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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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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跪在麟德殿上,额头滚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子。皇上冷眼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鄙夷:“李茂,你父亲不宣而归京,你可知道?”
“回皇上,臣虽不知,但父亲相比是听说了媛儿……哦,不……是罪妇李媛的事情,所以匆忙赶回”。
“怎么,你父亲回来是怕朕冤枉了李媛不成?!”
李茂连忙趴伏在地上,慌张说道:“我父亲正直不阿,若是李媛真谋害皇嗣,我父亲定然不会护短。”
皇上这才点了点头:“李老将军也是爱女心切,朕不怪他。”
李茂连忙磕头:“谢皇上”。
皇上皱眉思索,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问李茂:“现在西北战事刚刚平稳,骠骑将军又突然暴毙,朝中谁能担此重任?”
李茂突然身子一颤,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弓箭,紧张的似乎一触即发:“回……回皇上!西北李家军人数有二十万之众,且都追随父亲征战多年,若不是妥当之人,谁也掌管不了这支队伍。”
“哦”,皇上反问:“那你说谁是妥当之人?”
李茂匍匐在地,没有作答。
皇上冷笑:“是你吗?李茂!”
李茂紧咬牙关,跪直身体:“回皇上,茂虽不才,但毕竟是李家仅存子孙,是我父亲最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即便臣现在还不能带兵打仗,但我父亲暴毙,兵士定然心存悲愤,这个时候,除了臣能安抚众将士之心外,没人能够令他们服从!”
“朕也不行吗?”在这样的要挟下,皇上已经愤怒。
李茂对着皇上的眼睛,摇头道:“不能!”
……
章泰宫中,王嬷嬷将李茂与皇上的对话一五一十学说给皇后听。皇后听完,长舒一口气:“哥哥,算是勇了一次。皇上是真真同意了吗?”
王嬷嬷道:“虽然皇上气愤,但同意了。”
皇后笑道:“同意便行了,我们李家为大周鞠躬尽瘁,这一半的江山自然是我们该坐的!哼,只要哥哥承袭了骠骑将军,那我这个皇后被谁也废除不得!”
王嬷嬷连忙称是。
皇后又问道:“我妹妹现在如何?”
王嬷嬷道:“还不知道将军已经身亡的事情。”
“想个办法告诉她,对了,告诉她父亲是为了救她才会暴毙的。”
“奴婢明白。”
……
内侍宣。
李媛瞪大眼睛,直定定看着眼前的小太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小太监叹了口摇头道:“唉,谁能想到李老将军戎马一生,居然死于疟疾,真是可怜!”
“不!”李媛撕心裂肺大喊一声:“你胡说!我爹没有死!我爹不会死的!”
她一边说一边猝然伸手抓住了小太监的领子:“你敢再说一边,我就杀了你!我爹没有死!没有!”
小太监许是被李媛发疯的表情吓坏了,他战战兢兢说道:“你杀我?你可知李老将军无诏回京就是为了救你!要不是连夜赶路错过了驿站,怎么会夜宿农舍,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是……是你害死你爹的!是你!”
说完,小太监挣脱李媛钳制,慌忙就要跑出囚室。没几步,他身后突然传来李媛一声惨叫:“父亲!爹爹!”
……
杜府。
杜鄂惊恐地看着眼前内廷派来的大太监,他瑟瑟发抖道:“罪妇李媛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一概不知啊!”
“不知?!”大太监阴阳怪气地问道:“她是你家的媳妇儿,你们怎会不知?”
“我们真的不知道!”杜老妇人吓得恨不得给大太监跪下:“罪妇李媛仗……仗着自己有皇后娘娘和李家,十分……傲慢……她的事情……从来不让我们知道,我们也不敢问询。”
“是吗?”内廷大太监看向杜翎。
杜翎有一瞬诧异,但也忙点头说道:“句句属实,李媛虽……虽嫁于我,但……但骄奢跋扈,每日……每日不是进宫就是回府,自己行踪从不向我们说明,所以……所以她所作所为我们真的一概不知!”
大太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李媛送进宫的血燕是在府中熬得吗?”
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女孩儿连忙跪下答道:“是……是在府中熬的,但是……是在夫人……哦……不……是在罪妇李媛自己的小厨房熬的,没有让任何人经手。”
“现在还有剩下的血燕吗?”大太监问道。
杜翎摇头:“没有了!”
此时,香巧突然喊了一声:“哎呀!有!公子还记不记得刚才在书房外面,李媛捧着一碗粥?”
大太监派人在地上取了粥样,经太医分辨后,证明里面却又红花和麝香,虽然分量不大,但混在血燕之中,却是被激发出更大的药性,所以才导致王美人只喝了一点儿便滑胎。
香巧大哭道:“好狠毒的妇人啊!公子,这碗粥定然是那个罪妇向给我喝的,好让我的孩子也掉了!我说她怎么那么容易就让您纳我为妾,原来是黄雀在后,想要置我于死地!她好狠的心啊!”
人证、物证俱在,李媛几乎都没有被审问便草草判了死刑。内廷宣宣旨的时候,李媛突然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哭喊哀求,都不会有人来在意更加不会来查问。虽然李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掉进了阴谋的黑洞之中,而她并非是野心的猎物,而是实现野心的诱饵,甚至连她父亲的暴毙也都是这个阴谋精心策动的一招棋子。可悲的是,她今生今世都没有解开阴谋的机会了。
看着眼前的白绫,李媛突然觉得可笑,横竖都是死,白绫自尽便是恩典,便是体面,街头问斩便是羞辱,便是轻贱。透过那素白色的绢布,李媛似乎看到了她父亲涨紫的面孔,黄泉之下,她与父亲再见,定然要化成厉鬼,将害他们的人生吞活剥!
“时间到了,上路吧!”太监尖利的声音像是地府中传来的招魂钟。在这里关押了三个月,杜家没有来过,她知道他们定然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她,可是姐姐……姐姐也没有来过,难道她真的相信是自己毒害了皇嗣?!可即便如此,她们也毕竟是亲姐妹,现在她就要死了,她怎么忍心连最后一面都避而不见!
李媛向老房外张望,太监说道:“别等了!皇后娘娘到锦山温汤修养去了。”
李媛一寸寸收回目光,最后落到悬挂在房梁的白绫之上。她抖着手抓住白绫,颤着身子站在了凳子上。
“老天无眼!我李媛受奸人所害,承受不白之冤!今日死后,我定然化为厉鬼,誓将害我之人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打斗的声音,瞬间,阿姜一身青衣闪到了李媛身边:“小姐,月影!”
手中一冷,月影闪着寒光落在李媛面前。同时,阿姜已经扣住了监视太监的喉咙:“让他们都退下!”
监视太监顿时瘫软,呼救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阿姜也知道手中人质不过是个地位低贱的太监,一会儿侍卫过来,根本不会顾及他的性命,便赶紧对着李媛说道:“小姐快走,”
李媛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抓着月影护住胸口便往牢房外逃,阿姜紧跟其后。李媛功夫一般,但阿姜高深莫测,她两人前后配合,竟然也一直逃到了宫墙地下。这时,金甲侍卫也追了过来。阿姜将手中长剑一抛,那剑身竟然稳稳当当插进了城墙上的石缝之中。
“小姐,不要管我,快踩着长剑跳出去!”阿姜手中没了武器,顿时挨了几刀。
李媛心疼:“不,咱们一起走!”
“李媛,难道你不想为将军报仇吗?!”阿姜一把推开李媛伸过来的手:“没出息!快走!”
李媛忍住眼泪,咬牙飞上长剑,用足尖轻轻一点,借着墙壁之力,三两下飞到了墙头,就在她回身张望的时候,她正看到阿姜被金甲侍卫团团围住,十几炳大刀砍在阿姜身上,鲜血喷溅。
“阿姜!”李媛大声哭喊。
“走……”
李媛含泪转头,向着宫墙奋力一跃。就在这一瞬间,墙头突然伸出一把长剑直直贯入李媛胸口。
“哥……哥哥……”
失去了攀附,李媛如同撕下了翅膀的蝴蝶一般,重重摔了下来。最后一眼,她看见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哥哥李茂!李茂手中的剑是父亲从西北找胡人最好的铁匠打得,剑柄上还有李媛亲自刻上去的“茂”字。
最后的一刻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李媛大睁着眼,始终保持着最后那个不可置信又充满愤怒的眼神,无论敛尸官怎么弄,都不能让她闭眼。
她是已嫁之女,应由杜家收尸。验明正身之时,医官发现她居然已经怀孕,而且已经有四个月了!按照大周律,凡是怀孕之人需处死刑者,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以免除一死,待孩子出生之后,母出家。可惜现在,她们母子已经再也无法睁开眼了。
杜家收尸之时,连一件装裹衣服都没有,只用了一片破麻布卷裹了李媛丢弃山中,任由野兽啃噬。三个月后,香巧生下一子,取名杜焕。驸马校尉李茂承袭骠骑将军一职,统领西北诸军,而皇后,虽然因为李媛害死了王美人的孩子,但念在皇后毫不知情的份上,皇帝只是罚了她一个月的俸禄。大周皇室又恢复了平静与安和,只不过,这平静之下并非一潭死水,更加剧烈的阴谋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