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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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景皓往永寿殿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正碰见他母后也在殿中，婆媳两个拿着画像对着名录挑媳妇，年少的天子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
天子年方十二，总不能娶个二八娇娘回来镇宫，画卷上也都是些眉眼都没长开的小姑娘，景皓寻思着这些女孩子看起来还不如玉锦姐姐出挑，偶尔见了个不错的仕女图，也总忍不住毛延寿*身上想。
他想起了苏世儒说起先前的时候，为了在他未来的小妻子去进香的时候看上一眼，曾乘着佛诞日在大相国寺旁边守着一筐香烛站了许久。哪知道内眷的车马是直接入寺的，心灰意冷之下索性题了个牌子，道是能诵出金刚经的便赠与香烛结个善缘。
苏世儒眉飞色舞地说：“那时候，臣正将香烛递给一个诵完金刚经的老妇人，蓦地抬头，就看到家岳府上的马车停在一边，那车帘微微挑开了，露出半边娇颜，正偷向这里望。”
景皓回想起苏世儒当时的语气和神情就想笑，又不禁有些怅然，想得出神了，两眼便空茫茫得盯着手边那八棱镀金银杯上刻画生动的飞天。
越看越觉得那个反弹琵琶的飞天眉眼温柔含笑，倒有些像是他的皇叔。
那边挑媳妇的两宫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约也是看出皇帝当真对这些画上的黄毛丫头毫无兴趣，保媒拉纤就拉到了他皇叔头上。
话头还是对景颐素来不怎么亲近的何太皇提起的：“说起来，豫王也这么大了，今年怕是都二十有五了吧？堂堂摄政，这样的年纪，怎么房内都没个像样的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垂老的太皇太后眼中还是一派平静，却想起了前些日子她那同样垂老的哥哥在这凤榻前向她哭诉的样子。
“妹妹啊，你可知道，那景宁哥不仅杀了放儿，还一直在军中明里暗里地打压咱们何家的势力。先前刘子元（乾）还能和他顶一顶，可现在刘子元也被他逼走了，再这样下去，咱们何家可就真的要败了呀！你怎么说，也是他的嫡母，我想，左右他还没有个正妃，能不能把锦娘……”
何太皇当时没有答应何太尉，可是今天想起来了，便忍不住向蔡太后略提了一提。
景皓游离的神思一下子被那几个字眼抓了回来，无意识地坐得更端正了些，迟疑地望向他的母后。
蔡太后应声颔首：“是呀，前两年新妇还和宁哥提了，新妇有个族妹，人品相貌都是极好的，属意于他。我看宁哥也是愿意的，可惜那时候这丫头还太小，宁哥也就说是不急，现如今那女孩儿也快要及笄了，有空倒是可以再提一提。”
年少的天子便彻底愣住了，他怎么就忘记了，当年首先向皇叔提起这一桩的，恰是自己的母后啊!
直到回明德殿的路上景皓心头还乱糟糟的，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要说是因为母后和祖母都觉得皇叔该成家了而生气，他又该以什么样的立场？
那是他的叔父，只应该是叔父的。
若说真是因为爱恋而介怀，岂不更可笑？他甚至，甚至还分辨不清自己对皇叔的那到底是纯粹的孺慕，亦或是别的，又凭什么去吃那个八字还没一撇的婶母的醋。
闭了眼想甩去充斥了头脑的胡思乱想，却又想起了昨夜梦里甘棠树下自个儿是怎么得寸进尺的——亲了嘴唇还不够，又凑过去亲吻对方精致的喉结。
这两年他长大了不少，也隐约能看出喉结来了，但远不如自家皇叔的分明精致。
梦中的亲吻太模糊，只依稀记得那段脖颈的肌理极细腻，软软地擦过嘴唇的时候，还能听到对方的叹息。
年少的天子睁开了眼睛，深灰色的瞳孔映着天际沉沉垂下的铅云，抿了抿唇。
即使那份情思他尚且分辨不清，也断不能就这么在还未知悉自己真正的心意到底如何的时候，将他的皇叔拱手让人。
他是天子，坐拥六合，富有四海，这普天之下都是他的臣民，没有人可以和他抢他喜欢的东西。
哪怕是他不该喜欢的，都不行。
这么想着，便吩咐道，“停下，往临华殿去。”
尚仪女官玉锦闻言一愣，轻声道：“陛下，少时还有经筵。”
景皓看了她一眼，沉了脸色，一字一句冷硬地道：“往临华殿去。”
天子虽然才十二岁，但登基六年，自有帝王威仪，这般沉声命令着，声音虽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稚脆，却真的能叫人感觉到什么叫作天威加身。
玉锦忙低头福身，真的就没敢再说什么。
大齐的摄政王殿下原本正看奏疏看得眼睛发涩，端起茶盏想缓缓，又被参茶的热气一熏，越发觉得眼睛酸痛，正闭了眼养神，忽然听见一片窸窣之声。
他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见一袭明黄锦衣的少年站在他面前，而殿中的侍从跪倒了一片。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一片清明，年少的天子向他伸出手，笑吟吟地道：“皇叔，陪朕去御苑走走可好？”
景颐怔了一怔，看着少年伸出的手掌，笑着问道：“陛下少时不是还有经筵么？”
年少的天子立时语塞，方才澎湃激昂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支吾着道：“朕、朕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皇叔讲。”
“重要得非要去御苑讲？看来不是国事。”景颐端起茶盏含了一口参茶，而后捧着茶盏老神在在地看自家皇帝侄儿涨红了脸。
手却一下子被握住了，连同手中捧着的茶盏一道被少年还不够大的手掌覆着，倒也温热。景颐略侧过头抬眼看着景皓，景皓低垂着飞扬的眉眼，低低地唤了声：“皇叔……”
倒像是在撒娇了。
蓦地就摇头失笑，景颐放下了茶盏，伸手在椅子上撑了一下，慢慢地站起身来，“陛下有命，臣岂敢不从？但是只能长话短说，切不可延误了经筵。”
临华殿比明德殿靠近御苑得多，但景颐不愿意跛行，步态虽优雅，但走得极慢，景皓倒也不急了，吩咐所有人都不许跟着，就这么和他的皇叔一道慢慢地走着。
隐匿了半天的日头懒懒地探了出来，连天际沉沉的铅云都被镀上了一层柔暖的颜色，景皓渐觉得心中安详了许多，不动声色地去看特意落后了他一步的景颐，却正撞进了那双温柔的目光里，忽然就又手足无措起来。
到底还是他皇叔先开口了：“好了陛下，这处也算是僻静，不知陛下到底有何要事要同臣讲？臣洗耳恭听便是。”
景皓像是被他温柔的语调蛊惑了，蓦地就鼓起勇气道：“朕很喜欢皇叔。”
景颐闻言一愣，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而后垂下了头，像是哄孩子一般笑着说：“臣知道。陛下待臣向来亲近信重，臣不胜惶恐。”
景皓抿了抿唇，伸手抓住了他皇叔的衣袖：“皇叔不必惶恐……朕是真的，喜欢与皇叔在一道。”
他的叔父看了眼被拉住的衣袖，仍旧垂着头，摆出一副温柔恭顺的样子，微微颔首道：“嗯。”
“所以……朕想求皇叔一件事。”景皓心跳得厉害，仿佛下个刹那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景颐闻言也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他，十分平静地道：“不敢，陛下有何事，只管说罢。”
年少的天子拉着他叔父衣袖的手便轻轻地摇了两下，当真像是撒娇似地说：“皇叔能否，暂时先……不要成婚？”
那双茶褐色的眸子在冬日寡淡的天光下晦明莫测，景皓紧紧地抿着唇，几乎把他皇叔的袖子都捏破了，才见他的皇叔蓦地绽开了一个笑来：“臣听说陛下都要大婚了，两宫正在甄选合适的皇后……倒要臣不成婚，这是什么道理？”
“朕并不想……朕不想成婚，朕想和皇叔一道……这样吧，不如朕与皇叔订个约定，只要皇叔不娶，朕便也不成婚！”景皓咬了咬嘴唇，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话说完了，却自己都觉得荒唐，脸上烧得发烫，像是把暖手的小金炉烘到了脸上。
景颐笼着袖偏过头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陛下是一国之君，怎么能……”
“朕只要皇叔——”景皓打断了他的话，却越发觉得不妥，又支吾着改口：“只要和皇叔在一道就好了，朕还小，哪里是该成婚的时候……”
“不小了，再过两三年，都要比臣高了。”景颐伸手比了一比，景皓已经快到他肩头了，他也算是身量颀长，十二岁的少年，这个身高，将来多半是真要比他还高的。
景皓却不满意他这般转移话题，索性放开了他的衣袖转而抓住他的手，很认真地道：“皇叔，你就答应朕罢。皇叔若不成婚，朕便也不娶，多公平呀。”
“哪里公平了？臣到底年纪大了陛下这许多，不娶妃，没有子嗣，到时候老来没人照料可怎么办。”景颐仍旧笑着，但眼帘垂下了，倒像是被缠得无可奈何。
景皓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朕定然会照顾皇叔的，皇叔照顾了朕这么多年，难道朕在皇叔心中，就这般的刻薄寡恩不成？”略顿了顿，又一脸的不高兴地道：“皇叔当年分明答应过的，要一直陪着朕……这就想要不认了么？”
他的叔父摇头，抬了眼笑得宠溺：“臣岂敢……罢了，左右陛下也总是要成婚的，臣也不在乎晚那么一年，臣答应便是了。”
景皓愣了一愣，微仰了头看着他的叔父，忽然就松开了抓着他叔父的手，伸出一只手掌，神采飞扬地道：“那，击掌为誓？”
景颐笑着摇了摇头，与他击掌三声，算作盟誓，而后揉着被打得有些疼的手心正色道：“好了陛下，时候差不多了，还有经筵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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