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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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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到溶月楼不过大半个时辰的车程,但按照在在的意思,她们走了那么久其实并未过上通桥,仍在下九坊中。上九坊是皇宫世家集聚之地,溶月楼作为烟柳之地,自然不能入上九坊。
但作为下九坊里最靠近上通十三桥的花楼,溶月楼是自然是十分骄傲且地位超然的。
在在边说边看她,妤凰觉得在在的意思是想表达——这样超然的东西毁了太过可惜,不过她倒觉得,既然溶月楼这么超然,那五殿下想把它毁了就能毁了,只能说殿下他更加超然。
作为替代品的她马上要见这么超然的人物,她觉得处境着实危险堪忧。
妤凰苦着脸凑到婷儿身边,低声道,“你家君上真的安排好进退了?他没戏弄我吧?”
婷儿愣了一下,疑惑中带了点惶恐,“君…君上?”她声音压的更低,“姑娘万不可这样称呼,被人听到了,是要连累主子的,至于五殿下,姑娘不必害怕,同往常一般行事就是,奴婢听说,您同五殿下也极为熟悉,甚至不亚于主子呢!”
婷儿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
妤凰倒吸一口冷气,她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的所以然,正准备问婷儿,在在却开心的笑起来,声音满是放下大石的轻松,“姑娘,咱们到了!”
马车停在溶月楼后门的巷子里,月妈妈接到报信人的消息,早早便站在后门等着。
红罗裙绿头钗,与话本里描述的鸨妈妈完全是一个模样,只是粉擦的略有些厚,让人担心她会不会一扯嘴角就絮絮的往下掉。
妤凰一瞬间非常怀念飞扬跋扈的丹陵。
月妈妈自己却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扭着腰快步走妤凰身边。
“姑奶奶您可算回来了,您若是再不回来,五殿下他可就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说着就急急要拉她朝后园走,“您可千万要在五殿下面前为妈妈美言几句。”
那香粉的味道实在有些呛鼻,妤凰抬袖远隔她半寸,敷衍着开口,“五殿下呢?”
月妈妈连忙道,“自是在繁芜阁里等着呢,您脚步快一些。”
说着随手拉了她一把,正好牵动那条受伤的胳膊,刚结了层嫩皮的伤口又被撕裂开,疼的妤凰额角冒汗,忍不住啊了一声,月妈妈吓了一跳,慌忙又松开,那伤口又是一阵撕扯。
一旁的婷儿倏然怒了,“放开你的手,姑娘受了伤,承得了你这样拉拉扯扯?”
月妈妈急忙朝在在瞧过去,见在在怯怯点了个头,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嚎啕大哭。
“上天怎么能这般薄待姑娘,姑娘无家可归避入溶月楼,月妈妈我好不怜惜,锦衣玉食得供着,哪里来的天杀贼子竟伤了我的心尖尖,妈妈这是造了什么孽,只怎么叫姑娘惹上这些祸事,姑娘这会受了伤,万一留下了伤病疤痕,叫妈妈我如何有脸活的下去…”
她越哭越凄惨,时值午后,没什么客人,楼里晚起的姑娘都起了,三三两两自阁里探出头来看着,不时还会遣个丫鬟交流一下感想。
方才还在生气的婷儿一下子就傻了,她本意是想护着妤凰,只是不料月妈妈竟能这般为她心痛,简直比亲妈还亲。
婷儿连连道歉,好不忏悔,月妈妈坐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就是不肯起来。
妤凰被吵的头昏脑涨,忍不住按了按跳的欢快的额角。
戏本子里的花楼老鸨大多刻薄贪财,丹陵平日里言传身教,将这点模仿的惟妙惟肖,月妈妈这点功力,比起丹陵简直不堪一提。
五殿下本来怒着,以传言中他看重息妩的程度,如果知道她受了伤,不知会怒成什么样。月妈妈怕这次的祸事连累溶月楼,自然希望息妩一人担下全责,虽不至于强逼她,但一番话说得着实动人。
息妩姑娘大概是被五殿下找的太狠,又蕙质兰心猜到陛下的心思,不愿意自杀或被杀,便自堕名声来到溶月楼挂牌,这下就是五殿下想娶她都没办法。
月妈妈也猜到了因果,按理实在不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但能将一间青楼开得傲视群雄的人,肯定艺高人胆大,所以为了息妩的名头和容貌,便也答应下来。
然而不管目的如何,都算得上救命之恩,如果闯祸的姑娘当真是她,听完月妈妈的话,只怕感动的眼泪汪汪,别说去见什么五殿下了,就是立刻献身给五殿下也绝无二话。
毕竟是为了保住疼爱她的月妈妈和她的心血溶月楼么。
但她不是息妩,祸不是她闯的,锦衣玉食也不是她享受的,只是贪图一场听起来很不错的戏,傻乎乎把自个搭进来,一路想逃没成功便是了。
不过既然引来了大家围观,当事人的她站在圈子里被秒杀了无数遍,想来月妈妈还是有些人气的,毕竟遇到丹陵那种怪胎的机会实在不多。
于是,为了将自个从这反复被算计计算的怪圈里跳脱出来,妤凰一脸难过的蹲下身,拍了拍月妈妈的手,“月妈妈莫伤心,月妈妈对息妩的好,息妩嘴上不说,却都记在心里头,如今招惹了五殿下的怒气,全是息妩一人的过错,妈妈同姐妹们谋生不易,息妩是个知进退的,定不忘同殿下陈禀,殿下仁善,断不会牵连了姐妹们。”
月妈妈闻言,终于微微安下心来,就这妤凰的力道站起来。
妤凰却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但息妩一介女儿身,若进妄言左右殿下决断,只怕于殿下清名有损,若惹得言官清流争议,息妩万死难逃其责,只怕连累了妈妈,息妩又于心何忍。”
月妈妈的腿又是一软,“你、你待何为?”
妤凰做出深深沉痛的表情,“息妩在此立誓,日后风吹草动,息妩定立即同溶月楼清划界限,若有连累,万死难赎,天地共鉴此誓。”
说罢,冲月妈妈悲痛且不舍的勉力一笑,“妈妈且放宽了心。”
月妈妈脸色青了白,白了青,而楼阁里的姑娘们皆是唏嘘赞叹,偶尔两颗玻璃心还碎了一地,拈着帕子为她的大义拭起来泪,婷儿同在在也是一脸同情钦佩之色,妤凰深觉此戏演的甚好。
月妈妈手颤了很久,才勉强露出笑,“姑娘这话严重了,终归是妈妈的好女儿,五殿下有怒,还能让女儿挡在前头不成?”
妤凰甚是欢喜,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但面上还需做的几分为难的柔弱姿态,“息妩何德何能…….”
月妈妈已经不忍再听什么,她的心脏着实受不了,“便这么定下,妈妈在旁替姑娘会好生周旋…”
说罢完全不给别人辩驳的机会,一路朝繁芜阁急急而去。
到底是溶月楼的头牌花魁,繁芜阁虽然称为阁,但其实是个不大不小的庭院。
曲桥木廊,几处水亭,连接的水桥白纱曼舞,花下亭榭,织锦铺就木阶,青瓷束口的酒壶和杯盏,镂铭提炉下木炭微红,正温着上好的酒,醇香气息远远便能闻见二三。
妤凰对着繁芜阁的名字深思时,月妈妈一行早已看呆了眼。
木廊上闲坐着绛紫深衣美人,乌发倾泻蜿蜒,宽大衣袖中伸出修长的手,斜斜执杯而饮,半片衣袂落在廊下,花叶迷离妖娆,似午夜微绽的曼陀罗深幽魅惑。
他察觉动静,漫不经心微抬了眼,诱惑又不失凛冽。
月妈妈一行堪堪回过神,连忙跪道,“殿下,息妩姑娘回来了。”
一旁的“息妩姑娘”使劲呛了一下。
她早同城主大人说过,他老人家逛花楼,该是姑娘占他的便宜,而他被占完便宜还要付银子,实在令人不能苟同。
可看着这样子,城主大人还有点逆反心理,逛花楼竟越逛越起劲了,也不知回头要挨丹陵多少拳头。
妤凰坏心眼的畅想城主大人的惨状,城主大人却毫无所觉,姿态慵懒的饮酒,,甚至还颇有闲情冲她招招手,“小美人,过来。”
妤凰猛然后退两步…他爷爷的,这只妖吃错药了?
月妈妈连忙拉过她,这次倒小心了避开了她的伤,“姑娘莫怕,妈妈这就……”
妤凰忽然转头盯住她,“丹陵姐姐?不对…莫不是桃夭姐姐?”
月妈妈:“?? ?”
还不等她们反应,装成殿下的城主大人已经悠悠开了口,“美人儿自己过来,其他的都滚吧。”
一个滚字说的甚是婉转开恩。
月妈妈巴不得听他这句话,忙不迭得滚了,妤凰远目她滚远的身影,目露深思。
婷儿自然不肯离开,于是殿下他老人家的眼神又飘过来,“这又是那个?倒从未在你身边见过。”
婷儿刚要行礼回话,便被妤凰挡在后头,“新寻的丫头,我的。”
她微微抬起下颌,眼中充满要装也要有个限度的鄙视之色。
城主大人看了她一会,忽然弯唇笑了,那模样虽然魅惑众生,却与她平日里看到的格外不同。
“你的人怎么了?”他看向婷儿,“一样退下吧。”
婷儿抿抿唇,担忧的望向妤凰,见妤凰点头,这才应了声是。
丝竹声远远传来,繁芜阁却静雅清幽,丝毫不受溶月楼打扰,城主大人将酒温的香醇飘远,自己却不怎么喝,妤凰往炉子旁边凑了凑,再凑了凑。
城主大人一把拎开炉子,魅丽的眸险险上挑,“都受伤了,喝什么酒?”他眼睛朝妤凰肩上打量一会,“谁这么有本事,竟然能伤了你?”
妤凰将手放回袖子里,轻咳一声。
虽是猝不及防,被一个凡人伤了筋骨…实在有点丢人,她不好意思说,含含糊糊敷衍几句,“天色太暗,没看清楚。”
城主大人倒没逼问她,在袖子里掏了一会,拿出了浅紫色的小瓶,“呶,老君那里找来的,小心伤口,免得留了疤痕,若是让季绯衣那小子知道了,肯定要冲着我的脸挥拳,怪我看不好你。”
“他知道我在这?”妤凰愣了一下,她原本还担心着这么不告而别会让季绯衣担心,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
果然她还是被季绯衣那厮抛尸到荒郊野外的吧。
“他当然知道,就是拉不下脸亲自跑过来,倔的像头驴似的。”城主大人摸着下巴,不怀好意的笑容和丹陵简直如出一辙,“对了,我昨日见你们家那位了,脸色那叫一个复杂,啧啧,你们路上发生什么了?他让你伤心彻底了没?”
妤凰忽然很想打城主大人一顿。
城主大人腆着脸,生受下妤凰的怒瞪,继续道,“不就是给他使了个绊子吗,又没伤到他半点,我早和你说过他不会有事,就他那个乖僻又不近人情的性子,哪能吃亏?你这么眼巴巴的为他跑过去,他没表示就算了,还放了眼线在你身边,真是忒不怜香惜玉,连我都看不过眼,也真亏你能忍的下去。”
城主大人喝了口酒,又啧啧叹了两声。
妤凰被他混乱的叙述绕的头晕,刚比出停的姿势,准备从头理理,就听城主大人自顾自道,“要不然你脱离溶月楼嫁我,好好气他一气?”
妤凰眉角欢快的一跳,城主大人他真想被丹陵打死么?
“算了,我对你一丁点兴趣都没有,你别打我的注意。”妤凰飞快站清了立场。
城主大人对妤凰没看上他一事,嗤了一声,“什么眼光。”
听着不屑一顾,其实甚有些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