧度，轻声温柔道：“好酒。有清清这般美妙的琴声下酒，这酒更香甜了几分。”

　　端坐在矮桌后面，轻轻拨动琴弦弹奏小调的正是这听风小筑的最好的琴师清清姑娘。她今日着一件淡绿襦裙，衬的白皙肌肤更加通透，五官精致别有一番江南女子的柔美情调，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她听得那自斟自酌的锦衣公子这般恭维，脸上的清浅笑意却并没有深上分许，倒是慢慢停了拨弦的手指，也取了桌上另一个白瓷杯，倒上了小半杯酒，浅浅抿了一口，轻柔道：“楚公子过奖了。不过，清清倒是奇怪，为何楚公子每次到清清这里来，都不是听琴来的？既不想听琴，却又为何要到清清这里来？”

　　正喝着美酒的锦衣公子楚风异闻言，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露出一个更为深沉的笑容道：“小爷我就是想念清清姑娘的紧，专程来一睹芳容，以解相思之苦啊。”听了这话，清清终是笑弯了眉眼，她轻轻将手中酒杯放下，杯底与石头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楚风异骨节分明的手已伸到清清颊边，只要再向前一点，便能一亲芳泽，只是那只修长的手，却堪堪停在了半空，迟疑着没有再向前一步。清清抬起头，冲楚风异柔美一笑，纤纤素手却不客气地拍在楚风异兀自放在她颊边的手上。

　　“啪”的一声响后，楚公子缩回了被拍红了的手背，语气有些委屈道：“清清，你真是越发骄纵了。”清清低头一笑，娇声道：“清清并非骄纵，只是清清看来，楚公子非但不是来看望清清的，反而像是想用这酒这里灌醉自己似的。”

　　楚风异看不见的地方，低着头的女子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意：“只是这杏花酒本就不烈，公子就算牛饮三大坛也未必能酩酊大醉，况且清清这酒总共也就酿了几坛，自不能让公子食不知味的糟蹋了去。”

　　楚风异这才发现，短短一只小曲的时间，他已将桌上这坛酒喝得见了底，只有这倒酒的壶中还剩下一点儿，顿时觉得有些被当面戳穿了心思的尴尬，但楚公子毕竟是风流天下的楚公子，他一收折扇，用扇子托起清清尖细的下巴，调笑道：“有如斯美人在前，小爷又怎么舍得醉呢？”

　　清清却微微偏了偏头，将那折扇躲了开去，轻声道：“楚公子心中想的是何人，公子自己明白。清清只是好奇，能让楚公子这样风流俊美的人物牵肠挂肚的，到底是怎样的绝色佳人。”绝色佳人？楚公子握着折扇的手差点松了开去，他方才的确是在想着清清以外的人，但却不是什么绝色佳人，而是云七那根不解风情的木头，自云七离开山庄，他就总是想起他。

　　想起大漠中他决绝让他带着素问先走，想起苗岭里同床共枕时他微红的耳根，想起归途中他总是倚靠着的，不算宽厚但异常温暖的胸膛，想起他见到他安然无恙时露出的那个惊喜的眼神……更在想他孤身一人离开藏剑山庄后又能到哪里去，有没有被追杀他的人找到了行踪。

　　楚公子握着酒杯的手一寸一寸地僵硬了，美人在前，他满脑子想的却都是那根木头？楚公子一时晃了神，似乎被自己这个发现震惊了，露出一副呆滞的惊讶神色。清清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笃定，这风流潇洒，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楚家公子终是有了能乱他心智，迷他神色的心上人。

　　她纤细的手在楚公子面前晃了晃，佯装气恼道：“公子，即便是你那心上人再怎么美若天仙，在清清面前想她想到晃了神，也有些太过失礼了吧？”楚风异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对面的女子笑靥如花，怎么看都比那硬邦邦，冷冰冰的云木头好上百倍啊，风流天下的楚公子怎么可能把那根木头放在心上人的位置上。

　　这般想着，楚风异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俊朗笑容，凑上前去，温柔道：“美人在前，小爷可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呆瓜。清清这般温柔可人，小爷怎么还有其他心思想旁的什么人？”清清脸上依然是那般娇美的笑容，出其不意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在楚风异唇角印上了轻轻柔柔的一吻。

　　楚公子不及细想，向后仰起身子，脚尖轻点，飞身而起撤离了桌面，将那吐气如兰的红唇让了开去。直到楚公子脚跟落了地，在桌边站直了身子，他才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楚公子破天荒地失了风度翩翩的从容，挠了挠脑后，却是哑口无言。

　　清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嗤笑道：“这般阵仗居然就惊倒了楚公子，想不到风流天下的莲花公子原来是个纯情少年郎啊。楚公子还是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清清今日若是请楚公子入得闺房，公子岂不是要跳起脚来，闻风而逃了？”

　　说完，她又用袖子掩起唇，吃吃笑道：“啧啧，公子那位心上人可真是好福气，得公子这般忠贞守望。”一番调笑说的楚风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到底是呆不下去了，只好将折扇插回腰间，抱拳一礼道：“楚某失礼了，来日再来给姑娘道歉。”说完竟不及走门，飞身翻过围墙，逃也似地跑的远了。

　　待楚公子跑的远了，房门才从里面打开来，一身黑裙显得格外沉稳的百事知了姜玉蝉从房里走了出来，默默走到桌边，与沈清清对面而坐。清清看了她一眼，拿起酒杯慢慢饮下了杯中的残酒，轻声一笑，柔声道：“劳烦小姐去问问秦家大公子，月前曾说要将清清明媒正娶，进他秦府的大门，这话还当不当得数？”

　　姜玉蝉微微皱起眉，看向面前明明笑的娇美，眼中却露出淡淡苦涩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可想好了？”清清点点头，低头呐呐道：“我之前不过是还抱着一丝幻想，总以为楚公子不会为任何一位美人停留，终有一日他累了，也还会想起来清清这里听上一只小曲，喝上一杯薄酒，也便足够了。”

　　说着她又像是反驳自己一般轻轻摇了摇头：“原来，每个男人心中，都会有一枝压过群芳的梨花。”姜玉蝉听了却并不接话，脑中飞快转着：据她所知，楚风异回到藏剑山庄的这些日子，不曾与什么女子接触过。而月余前，他远行大漠苗疆，身边倒是听说跟着一位神秘的女子，那女子不知是从哪里来，只是医术十分了得。

　　想到此处，姜玉蝉舒展了眉头，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若她得到的消息不错，这女子的身份可真不简单，要是楚风异心中的那枝梨花就是这个神秘女子，恐怕楚二公子这次要惹上大麻烦了。

　　不日，听风阁第一琴师清清出阁，嫁给了扬州最大的商户秦家的大公子，十里红妆铺满扬州城内，羡煞了一众闺中少女。而楚二公子此时却是踏上了回返山庄，寻找自己那根榆木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