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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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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郇习惯了她的言不由衷和厚脸皮,也难得的没有嘲笑她,伸手递了杯酒过去。
七月节,月凝且白,庭阶下的梨梳花似在月下镀了层霜,风骤起,吹乱一舞华绚,夜风送来远处轻渺的歌声,刚从提铭炉子里拿出的杯盏,捧在手里温温的,酒液却是难得的澄澈清冽。
妤凰第一次喝酒,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并不算陌生的味道,很好喝。
她眯着眼睛,满足的像个餍足的猫,“不错不错。”
一连喝了大半壶,越喝越喜欢,她觉得这个比茶还要好喝,怪不得戏本子常说借酒消愁,这么有滋味的好东西,的确会让人心情愉快。
妤凰喝酒喝上瘾,伸手就要去捞酒壶。墨郇备的酒不多,想来只是想小酌遣怀一番,不料碰上她这个天生的酒鬼,转眼喝掉一大半。
墨郇看她醉眼迷蒙的灌酒像灌茶,皱眉把酒壶往后放。
妤凰没捞到,就使劲伸手再够,直到酒壶被他移出桌案,平稳的悬开半丈远,她才不情不愿的捧着自己的酒杯,挪回原地生闷气。
再往前这么够下去,就投怀送抱到人家怀里了,当她是小狗似的拿肉骨头钓吗?她才没那么笨。
“不喝了?”墨郇酒盏还是满的,几乎没有动过。
“哼。”妤凰喝了酒,胆子很大,转过头不打算搭理他。
她哼了好一会,都没听见墨郇回答,她没他那么好的耐性,等待的时间里没一会老实,研究研究酒杯,揉揉吹到她衣裙上的花瓣。
终于忍不住偷瞄墨郇一眼,对方恰好看过来,抬眉相询,她连忙开口,“那个…”
“是,昨天我是想说喜欢你。”对方气定神闲的表白。
“咳…”妤凰呛了一下,她只是想问他杯子里的酒为什么是红色。
不过…他现在表白的干脆利落,那昨晚怎么回事,害她一会开心一会辗转,难道吊着她胃口他很开心吗?
“我…”妤凰思量着开口,这可能是个划清界限的好机会。
“不用否认。”墨郇看着她,“我知道你很喜欢我。”
“……”
天底下怎么会有自恋得这么理所当然的妖精!
“谁说的!”妤凰立刻横眉冷对,毫不顾忌将平日腹诽他的形容词一串串的蹦出来,“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个刻薄乖僻卑鄙无耻恶劣自恋又不讲理的石头渣渣!”
“凤妤凰。”墨郇将酒杯放在桌上,“看不出,你对我积怨还很深。”
“……”
妤凰后悔不已,她真是一时冲动才会这么得罪他,怪不得说喝酒误事,她酒气顶上来,晕晕乎乎竟然就这么把真话说出来了,就凭墨郇那个恶毒小气的性子,一定会千百倍的报复回来。
她是先道个歉,服软示个好,还是干脆转身就跑呢?
“明明是你半夜摸近繁芜阁里说要勾引我,也是你三句话说完不等人反应就亲过来的,你还好意思说我?”
“呃…这个…”妤凰张口结舌,她有点绕不过来,话说目前到底是谁表白来着?没记错主语是那个石头渣渣吧,为什么她有种被反调戏的感觉?
天理到底在哪里啊?
原本想翻身从窗里跳下去跑掉,但某些妖反应一贯很敏锐,逼供的时候就料到她会跑,妤凰刚想往窗外跳,便被他拦住,伸手捏住她的侧脸,带着点笑,“你昨晚半夜不睡觉,辗转反侧,把床板砸的砰砰响,我都听到了。”
“……”妤凰无声闷了口老血。
窗沿硌上她的背,墨郇的手按在窗台上,月色拉出的身影将她整个拢入其中,狭窄暧昧的距离,浅凉清透的气息,又好像是酒的味道,这种俯视靠近姿势,他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眼睛。
妤凰很想郁结的望天。
大晚上的他们这样在窗户旁边,关键是窗户还开着,且风吟里随便一个妖精路过,她就没有名声了!
幸好都出门游街去了——她目前唯一庆幸的想法。
“其实我很十分守礼持重的,花好月圆的其实那是个误会。所以包括表白,包括亲…咳…什么的,真的是误会,嗯,误会。”
她边说边点头,很有说服力的睁着眼睛,满脸无辜看着墨郇。
墨郇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表情看她,若有所思像是真的在考虑她的话,然后…
“唔…”
丫丫里个叉叉的,少一天轻薄她会死吗?明明昨天才亲完的!
墨郇完全听不到她的腹诽,他的容颜隐在晦暗的影中,沉沉黑眸被垂下的眼睫遮住,柔软的唇恣意辗转厮磨,带着清冽的酒香,若冷玉慢慢融出一片微凉。
“现在也是误会?嗯?”把她亲个彻底的某妖低哑着嗓音问,真是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妤凰保持沉默——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何况她被轻薄的这么彻底,她有权无声抗议。
墨郇没有听见她回答,也不逼问,只是将她抱在怀里,“凤妤凰,如果现在放你走,你还会不会回来?”
妤凰继续沉默。
如果墨郇现在放她走,她肯定一路狂奔绝对不会回头,她发誓再也不轻易凑到他身边了,真是凑一回被亲一回。
偏偏上天还如此不公,总叫登徒子生出难以企及的容貌,让调戏轻薄也风月的理所当然,生生将同一种无耻行径分割为风流和下流两种形容。
大家统统觉得她被墨郇轻薄是她占便宜,让她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真是好不公平。
屋里很静,墨郇没有再说话,他的耐心一向很好,尤其是对着她。
妤凰犹豫很久,才闷闷得抬头,眼睛却胡乱转着,不敢正视他,“那个…什么...是真的吗?”
她问的语意不详,前言不搭后语,墨郇却听懂了,胸腔低低一震,像是在笑,“我觉得,你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我喜欢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妤凰吱吱唔唔的,“总觉得…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做梦一样。”
她的手不由自主绕紧衣带,脸微微红着,很局促很害羞,像她离开离开钟华殿下界历劫前,对着水亭柱子嘀咕半个下午的表情。
“父君说我马上就要下凡历劫,这是我头一回当凡人。其实我应该挺开心的,辛夷说凡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比四海八荒都热闹,可是去凡尘是要嫁人的呀,万一我真的喜欢上别人嫁了别人,你会不会不要我…啊呸呸呸,你会不会很伤心啊,要…要不然你陪我一起去?不过,听说你对这个不大感兴趣,东泽事务又那么多…要不然…”
她踟躇好一会,对着那跟柱子憋了半天的气,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要不然你说你喜欢我,我肯定会特别开心的记着。然后我就不会喜欢上别人,就算到时候不记得你,也不会嫁给别人,所以…所以…你要不要说喜欢我呢?”
可惜到最后,他也没听她当面同他说这些,好像她对着根柱子表白,就已经耗光了所有勇气。
“不是做梦,我等了很久,很多次想和你说,但你总不给我机会,我脸皮很薄,只讲这一次,你要认真听。”
妤凰微微一愣,看着墨郇松开她,直视她的眼睛。
“有人很笨,总会迷路,做什么都耐不住性子,喜欢缠着别人,明明做错了事,却总爱拽着别人的袖子装得很无辜,傲慢,无礼,任性,固执,不懂温柔不会体贴,还不善解人意,看到她你就会想,这样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
妤凰越听越不对,额角不动声色跳了跳,使劲跳了跳。
然后一拳打过去。
墨郇握住她的手,月色落在眸中,浮动碎光里完整倒映出她的模样,“就是这么笨的人,棋可以下的很好,字也练的很好,这些要很多耐心去练习的事,我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会有多努力,以前没觉得心疼,后来却慢慢在意,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孩,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但就是喜欢了,很喜欢。凤妤凰,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妤凰愣了很久,她明白,不能再明白。
墨郇性子疏冷,行止亦是清贵谨持,做事不紧不慢,却自有他的条理章法,他想听什么,就能恰到好处的引出他想听的内容,堵人的时候更是刻薄的不得了,一句就能让对方内伤吐血甘拜下风。
他的话从来都很少,今天却给她解释了那么多。
是因为喝醉了么?可他一直拿着的那杯酒,依旧是斟满的。
“没什么想和我说吗?”墨郇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深邃幽暗,像是九天之上暗流无声寰宇,却露出温柔的端倪,眸光明灭里隐隐的,像是期待。
她有点无措,可能是害羞,有什么在脑中呼啸而过,轻易便挣断紧绷的弦。
不想拒绝,为什么要拒绝。这些话就像是等了千万年,等到心都凋零,却固执着不肯离去,只为了等这一句的尘埃落定。
一切因此而值得。
迷茫中这样想,也许所有的期盼都只是那么简单。
这个人会在她迷路那一刻走到她面前,撑着伞牵起她的手。这个人会在有危险的时候将她挡在身后,慢条斯理用指尖捏着她的脸,嫌弃她满身泥浆的犯傻,却还是把她抱回房间。
这个人会帮她做箜篌,会帮她读戏本。
他说,好,你勾引到我了。
他说,你没看不出来我那是吃醋?
他说,我一直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你以为我那么笨,会弄错喜欢的人吗?”
他说的每一句她都刻在心里,可她太迟钝,迟钝到他必须明明白白看着她的眼睛,让她清清楚楚记住眼前这个人,这个人,他喜欢她。
“墨郇。”
“嗯?”
“我不太懂喜欢是什么,不过我觉得,我好像……”